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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屍被做成圖釘拼圖,十年前的殺人惡魔回來了......

儘管身處在入行三十多年來,堪稱最詭異變態的陳屍現場,鑒識組組長韓老的注意力卻被那名女子緊緊揪了過去。

在場多位資深刑警都承受不住的場面――這女人卻能面不改色,甚至是睜大眼睛直勾勾盯視著眼前這具屍體。

死者似乎是一名女子。

之所以說是「似乎」,原因在於:女人渾身扎滿圖釘。

不是隨口一提的形容,而是真真正正的「扎滿」。

女子的衣服――包括內衣褲,被脫得精光,兇手就這樣直接在她赤裸肌膚上一枚枚將圖釘刺入,彷佛在拼拼圖一樣。

剛踏進現場,菜鳥刑警宋致航一見到屍體慘狀便衝到外頭嘔吐,這會兒才低著頭彎著身子,躡手躡腳溜回房間。一瞥見倚靠在窗框底下的女屍,那股反胃感又衝上喉頭,引起口鼻內一陣腥辣――他下意識撇開臉,連忙捂住嘴,以免干擾現場搜證。

周圍幾名較為資深的警員擠出情緒複雜的笑容,紛紛拍了拍宋致航的肩膀,表情舉止半是調侃,半是同情。「調侃」是為了舒緩自身的緊張好撐住「前輩」這張面子;至於「同情」,則是對於第一次「出現場」就遇上此等獵奇命案的學弟聊以安慰。

深呼吸一口氣,正打算重新振作的時候,宋致航發現房間里多了一個人。剛剛狼狽奪門而出的時候還沒見到她――和韓老一樣,他望過去。

一個女人。

穿著剪裁合度的深黑色套裝、有著一頭如流長發的女人,站在距離屍體約三、四步的位置,身材勻稱高挑超過一百七十公分的她,雙手插在口袋裡,後頸略微前傾,俯視著那具身體宛若布滿鱗片的女屍――兩名女性猶如弔橋一般分踞兩端。

望著女人充滿對峙意味的堅毅背影,連宋致航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的心跳逐漸恢復平穩,這才終於冷靜了下來。

韓老記得這個女人――趙唯。

但他記得的是她十多年前的模樣。那時候的她和現在截然不同,活潑、有朝氣,眉眼間總帶著笑意,和一般剛畢業的大學生沒有兩樣。不,嚴格來說,還是有些不一樣的。就好比每個乍看相似的人其實都有著不為人知的一面。

那是兩人第一次在命案現場碰面――十多年前,像是從來沒年輕過,韓老已經被喚作韓老了,那是一樁和如今這起案件同樣離奇的命案。

當時的死者是一名中年男性,在巷口開了一家小麵館。第一發現人是他的同居人,被嚇到腿軟失禁,大半天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也難怪該名婦人有如此反應――死者雙眼被挖出,耳朵鼻子嘴唇遭到利刃切除,導致現場異常血腥到處斑斑血痕。其中更令人感到詫異的是,經過法醫進一步鑒識,傷口有活體反應,也就是說:接受這種種酷刑的當下,被害人還活著,甚至很可能意識還相當清楚。

這起案件,被媒體稱為「奪面鬼命案」,當時在社會上引起軒然大波。

「那時候也是這樣……」望著比起彼時,現在更顯纖細的趙唯背影,韓老不由自主咕噥著。

「奪面鬼命案」的負責人是偵一隊隊長鄭泊亞,他同時也是負責帶新進隊員趙唯的直屬學長。破案率長年高居第一的他沒有刻板印象中的菁英傲氣,相反地,兩人攜手辦案的那幾年他可是毫不藏私,手把手將自己的功夫全傳授給了趙唯。

頭一回進現場,趙唯非但一點也不慌張,還有著比其它人更冷靜的目光。

她靜默無語,專註凝視著那張血肉模糊的臉孔。

臉孔被破壞殆盡的男人,和這個全身扎滿上千枚圖釘的女人一樣,看著看著恍恍惚覺得不像是人類,和自己分屬兩種不同的生物――不,隨著時間過去,甚至連「生物」的感覺也愈來愈稀薄了。

「差不多的話,就要先把屍體送到吳法醫那邊去了。」似乎想把自己從無止境的回憶里撈出來,韓老從喉嚨搓出話來,聲音出乎意料沙啞。

過了片刻,趙唯還是沒有應聲,這不喜歡理會人壞習慣也和從前一樣――這麼想著,韓老側過身,抬了抬手向後方示意。宛如撞上凸石的水流,三、四名鑒識員踩著穩健而快速的步伐從韓老身邊穿過。

