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的延續與喬布斯的禪心

前天蘋果召開了一年一度的開發者大會WWDC。每年這時候，蘋果中心都閃亮著智慧的光芒，與其說這是科技的集中體現，不如說是人性的表演。如今的蘋果，已經沒有喬布斯的產品風格，缺少了簡約和獨樹一幟，多了隨和與盲從。如果蘋果想找回原有的價值，不防在一起探討喬布斯對於禪宗的執著。

日本禪的近年在大眾中的流行，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蘋果公司前CEO史蒂夫喬布斯的推崇，不僅他本人也曾在舊金山禪修中心修禪，他讀過的哲學家鈴木大拙的《禪宗之路》、禪師鈴木俊隆的《禪者初心》也被大眾不斷提起。今天為大家分享日本禪是如何超越一國的文化， 跨越大洋，在歐美傳播的有趣歷程。

實際上，歐美的 ZEN 與日本禪之間是存在很大差異的。

哲學家鈴木大拙，是最初在歐美傳播日本禪思想的人。1920～30年代，鈴木用英文在美國發表關於日本禪的文章。1934年出版《禪學入門》（Introduction To Zen Buddism），他寫下的文字成為了英語圈理解日本禪的開始。

禪宗里有「不立文字」的原則，這或許也註定了在日本禪與ZEN之間有著不可逾越的「誤解」的鴻溝。而鈴木大拙的立場，則是融合東西方的立場，將日本的哲學思想，向西洋的宗教、哲學一樣得到傳播。

而他在闡述禪思想時所用的語言，主要受到了美國「超絕主義」的影響。超絕主義，是19世紀中期在波士頓一代流行的，在自然中體驗神秘，比起經驗更重視觀念的思想。而超絕主義的根源於東洋思想，從印度傳到西方形成。

鈴木大拙（1870～1966）

1949年，鈴木大拙第二次訪問美國時，在美國藝術家、哲學家和心理療法家中引起話題。

戰後，英國哲學家阿蘭·威爾遜·瓦茲（Alan Wilson Watts）和 Christmas Humphreys 關於禪的論述和著作更擴大了鈴木大拙的影響力，成為嬉皮士的教主們掀起禪運動的種子。

而鈴木大拙所介紹的禪思想，在大眾文化中的爆發性普及的原動力則是50年代後半登場的垮掉的一代的作家與詩人。

垮掉的一代的文學家以反叛的姿態以求找到新的價值觀與生活方式。垮掉的一代的象徵性事件是1955年在舊金山六畫廊舉行的朗誦會。阿蘭·威爾遜·瓦茲、傑克·凱魯亞克、加里·斯奈德等詩人與當時被稱作舊金山文藝復興的作家們聚集在一起。而他們的靈感源泉便是藥物、佛教、以及鈴木大拙的禪。

傑克·凱魯亞克曾前往京都的大德寺與相國寺修行

垮掉的一代將禪宗中的空、無、頓悟等思想，作為超越現實之物來理解，對其非常狂熱。與他們的反抗心理所吻合的部分被放大，隨著禪思想在嬉皮士中影響力的擴大，佛教色彩漸漸剝離。

在宗教中提示的人在社會中應該如何生存的社會性部分被剝離，嚮往禪宗世界的嬉皮士青年，追求的是在「頓悟」中引發的意識變化。（儘管通過坐禪，要真正達到頓悟的境界是非常難的。）

在追求「頓悟」的嬉皮士中，也出現了通過藥物實現意識轉換的人，甚至出現了將LSD與坐禪相提並論的風潮。儘管鈴木大拙並未言及，但在一群年輕人中仍出現了相信「即使不坐禪，也能通過LSD達到相同境界」的言論。

被傳為「喬布斯讀過的書」的《弓與禪》，作者是德國哲學家奧根·赫里格爾，1948年出版時，在大眾層面引發禪宗熱潮，被翻譯為5國語言，在藝術家、哲學家，甚至運動員、商人間引起巨大反響。作者首次將弓道與禪聯繫起來，闡述了如何通過精神集中與身體鍛煉進入「無」的境界。一時間，從海外到日本來學習武道的人，幾乎都是讀過這本書的。

奧根·赫里格爾

寫過20本以上關於禪的著作的倫•瓦茲在《禪之道》中，將龍安寺的枯山水石庭與赫里格爾的弓道結合起來。引發了海外關於禪宗、枯山水石庭與弓道的想象。

龍安寺石庭

有趣的是，隨著《弓與禪》的人氣，在歐美出版了不少同類標題的書籍，比如《禪與機車修理》《禪與旅行》《禪與園藝》等。禪與娛樂的結合，足見這本書對大眾產生的影響了。1956年，這本書被譯為日文出版，也招來了日本禪界的質疑之聲。

《禪與機車修理》

1957～1958年，鈴木大拙的紐約演講受到了美國媒體的廣泛關注，包括《Vogue》等時尚雜誌在內的媒體都進行了報道。

戰後歐美對禪宗的一路狂熱，也逆輸入到了日本。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便是「龍安寺石庭＝禪的具現」一說的來源。

龍安寺枯山水石庭

1936年，Bruno Taut 率先將龍安寺石庭作為禪精神的具現來表現。1940年，洛蘭·庫克 在《日本庭園藝術》一書中，進一步將龍安寺石庭進行了禪的解讀。而此前日本在西歐的話語地位低微，還沒有將石庭放入禪的脈絡中闡述先例。其後，將石庭與禪的關聯進一步加深的是著名美籍日裔藝術家野口勇（Isamu Noguchi）。他在紐約查斯·曼哈頓銀行廣場的作品《沉思園》是他對龍安寺石庭進行升華的創作。而他本人與傾倒於禪文化的日本抽象畫家長谷川三郎的交往頗深。

查斯·曼哈頓銀行廣場的作品《沉思園》

野口勇（Isamu Noguchi）

野口勇庭園美術館

而說到日本禪對科技的影響。不得不提舊金山禪修中心（San Francisco Zen Center）了。

1962 年，鈴木俊隆禪師建立了舊金山禪修中心。60 年代當西海岸嬉皮士開始關注東方哲學的禪宗時，善於用英文交流的鈴木禪師接收了不少年輕求道者，並開始擴大禪修的設施。喬布斯也在舊金山禪修中心開始禪修，鈴木俊隆正是他的導師。舊金山禪修中心由面向初心者的曹洞宗修禪冥想寺院 City Center、日常勞作為主的有機農場 Green Gulch Farm，和美國第一座禪寺塔薩加拉山禪修中心組成。這種自給自足的修行方式，與嬉皮士倡導的「公社」似乎有某種共通之處。

舊金山禪修中心禪院

鈴木俊隆

鈴木俊隆《禪者的初心》（zen mind beginner's mind）

80年代后禪思想更是被運用到了多個領域。喬布斯把禪師乙川弘文聘為自己公司NeXT的宗教指導。2000年以後，禪宗里的「正念冥想」也被運用到了醫療領域。

乙川弘文（1938～2002）

不知道當初以「融合東西方文化」為目的的鈴木大拙，是否想象到了日本禪在海外與西方多種文化的融合。即便日本禪在海外已經成為脫離宗教色彩的「ZEN」。他們對於Daisetz（大拙）的「respect」至今也不曾消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