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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的知識

案:早上讀到張鳴老師《怎樣評價慈禧這個人?》,文中所論,我幾乎完全贊同。這些年來常見人譽美慈禧,諛辭之盛,簡直匪夷所思。慈禧距今世不遠,所遺留的史料,足以作呈堂證供,如其諭旨、書法、畫作等,一搜即見,並不難覓,由此正可判斷其知識水平。倘若昧於真相而立論,則如沙上築塔。去年寫過一篇文章談慈禧的知識與政治,可惜文中有一處硬傷,修正並增訂之後,再推一次。今年計劃寫一個近世人物誌系列,且拿這篇舊作當第一篇。

我談慈禧太后與義和團的關係,引用曾國藩對慈禧的評語,那句「才地平常」,惹惱了一位讀者。他發來洋洋千言,力證慈禧才識過人,不消說在她所生存的轉型年代,縱使放眼千載,都是第一流人物,令無數鬚眉競折腰,吾國女性,唯有武則天可與之比肩。他還援引英國人濮蘭德和白克好司之言作為證據:「慈禧心思靈敏,突過於人,其熱心政權,亦獨秉特性,其天資之卓絕,性情之堅毅,加以一生經歷之多,艱難困苦,險阻備嘗,此其所以稱為偉人也。」

這段話出自《慈禧外紀》。作者之一濮蘭德(John Otway Percy Bland),曾任職於海關總稅務司、上海英租界工部局,兼任《泰晤士報》駐上海記者。戊戌政變之後,正是在其義助之下,康有為才得以逃亡香港。如果說此人還有一定聲譽的話,那麼另一作者白克好司(Edmund Backhouse),通譯為巴恪斯或巴克斯,則被視為瘋子和騙子,他寫慈禧的《太后與我》,滿紙幻想,通篇意淫,簡直就是一部情色小說,作為史料,可信度恐怕還不如路邊書攤兜售的野狐禪。《慈禧外紀》雖為合著,巴恪斯則是主導,因濮蘭德中文不佳,書中引述的漢語文獻皆由巴恪斯負責提供,這便給了他作弊的空間,譬如偽造《景善日記》等,害苦了許多讀者和歷史研究者,以致連譯者都不願袒護這本書:「這是一本十分惡劣的書。濮蘭德大概並不知情,從這個意義上說,他也是上了巴恪斯的老當,成了受害者,一世英名,毀於一書。」鑒於這種種情狀,可知此書對慈禧的評價,並不十分有力。

濮蘭德和巴恪斯讚美慈禧天資卓絕後面,還有一段話——姑且以此為由頭,探討慈禧的才具:「年十六歲時,五經成誦,通滿文,二十四史亦瀏覽。嘗有史臣在旁諷誦,故能通古今治亂大勢,又能詩善書畫,有此聰明學問,故能久攬大權。」

如果這番話屬實,那麼慈禧的確可稱天才。她少時所受教育,罕見史料記載,如《清史稿》等,一字不提。結合其家庭背影來看,一個普通官宦之家,一個長期擔任筆帖式(文書)的父親(其父葉赫那拉·惠征雖然到頭來官居四品,卻不是十分出色的人物),所能給予她的教育,只怕有限。這有限的教育,倘能培養出一個兼通文史、擅長詩書畫的女子,不難想見,此女的資質何其卓越。

可惜濮蘭德和巴恪斯的讚譽,距離真相太遠,就像他們說惠征「歿於安徽,女僅三齡」云云,純屬亂談(1853年,惠征病故於江蘇鎮江,其時慈禧18歲,已經入宮)。慈禧所遺留的字畫,清晰呈現了她的文化素養。據王開璽先生研究,1861年,慈禧聯合恭親王奕訢發動辛酉政變,事前曾起草密諭,共計237字,錯誤16處,別字12個,如「進成后,在傳旨著恭親王總理贊襄正務,是否,求兄弟著議」這句話,其中「成」當為「城」,「在」當為「再」,「正」當為「政」(再如「權理朝政」寫成「權理朝正」,「再行歸政」寫成「再行歸正」,足見其「政」「正」不分),至於語句不通之處,不勝枚舉;四年後,她起草罷革奕訢的上諭,共計226字,錯別字13個,看起來並無幾多進步。好在慈禧極具自知之明,每次都不忘交代他人幫忙修正:「求七兄弟(奕譞)改寫」「詔旨中多有別字及詞句不通者,汝等為潤飾之!」

慈禧密諭

慈禧硃筆抄寫的《般若波羅蜜多心經》,網上一搜可見。其書法,大抵只能說端正,評價再高一點,便屬過譽。她的繪畫,剔除繆嘉蕙等人的代筆之作,同樣屬於初學者的水平,如行家評價:「蓼花幾如斷枝枯葉,枝與枝之間雜陳不接,葉與花零亂,其用筆畏縮遲疑,全無功力;一隻螳螂也畫得離骨岔氣不合章法。」