他們圍著屍體蹲下,將女人移上擔架、蓋上防水布巾,接著像是要撐起轎子似的大腿發力、緩緩挺直腰背。

一般來說,屍體會裝進屍袋運送,然而今次情況特殊――

「小心點,我知道難,可還是盡量小心點,不要把圖釘弄掉了。」韓老吩咐道,身為管理階級的他只需動一張金口。

就是怕弄掉圖釘,才轉而採用擔架運送。

「吃燒餅哪有不掉芝麻的!」不合時宜,其中一人略帶俏皮答道。

原本看似風馬牛不相及,此時卻出奇貼切的一句話。

並非故意冷嘲熱諷,只是日日身處殘留濃厚惡意的現場,若不想些法子時刻讓心情輕鬆稍許,這份工作大概早就干不下去了――縱使如此,在旁觀者看來,任何不夠嚴肅的神情舉止,都會被貼上「褻瀆」的標籤。

幸好被害者親友家屬不能隨意踏進現場,否則聽到恐怕會上報登網受到輿論撻伐,到時候又要寫報告寫到眼睛微血管破裂――破案都來不及了。

韓老忖度,苦笑著往比自己年輕兩輪的鑒識員後背扎紮實實拍了一下;再回過頭時,趙唯仍然杵在那裡,像座雕像。她的眼神專註,依舊盯著窗戶底下看,彷佛那個女人還蜷躺在那邊一樣。

陽剛、剛正不阿――甚至可以說是一絲不苟到有些強勢的個性,讓她立刻成為局裡的箭靶,儘管表面上有鄭泊亞護著她,然而私底下那群人的閑言碎語可從沒消停過。

某天,不曉得是從哪裡得到的消息,說趙唯斷掌,斷的還是右手。

難怪她爸和她哥死得早:「都是被她剋死的!」

這種缺德話還當真有人能說出口。

「什麼年代了,這種鬼扯還有人信?」韓老一發話,所有人立刻噤口,轉身散去。

不過,就像是和這句話賭氣似的――倒也挺襯她的脾氣,趙唯身邊的男人一個接著一個死去。爸爸哥哥以後,是她的未婚夫。最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是她和未婚夫生下的兒子。

後來,鄭泊亞死了。

再後來,他聽聞有個前刑警申請復任,那人不是別人,正是眼前已經十多載不見的趙唯。

咦?

有道身影往趙唯靠近――是男人的身影。

這讓不經意又沉浸在過往回憶當中的韓老猛然回過神來,身軀跟著劇烈一晃。

那道讓身邊每個男人都離開自己的孤單身影,如今有另一個男人的背影緩緩接近――巨大的反差令韓老的眼睛一時間又熱又澀。

他眨了眨眼睛,那道背影不是別人,是初出茅廬的宋致航。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分明一點關聯也沒有,韓老心底卻不由得浮現這句俗諺。

宋致航在趙唯右後方站定腳步,和她凝望著同一個位置――這個畫面,在韓老腦海中時鐘盤桓不去。

遞進,或者宏觀而言,是一種「循環」。在這條「犯罪食物鏈」裡頭,身為兇手的螳螂殺害了被害者蟬,而扮演黃雀一角的警察則對螳螂虎視眈眈――然而,在黃雀後頭,還有其它「人物」睜睜監視著。

那人物,可以是「組織」,也可以「社會大眾」。

更甚者,把目標縮小一些,例如「同儕」。

「你也算挖到寶了!」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娶某大姐,坐金交椅』――」

「記得唉――聽某嘴,大、富、貴!」

現場勘驗結束,回到局內,眾人七嘴八舌,說得宋致航一愣一愣,張著一雙渾圓烏溜的眼睛,連大伙兒是在揶揄自己都還來不及反應過來。

韓老正想給這些傢伙一些教訓,嘴巴才剛張開,遠遠便瞧見貓一樣靈巧的趙唯踩著輕盈步子風一般來到辦公室。

一見到目光如炬的趙唯,方才那幫在她背後嚼舌根的男人一時間全鳥獸散。

也不曉得趙唯有沒有聽到那些話――一如往常,從她的表情看不出絲毫端倪。

「走了。」她沖著宋致航的後腦杓說了一聲,像根釘子,聲音短促清晰。

宋致航摸了摸他那剃得極短、隱約透出鐵青色的頭皮,扭過頭,一臉「現在是要走去哪裡」的懵樣。

「還愣著做什麼?開會啊!」不知何時來到桌邊的韓老突然插嘴說道,還戲劇性往桌面重重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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