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慎齋之死的啟示：施惡別以為別人看不見，但上蒼除外｜史跡明察

明導讀：明朝降清的叛臣洪承疇自然也被人們痛恨，戴蓮芬此處引用的所謂「乩仙判文」，就是表現了人們意願的一段小說家言，然而戴氏因此而引發出的一段感慨，卻不能不發人深省：

「佛家的輪迴之說，儒家學者是不會說也不會信的。然而洪承疇身為明朝大臣，卻甘願替清朝賣力，絲毫不知羞恥，所謂陰府地獄，正是為這種人設置的啊！假如你一定要說這些都是虛幻渺茫的，那麼，那些無恥小人，就越發肆無忌憚了！」

文｜吳桐

沈慎齋死了，這本來是件很平常的事；可是，由於他的曾祖父沈岐是如皋白蒲鎮的名人，他本人又是死於一場事故，一來二去，就多了一些傳奇故事：

沈岐為什麼是名人呢？原來白蒲人沈岐，字怡原，曾擔任過嘉慶皇帝的老師。

據《清史稿·宣宗本紀》載：道光二十年（1842）二月，沈岐被任命為左都御史；二十四年九月，沈岐請求回家奉養年老的雙親，得到道光帝的批准，於是回到家鄉白蒲。

其時沈岐已經七十歲了，而他九十歲左右的父母親都還健在，兒孫繞膝，五世同堂，其樂融融，連同鄉同里也都引以為榮。

另據《清文宗實錄》記載：咸豐三年（1853），繼曾國藩於湖南辦團練抵禦太平軍之後，沈岐、李鴻章等又受咸豐帝之命，於江蘇、安徽等地辦起了團練。

由於沈岐在歷史上留下一定政績，死後清廷賜謚「文清」，其所葬之地亦被家鄉人命名為「怡原路」，以資紀念。清人戴蓮芬在其所著的《鸝砭軒質言》中，對沈家的故事也略有記載：

沈岐的長孫沈善慶，以舉人的身份被吏部選派到浙江，等待依次補缺；次孫沈錫慶，以翰林的身份在湖北擔任監司。善慶沒有兒子，錫慶就將自己的兒子慎齋過繼給了哥哥。

但是，這沈慎齋放蕩不羈，科舉之途走不通，就用金錢捐了個同知銜兒，在安徽釐局擔任辦事人員。同治十二年（1873），沈善慶病逝，沈慎齋就從安徽奔喪到浙江，又扶著嗣父的靈柩回到家鄉。

第二年，曾國藩的弟弟曾國荃進京覲見皇帝，他因鎮壓太平天國有功已受封為太子少保、一等伯爵。曾氏兄弟都是沈岐的好朋友，沈慎齋聽到這個消息，想請曾國荃看在曾祖父的面子上替自己謀個一官半職，便急忙趕到上海，乘上一艘洋輪，破浪直往北京而去。

抵達北京附近的海面時，已經是黃昏時分，偏偏碰上了黃霧四塞、黑浪滔天的壞天氣，而對面一艘洋輪已直駛而來。這邊隱隱約約聽到那邊船上有吹號之聲，急忙要轉舵避讓時，已經遲了一步，只聽「轟隆」一聲，船體破裂，海水汩汩而入。起初水只浸到小腿肚子，沒多久便到了小腹。

洋人急忙放下救生小艇，眾人爭先恐後，蜂擁而上，擠落水中的不計其數。唯有那沈慎齋，此刻還斜倚在中艙吞雲吐霧過煙癮，倒是他的兩個僕人衝上前去，不由分說地強掖著他奔到舷邊，登上小艇。

然而偏偏不巧，慌急之中，小艇上的人還沒有來得及割斷纜繩，輪船已「唿喇」一聲，沉入水中，小艇也被掀翻，滿以為已經獲救的人們又都掉進海里。幸虧對面過來的那艘洋輪停下來撈救，共撈起二十餘人，兩個僕人都在其中，而沈慎齋卻不知去向。

一仆已經氣絕，洋人將他用毛毯一裹，再用小木棒有節奏地擊打他的肚皮等部位，直到第二天，終於將他救醒。於是兩個僕人都隨來船駛抵上海，然後再回白蒲家中，敘述了主人遇難的經過。

家人無奈，只得準備了棺木，連同慎齋生前穿戴過的衣帽等，再抵北京水域，替他招魂而葬。慎齋有個同胞弟弟沈景文，在刑部任職，與哥哥情誼很深，傷痛之情難以自已，便寫了篇祭文禱告天地神祗，希望哥哥的在天之靈得以安息。

其時他們家信奉一個乩仙，據說非常靈驗。景文在替哥哥扶乩時，乩仙竟寫了這麼一段判文：

閱讀了沈先生的祭文，知道你哥哥沈慎齋已經喪身於暗水獄中。經查，你哥哥本是明朝巨奸洪承疇的第九世後身，本朝的『貳臣』，亦以洪氏為最，死後被打入泥犁獄中。

第一世投胎為牛，被宰殺祭奠於前明崇禎皇帝的思陵之前；第二世投胎為本朝名將鄂爾泰的坐騎，立功於塞外；第三世復為人身，當了一個小小州縣長官的輔佐官員，由於功小過大，死後又入被打入泥犁獄中一十九年；第四世為豬；第五世為羊；第六世為蛇，一生沒有咬過人；第七世、第八世投生為和尚，由於頗能遵守佛門戒律，第九世才得以投生於官宦之家，做了你的哥哥。

可是他生前剛愎自用，沒有被揭發出來的惡行頗多，閻王爺本已準備於同治十二年將他打入黃沙之獄，偏巧這一年他有扶送嗣父的靈柩回家鄉安葬的功績，才延遲到今年，將他打入黑暗水獄之中。不知底細的人往往很不理解：沈文清公是個忠厚長者，後代怎麼得到如此惡報？卻不知道天道是沒有私心的，禍福之報都是自己招來的。嗚呼！這一段孽緣，也是用來儆戒世人的啊！

蒲松齡《聊齋志異》中有《秦檜》篇，說的是某人家殺一豬，肉內有「秦檜七世身」五個字，其肉惡臭，人不能食，只得喂狗。蒲氏又感慨地說：「嗚呼！秦檜的臭肉，只怕連狗也不願意吃吧！」

明朝降清的叛臣洪承疇自然也被人們痛恨，戴蓮芬此處引用的所謂「乩仙判文」，就是表現了人們意願的一段小說家言，然而戴氏因此而引發出的一段感慨，卻不能不發人深省：

《鸝砭軒質言》中既有史實，也有傳說故事。關於沈慎齋是洪承疇第九次投胎轉世的記載，自然是一種傳說。不過，這一傳說之所以產生，除了人們對洪某的痛恨，只怕也與沈某生前「惡行頗多」大有關係吧？

可惜的是，他的先祖沈岐沈文清公，也受了一點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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