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arch
尋找貓咪~QQ 地點 桃園市桃園區 Taoyuan , Taoyuan

關於孤獨 | 這是一個轉眼之間的事

我似乎睡了很長時間,並且做了許多夢,但能記得的就一個片段:我在一棵樹上站起來,一絲不著,面容骯髒。天有異色的雲彩,有明亮的光柱從山的那一頭來,我沒有恐懼與驚奇,那光籠罩四圍,在夢裡有我回家的安寧。

我睜開眼睛,天空有紅色的霧霾。世界似乎大有不同,我懷疑我的耳朵出了問題,沒有汽車鳴笛,沒有小販的叫賣,沒有隔壁爭吵的聲音。從窗戶向下望,街道空無一人。我懷疑這又是夢,但燥熱的南方空氣提醒我,這世界的一切真真切切地生長在我的腳下。

狗開始叫,我聽見它們從走道跑過的窸窸窣窣的聲音。

打電話給所有人,沒有人接。也沒有網路。我對著窗戶喊,城市只有我的迴音。

傍晚,許多狗跑上街頭,它們失去主人,飢腸轆轆。

夜裡八點,有月亮升起來。我帶上送給兒子的禮物,決定離開這座空城。

加油站的門開著,我加夠油,又拿了許多吃的。有一隻貓在角落,瞪著眼睛看著我叫,我帶上了它。開著收音機上路,寬闊的馬路上沒有一輛車,沒有光,也沒有聲音,我就像行駛在生長於水裡的城市。

午夜,我找到旅館。自己拿了鑰匙開門,正要洗漱,發現已經斷水了。迷迷糊糊睡下,第二天很早起來,要開燈,電也沒有了。我在黑漆漆的黎明坐上車,朝更遠的地方開去。

手機沒電了,我看著兒子的照片,消失在漆黑的屏幕里。中午的時候路過一個加油站,我拿扳手砸碎玻璃,拿了一些汽油,以及吃和喝的,直到車子塞不下為止。我渴望有人出來阻止我,甚至打我一頓。沿著路穿過鄉村,有豬和牛跑在路上,尋找各自的吃食。雞群盤踞在不遠的田野里,在看見車子來的時候亂做一團。我的貓吃過東西,趴在衣服里睡著了,就像這樣世界從來沒有改變過。

我就這樣開著車沿著公路走了一個月,途徑故鄉,大學的城市,和妻子相遇的地方。我每天開著收音機,等待裡面傳出人類的聲音。但除了吵雜的噪音之外什麼也沒有。夜晚無法入睡,我開始對著自己說話,有一天路過一個城市的拱門,上面寫著,歡迎你,遠方的客人。

我不是客人,我在這裡長大。但那些我熟悉的人呢?

究竟是他們遺棄了這個世界,還是這個世界遺棄了我?

就像有人抽離了時間,並且將它複製粘貼在每一個日升日落的備份里。在所有雷同的日子裡,我上車發動引擎,沒有目的地,順著公路開。或者我只是在向這個世界宣告,還有活著的人。

貓已經死掉了,我也不再和自己說話。

在一座靠海的城市停了一段時間,持續的跋涉讓我疲憊不堪。我決定留在這個每天可以看到海的地方。有一天我照了鏡子,發現皮膚開裂,起疹,落下許多灰白的細屑。而我的頭髮和鬍鬚再也沒有長出來。新陳代謝在我的身體里以極其緩慢的速度運行,時間似乎在我的身上留不下任何痕迹。

我再次懷疑這數年就是一場冗長的夢。

住的樓能看見海,我每天爬三十層的樓梯,尋找食物和水,並且囤積它們。我還找到了一台發電機,倒上機油,就有了光,和電腦里所有人的照片。開著風扇,在悶熱的午後,有時候我就這樣躺著一整天,如同文明再一次回來。我列印出電腦里所有認識的人的照片,掛滿整整一個房間。

我不知道他們在哪裡。

很多年以後,城市終於爬滿葛藤和劍白薊,有一天我站在頂樓,看見高速路上走來一隻鹿,美麗極了。我就這樣看著它慢悠悠地吃著草,偶爾豎起耳朵環視一眼四周,還沒有長出角,或者永遠也不會長出來。如同這裡原本就是它的家園。沒有人疏通下水道,城市裡就滿是大大小小的水塘。有顏色各異的鳥棲息在上面,家豬雜交之後長出黑色的毛,群出覓食,叫出難聽的聲音。偶爾也能看見虎和豹子,躲在坍塌的廢墟里。