要言之,慈禧文化水平不高,遠遠談不上「能詩善書畫」具有非凡的文學和繪畫才能」。參照今日學歷,大概在國中生與高中生之間。那些無稽之言,把她推到碩士、博士的高度,要麼昧於真相,要麼別有用心。無論哪一種,都有礙於我們認知慈禧這個人。

慈禧手抄心經

需要注意,文化水平並不等於政治水平。沒文化的人未必不懂政治,正如有文化的人未必擅長政治。慈禧的政治水平,顯然遠勝於其文化水平。以往我們喜歡強調她的權謀,譬如說她內鬥內行,外斗外行,內行二字,她完全當得起;事實上,除了權術,她的政術其實相當可觀,如識人、用人、搞平衡,尤其自我糾錯,皆臻於一定水準(慈禧的糾錯能力,表現於從撫義和團到剿義和團、從扼殺戊戌變法到推行庚子新政等,由此說來,慈禧心中並無什麼意識形態,而是一個純粹的政治功利主義者,如關於戊戌變法,陳夔龍《夢蕉亭雜記》稱其「並無仇視新法之意」,只講究切身利害,王照《方家園雜詠紀事》亦云,慈禧「但知權利,絕無政見」,起初並不反對變法——陳是榮祿一黨,王則效忠光緒,分屬相對陣營的二人都如是判斷,足見分量)。江河日下、氣數已盡的大清王朝,正是在她手上,搖搖欲墜而不倒,苟延殘喘了數十年。如加藤徹所云,她是「大清帝國最後的光芒」,可惜大清即將沉入永夜,她只是一道殘陽。

話說回來,一個人的政治水平,終究還是受文化水平制約。所謂制約,我以為更多表現在政治視野。政局如弈棋,有文化的政治家可以看五步,沒文化的政治家只能看三步。就此而言,儘管慈禧擅長隨波逐流,與時俱進,然而其政治視野終嫌狹隘,缺乏遠見。若把近世比作激流,大清比作一條船,以慈禧的能力,充其量只能保持船的平衡,卻無法掌控船的方向,更無從預見時代或者說歷史三峽的走勢。她一生最大的局限,以及悲劇之形成,恰在於此。

明確了這一點,則可知曾國藩為什麼說慈禧才地平常。1869年初,曾國藩在直隸總督任上進京覲見,同治皇帝年幼,兩宮垂簾聽政。前後四次召見,都是慈禧與曾國藩問答,慈安似乎一語未發。第一次召見,主題是撤兵,對話時間最長。慈禧問:「汝在江南,事都辦完了?」曾國藩對:「辦完了。」問:「勇都撤完了?」對:「都撤完了。」問:「遣散幾多勇?」對:「撤的二萬人,留的尚三萬。」問:「何處人多?」對:「安徽人多。湖南人也有些,不過數千;安徽人極多。」問:「撤得安靜?」對:「安靜。」……第二次召見,主題是造船與曾國藩的病情,關於前者,僅三句問答;第三次召見,主題是吏治與練兵,中間依然談及撤兵,慈禧問:「鮑超的舊部撤了不?」曾國藩對:「全撤了。本存八九千人,今年四月撤了五千人,九月間調直隸時恐怕滋事,又將四千人全行撤了。」第四次召見,主題與前次相仿。從這四次召對而論,慈禧關心湘軍裁撤,正在情理之中,然而屢屢糾結於此,不及其他要務(如造船),未免褊狹。故而曾國藩會說「兩宮才地平常,見面無一要語」,他的視野遠過於慈禧的視野,他所期待的「要語」,則為慈禧所不能企及。

要補充的是,慈禧的文化水平,並非一成不變,而是一直在增進。1907年,她已經72歲,依然與光緒一起,聽大臣講課。課程表包括《四書》《書經》《庭訓格言》《御批歷代通鑒輯覽》《國朝掌故》《各國政略》等。《各國政略》後來改作《西史講義》,從「新航路之發明」「新大陸之發現」講起,包括「法皇路易十四之霸業」「俄皇彼得之雄略」「普魯士之博興」「美利堅立國」「法蘭西內亂」,以及「英國憲政之沿革」「德國聯邦之制度」「美國政策之變遷」等。單看內容,正處於時代前沿。當然課本是一碼事,學生能不能學進去,則是另一碼事。

「美利堅立國」「英國憲政之沿革」這樣的內容,終歸難以化入慈禧衰老的心靈。據惲毓鼎《澄齋日記》,慈禧死前曾感嘆:「不當允彼等立憲。」少頃又曰:「誤矣!畢竟不當立憲。」從她對憲政的態度,以及所主持的立憲改革之性質,恰可見其人的短視。以她的才具,非但無法領導轉型,反而被轉型的狂潮席捲而去。

2016年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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