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一個古老的民族：大羌，牧羊的人群（下）

文/姚小紅

【作者簡介】姚小紅，四川省作協會員，出版長篇小說《如夢令》、散文集《時光渡》。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浩蕩盪西遷

羌族，有一部英雄史詩，就是《羌戈大戰》。這部史詩的背景是一條遷徙之路。羌人，本來生活在西北大草原一帶，就是今天的青海貴州一帶。

遷徙的路線，一支向東，形成炎黃族；一支留在甘青高原，形成諸羌；一支向西南，後來形成吐蕃等族；還有的向四方遷徙，與當地土著人融合形成新的民族。

（羌族鍋莊）

與其說，這是一條遷徙的道路，不如說是一條血脈延續的道路。我們似乎還能看到，那條路上的仰天吶喊、揪心哀嚎，一群不知路在何方的開拓者的雕像。

秦統一六國時，為了躲避其愈加嚴重的軍事壓力和自然災害，羌族被迫再次大規模更遠距離的遷徙。

翻越青海和四川之間的大雪山，由岷江上游進入松潘。這一條線路的河谷、深山、丘陵，至今能聽到濁重的喘息，紛沓的腳步。漫漫跋涉吞噬了少年的活力，滾滾煙塵遮掩了少女的朗目紅唇。老人孩子被拖曳得踉踉蹌蹌，飛舞的馬鞭還在空中甩出響亮的一記，又一記……為了活命啊，後面還有追趕的大軍。這樣的遷徙是多麼壯烈，壯烈到西遷的羌人被迫演繹了一場英雄史詩。

在距離松潘不遠，有一個名叫「日補壩」的地方，住著名為戈基人的當地土著。戈基人祖祖輩輩生活在這方圓數百里的地方，突然浩浩蕩蕩湧入了陌生人。雖然定居在一定距離之外，戈基人警覺了：誰能擔保這群外來者就是安於現狀的善良之輩呢？所以戈基人按耐不住，先挑起了戰爭，要把西遷羌人趕走。但是西遷羌人是沒有退路的啊，只能迎上去。西遷強人戰勝了，神話傳說云：因為天神給予了西遷羌人白石和藤條，終於打敗了戈基人，並以勝利者身份移居到了「日補壩」。這樣西遷羌人就和土著羌人戈基人融合，形成了一個新的民族：北川地區的主體民族---羌族。

北川，這片曾經烽煙四起的土地現在是安靜的，祥和的，到處呈現著蓬蓬勃勃的氣象。蓬蓬勃勃的野板栗，蓬蓬勃勃的青松，怒放的各色野花點綴，還有叫得出名字和叫不出名字的眾多野菜。這些都生長在樸素本真的土地上，還有一群樸素本真的人。他們在厚重的史詩般的歷史面前，並沒有啞然，並沒有失憶，而是蓬勃地前行著，詮釋著新的時代，新的「羌」。

——禹穴溝述說

據《史記》記載：今北川的關內關外都屬「西南夷」。

從戰國至漢代，又盛行著「禹西羌人」和「禹生西羌」的說法。

《華陽國志·蜀志》對這一說法做了更詳盡的描述：夷人營其地，方百里，不敢居牧，有過逃其野中，不敢追，雲畏禹神。

禹神，即大禹也。炎帝黃帝，堯舜禹，對於任何一個華夏子孫都不陌生。大禹治水的故事，更是家喻戶曉。

在北川，有一條禹穴溝。

據說大詩人李白在距離川北不遠的江油青蓮口居住時，幾年時間就把天下的書讀完了。一天他到山上寺廟里陪老和尚念經，老和尚問他有沒有興趣去看看大禹出生的地方。李白哪裡聽得這個，當即央求老和尚帶他去。他們從青蓮場順著河走，走了幾日，來到了一條峽谷深溝。但見密織的藤曼纏繞著巨樹，斜橫的枝柯遮擋了日光。不過這景象是生活在丘陵地帶的李白見慣了的，他訝異的是溝底有一條細流，其中約一里長流動的水是紅色，水底的石頭也是紅色，風中隱隱送來血腥的味道。

這是何因呢？李白忙著向老和尚要答案。老和尚說：這是禹神出生的地方呢。禹神媽媽在這裡痛了三天三夜，最終是把背剖開才生出了禹神。禹神爸爸把禹神放到溪流里洗，溪水被染紅了，一直至今。

李白聽了，感覺到眼框一陣陣脹痛，那紅色的細流似乎順著溪岸流入了瞳孔，不管不顧地泛濫著，李白有點震悚：這禹神，的確是神！

那流動的紅色逼著李白挪開了目光，去看那厚重的綠，夾雜著枯敗的黃，太陽不在這片深溝里，但日光卻閃閃爍爍，刺痛著人的眼。他為了證明自己來過這裡，就揮筆在一塊岩石上寫下了「禹穴」兩個大字。

（羌族新娘）

大禹和李白，就這樣聯繫在了一起！

禹穴溝離禹里這個鄉鎮還有一段距離。我在禹里停留了數次，去往青片，去往小寨子溝，去往五龍寨，其中一次還住了一個晚上。因為每次都是一大群人，又沒有去禹穴溝的行程計劃。不過我還是不太堅決地要求過想去禹穴溝看看，但都回答說：沒什麼看頭，就是一條荒溝，還不好走，路滑得很。我不甘心又問：那還有紅石頭么？答曰：有啊，血石頭，也沒啥看頭。話題很快被轉移，我訕訕著，不好再要求了。

（回家路上）

但內心總還是不甘心的，尋思著李白走幾天都要來看這條溝，我都盡在咫尺了呢。我還沒尋思完，歡跑著的車輪子就載著我離禹穴溝越來越遠了。

不過整個北川，都是大禹出生地呢。面對這一片高山深壑，必有一種無法言說的生命體驗，就是浩淼遼闊和纖秀微妙交織的體驗。請看啊，一座又一座峰，托舉著綿恆的青綠，黝黝的隱入雲端，最終消失在目光無法企及的高處、遠處。茫然中收回目光，身邊幾朵艷麗的小花正在草叢中招搖著，兀自把你的茫然牽扯過去，忍不住伸出手去，觸碰著它，她會搖擺得更厲害，似一種無法遏制的歡顏，你的心裡，一種淺淺的笑意就蕩漾開來了。

踏上這片土地尋蹤，你會看到陽光下老人布滿溝壑的臉，你會看到在草的深處安放著鄉愁，你最終會看到的是，山山水水似乎都疊加著禹神的身影呢。走進這片土地，需要帶著圖騰心理，去感知，去拜謁！

（羌年，羌族人的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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