我收留了許多狗和貓,它們在清晨的時候覓食,夜晚回來,睡在大廈里。我還抓到一隻綠色的鸚鵡,叫做獃頭,是我兒子的小名,會大約二十個詞。

我常跟它講話。

有一段時間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孤獨里。城市就像一座綠瑩瑩的墳墓。我什麼也不幹,無時不刻地盯著海的盡頭,幻想有船隻開來。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從裡面下來,他們與我交談,給我喝冰鎮的飲料,告訴我這段時間究竟是怎麼回事。

一天夜裡,我看見另一個自己坐在床沿,穿著我來時的那件風衣。他笑,並說,你這樣活著有什麼意思,時間與你無關,病痛也拿你沒辦法。你說,你跟死了有什麼區別。

我站起來走向他,他笑嘻嘻地跑進黑的夜色里。有一股力牽著我行走,又將我放在頂樓的鐵柵欄上。坍塌的城市發出地蟲的叫聲,螢火蟲飛舞,城市就像星空的倒影。沒有燈火,我就是這個世界的棄嬰。腳下是已經被雜草和樹木蓋住的混凝土,風吹過衣襟和鬢角,我看了很久,一遍一遍地想象自己的身體在這裡砸出一朵紅色的花。

後來我發現殺死自己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一天我的手臂割了一個大口子,傷口像蠕動的蟲子一樣自己接合,在血跡還沒有乾的時候就完好如初。就像有人在冥冥里戲耍了我,我勃然大怒,拿刀再一次割傷自己,但毫無意外,它們自行癒合。我開始笑,笑得前俯後仰,喝了一杯水之後,頭腦裡面有嗡嗡的聲音發出來,我好像喊了一聲什麼,又好像什麼什麼都沒說,我就像發了瘋一樣從三十樓跳下。

在落地之前,那些所有的與人有關的回憶如同電影慢放一樣一幀一幀地從眼前閃過。我看見妻子,兒子,年邁的父母,一起工作的同事,這些年他們都沒有變。燈火輝煌的城鎮,人聲喧嘩的街室,擺的很精緻的食物,還能抽水的馬桶,這些美妙的東西還沒有看夠,我就聽見自己的身體發出如同玻璃破碎的聲音,我甚至看見它血肉模糊,四肢零散,內臟飛濺。

但它們就像長了眼睛一樣,緩慢地蠕動,粘合,再回到原本的位置。

原來我只是這些器官的宿主。

獃頭生了蛋,這時我才知道它是一隻母鳥。天漸漸涼了,城市的廢墟還有午後未散的溫度,越來越多的野生動物往這裡聚集,動物園早就已經坍塌,所以有時候會有大象從廢墟里出來,無所事事地走在已經長出濃密樹木的體育場。野豬越來越多,到了傍晚,麂子發出難以名狀的叫聲,食肉動物傾巢而出,我的狗從外面回來,又少了幾隻。

我需要比刀更厲害的武器。

我開車去了圖書館,找了一些書,它們還沒有腐爛,但字跡已經非常模糊。我還找到了一張地圖,在距離大約一百公里的地方,有一個軍區。 我去了那裡,花了大約一周的時間取了許多刺刀,彈藥和槍。

在很久之後的一個冬天來臨之前,我看見一群馬。

我靠近,它們並沒有害怕。我喂它們吃草,並且想象它們曾經的主人是什麼樣子的。我又去了一趟圖書館,找了許多關於騎馬的書。

南方也會下雪,我的狗們很難再找到食物,我用槍打死野豬,它們跟在我的身後,如同隨從跟隨君王。我聽說狗的時間與人不同,是一個首尾相接的圓形,每過完一天,自動退回原點,重新開始。

我覺得自己就是一隻永遠不死的狗。

下雪的時候,我躲在樓里,看著喧囂的叢林歸於寂靜,看繁華的都市就這樣成為廢墟,我對著它叫著生命里所有人的名字,但我已經忘記了他們的相貌。

這裡太潮濕,我兒子的照片終於模糊成一灘墨跡。有段時間這裡常常下雨,叢林變成一片汪洋,更南方來的巨蟒在那裡遊動,偶爾也有鱷魚。入夜的時候,閃電打在遠處的煉油廠上,我聽見一聲巨響,黑夜變成紅色,熱浪震碎玻璃,大廈發出鋼筋斷裂的聲音,在火光里,它們像曾經的一切緩慢坍塌。綠皮鸚鵡在我的肩膀上,叫著,你好呀,城市。

