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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經臆讀七:永遠的秋水伊人

秦風·蒹葭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

外在的環境物象, 對人的情緒是有影響的。四季交替,萬物盛衰,景物變化,都能引動人的情感變化。初春時節,就有無端的喜悅;陰雨天氣,便生莫名的惆悵。這種景物對情緒的影響,就是詩詞中「興」的基礎。

看到月亮,想起了故人。夕陽西下,就想起了那年夕陽下的奔跑。由一個物象而引起了某種情緒,這就是「興」。然後把這形諸文字,寫入詩詞。這個過程,就是鍾嶸《詩品序》中所言的∶「氣之動物,物之感人,故搖蕩性情,形諸舞詠。」

詩詞中所謂「情景交融」一類的話,並不是單指一種寫作技巧而言,它更是一種事實。我們的情緒本身,就是情景交融的。我們的情緒會被環境物象所影響,所以我們才會被詩詞中描述展現的物象引起情緒的波瀾。

什麼都不用說,就一堆物象,構成一個情境,「枯藤老樹昏鴉,古道西風瘦馬」,情感就從裡面生出來了,因為我們都對這個景象有所感,它能引發人的某種情緒。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蒹」,是荻。「葭」,是蘆。蒹葭就是蘆荻。這是深秋早晨的景象。「蒼蒼」摹秋之色,「白露」透秋之光。浩渺波光之外,伊人若隱若現,在水一方。

《蒹葭》這首詩,只此一句便盡了。迷離倘恍,而氣象闊大,便有「天高地迥,覺宇宙之無窮」「念天地之悠悠」之感。

人生有限,但卻面對一個無限的世界。於是人的精神中便有最根本的不安和焦慮。一種是對無限空間的不安,把握不了無限廣袤的對象世界而感到自身微渺的無助。這種情緒下的掙扎,在具體詩文情境中,通常表現為登高望遠。他要超越阻礙,要看到無限,要在一個困頓的空間中,尋找出口。但最終,只能在一個有限的境地,獨自憑欄而已。

另一種是對無限時間的焦慮,把握不了歲月洪流中的自我而感傷。這種情緒的表現,在具體詩文情境中,通常表現為對落花流水的惆悵和時序轉移的不安。流水一去不返,「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花落還能再開,人卻不復少年,「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而流年暗換,歲月的流逝,是在不知不覺中進行的。最能提醒人們流光轉移的,就是秋季的到來。所謂「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所以詩文中常常用「驚」來表示秋的到來。驚秋。完全沒注意到,秋就又來了,時序轉移,又一個輪迴結束了。

一個廣袤的空間環境,總會讓人感覺到點什麼。如果這片廣袤之上,正是秋季,清寒凄冷,那惆悵沉鬱之感,就從此中生出來了。所以萬時華《詩經偶箋》云:「至今容與寒汀者,一念此語,不獨意會,且覺心傷。」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文字簡凈,意象其實很少,只是略加點染,但什麼都有了。給你一個印象,你自己從這個印象中生出全部景色情緒,詩文只是一個引子,它不能和盤托出。如果那樣,既費筆墨,又壞詩境。所以牛震運稱讚此兩句云:「只兩句,寫得秋光滿目,抵一篇悲秋賦。」

後來的詩文中,似《蒹葭》這兩句般簡凈、深遠、闊大而又迷離倘恍的句子,也只有屈原《湘夫人》的開頭兩句了,其云:「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 裊裊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 這簡直就是「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的另一種表達,而都極高明。

《蒹葭》的意思和結構,是兼《關雎》和《漢廣》的。

《關雎》的意思,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便盡了。《蒹葭》的意思,只「所謂伊人,在水一方」便盡了。《關雎》翻出未得時一層,輾轉反側。又翻出已得時一層,琴瑟友之。無非是「君子好逑」而已。《蒹葭》則重加「溯洄」「溯游」兩番求索,無非「在水一方」而已。

有了「溯洄」「溯游」兩番求索,其企慕之狀,才得盡情。最後「宛在水中央」,一個「宛」字,姚際恆說是「點睛欲飛,入神之筆」,確是不錯。有這一「宛」字,才是若隱若現,若即若離,才得邈焉如仙。仙氣全從「宛」字上來。

聞一多先生說《漢廣》「開《洛神賦》之先聲」,這個評價,實在是給《蒹葭》更合適些。

《漢廣》的「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三章重唱,方玉潤說其「一唱三嘆有餘音」。《詩經》中的很多詩都是這樣的結構,不三嘆就不盡情。《蒹葭》三章意思差不多,即使有些不同,比如「白露為霜」「白露未晞」「白露未已」表示時間的推移,意思差別也並不很大。

《蒹葭》的三章重唱,重要的作用,並不是增加詩的信息,而是增加了詩的力度,這種力度就通過重複體現。「道阻且長」「宛在水中央」,意思已盡。若至此就沒了,情就不盡。非得再從頭開始「蒹葭凄凄,白露未晞 」再說一番「溯洄」「溯游」至「宛在水中坻 」。重複兩遍,方覺其企慕之深和求索之執著。

心中事,只說一次,便不得重視,見不出分量,顯不出情長。連著說三次,便見得心頭眼底,全是此事。所謂「一唱三嘆」,其作用在此。

《蒹葭》之後,我們有了一個揮之不去的,共同的追求象徵:秋水伊人。正如《漢廣》可以用來表達所有「不可求」的情感,不止游女。《蒹葭》自然也可用來表達所有「企慕」的情感,不止伊人。

《蒹葭》這首詩,從企慕追求去解,自無不可,但其包含了更多的氣象,難以言說,但它存在,人也體會得。耳目之下,不乏幽人。豪傑胸懷,自有高寄。正如牛運震云:「感慨情深,在悲秋懷人之外,可思不可言。」

陳繼揆說《蒹葭》:「在《國風》為第一篇縹緲文字,宜以恍惚迷離讀之。」其言甚是,正不必求之過切,宜恍惚迷離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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