水越來越難獲得,我決定搬到離水源更近的地方。春天,剛下過雨,我和我的狗行走在已經成為雨林的城市,如同流民走在失而復得的土地上。我背著槍,馬馱著汽油,彈藥和糧食。我們擇地而棲,慢慢向北方挺進。

第一見到哈雷彗星的時候,我開始蛻皮。我像蛇一樣從自己的皮囊里爬出來,身體是通紅的,沒有指甲,風吹過我的身體,有肆掠的涼意。蛻皮之後,我發現我對過往的記憶消失了一點。我怕自己忘記一切,就用刀在石壁上刻人們的名字和生平。但第二次蛻皮,我又無法全部閱讀它們。我無法接受自有一天自己也變得動物無異,於是就開始學習耕種,製造工具,馴養牲畜。

時間對於我來說毫無意義,我用了數十年的時間在溪的邊上建造自己的城堡,並在那裡種植蔬菜與糧食。

有一天閃電打在枯樹上,我跑著去把火接回城堡。所有的衣服都已經腐爛,我穿著獸皮縫製的衣服。

我找到一個望遠鏡,修好之後,它成了我的眼睛。我發現離這裡不遠的地方有一群與飛禽同住的猩猩。它們吃鳥的蛋,但總會留下一部分,等待它們孵化,換取更多的蛋,而作為代價,猩猩保護鳥內不受野貓和蛇的侵擾。

我熱愛觀察它們,看它們一點一點變成面對面的交媾,製造最簡單的工具,畫出更多線條的畫,發出漸漸複雜的叫聲。

看著它們,就如同看著曾經的人如何從刀耕火種變成西裝革履。

我厭倦了數算日子,時間以世紀為單位穿過我的身體,每一次蛻皮之後,我的記憶就消失一點。我學習所有能想到的技能,來消磨沒有邊際的生命。大水漫上來,又退下去。它帶來肥沃的淤泥,埋葬曾經的住過人的城邦,淤泥長出茂盛的草與樹,我漸漸看不到任何與文明有關的跡象。我活了多久,我怎麼可能記得,我只是一次一次地感受褪完皮之後無助的涼意。有一次看到一隻巨蟒蛻皮,我開始覺得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幻覺,自己其實也是一隻蟒,只不過恰巧長成了人的樣式。

可我的同類終究不是巨蟒,一個春末的午後,我聽見猩猩慘叫。

數只巨蟒襲擊猩猩住的廢墟,它們吞食了幼崽,盤踞在那裡,並不打算退去。我騎了馬帶上獵狗,在廢墟前停住。它們朝我游過來,也許是吃得太多,花色的身體變得不那麼靈敏。我用槍朝它們掃射,數十隻獵狗一涌而上,沒有多久,它們就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團。

那天我回到城堡,後面跟了一整群猩猩。

我教那群猩猩生火,烤炙食物,種植,養殖牲畜,製造更複雜的工具。它們學得很慢,但我有看不到頭的時間。我的宗族越來越龐大,猩猩們學會雕刻,就用石頭刻成像人的模樣掛在胸口,它們指著人像對我嗷嗷叫喚,我知道那刻的就是我。我似乎不再關心是否有人類回來找我。記憶正一點一點地喪失,沒有人與我說話,我也漸漸失去了言語的能力。我時常就是那樣坐著一整天,從日出到日落。我就這麼看著世界,如同一個孤兒。

十 一

我記起我曾經有一個孩子,但卻怎麼也想不起他的名字。我活得太久了,久得已經忘記了我為什麼會在這裡。我看見猴子長出蹼和腮,潛入水裡不再上岸,游著的魚在水和岸交接的地方築巢,漸漸長了腳和翅膀。有時候我會爬上巨樹,那裡更靠近天空。有一天山的那頭有明亮的光柱來,我一絲不著,面容骯髒,心裡沒有恐懼與驚奇,那光籠罩四圍,我有回家的安寧。



熱門推薦

本文由 yidianzixun 提供 原文連結

寵物協尋 相信 終究能找到回家的路
寫了7763篇文章,獲得2次喜歡
留言回覆
回覆
精彩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