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享單車難道只有一步之遙？

本報記者徐晶卉

損壞的共享腳踏車散落在城市各個角落，企業併購的不確定性，也給共享腳踏車市場的未來籠罩上一層陰影

白領任小姐每天上下班都會經過陝西北路安遠路，路口處一輛小黃車已經在主幹道上「礙眼」地停了很久。這是一輛損壞的ofo，座椅不知被誰擰下來遺失了，無法使用。一個多星期以來，周圍的共享腳踏車來了又去，但這輛車始終停在原處，沒人管，也沒有人回收維修，成了刺眼的「城市垃圾」。

隨著共享腳踏車行業的爆發，成千上萬的腳踏車從流水線上誕生，被投放到城市各大捷運站和熱門商圈。但隨著使用時間的推移以及部分人群的不文明使用習慣，耗損腳踏車的數量呈直線上升之勢。更令不少城市管理者擔心的是，共享腳踏車行業的併購可能就在眼前，併購之後，這些共享腳踏車又將何去何從？

耗損顯現街頭「殭屍車」激增

過去幾個月，為了跑馬圈地，共享腳踏車的數量增長得有多快，也許在產業的最前端，才能感受到它的瘋狂。

深圳市喜德盛腳踏車有限公司董事長譚偉龍是個腳踏車製造行業的「老兵」。他還記得這個行業曾經的「瘋狂」，第一次是1999年底，整個腳踏車行業都做滑板車，而第二次瘋狂就是共享腳踏車了。「真的是太突然了，就像洪水爆發一樣。」譚偉龍這樣描述，「我們能做多少，他們就要多少，哪怕一個月你做給他100萬台，他也全要，訂單接到手軟。」

為了接訂單，工人們日夜加班，深圳市雷克斯腳踏車有限公司準備擴建烤漆廠和車架廠，現在又在天津準備擴充一個有著三條流水線的工廠。有數據顯示，近年來每年內銷的腳踏車數量約為3000萬輛，而去年一年，僅共享腳踏車的預訂量就達到1500萬單。根據腳踏車協會的官網數據，今年預計投放總量還將呈現井噴式增長，極可能接近2000萬輛。

大量的腳踏車出現在街頭，日積月累，問題也出現了———這些以民用腳踏車標準來生產的腳踏車，在商用環境中換手率極高，維護是個大問題。如今在上海，隨處可以看到「問題車輛」。在茂名北路上，記者見到過一堆「廢車」，缺了座椅的、輪胎變形的、鎖被人為破壞的，像堆垃圾一樣被疊起來。

損壞車輛出現在所難免，若是後期運維得當，及時「清掃垃圾」倒也沒問題。但就記者了解到的情況，摩拜腳踏車和ofo目前在上海的投放車輛均超過10萬輛，運維人員卻連百人都不到，而且這些工作人員還需要同時負責車輛投放、壞損車輛維修、制止亂停放等工作，人手捉襟見肘。

也有業內人士吐槽，摩拜腳踏車之後，新進的玩家「一代不如一代」，GPS都沒有安裝，「這些企業連投放了多少車，車在哪裡都不知道，談何維修？」這位業內人士告訴記者，目前很多共享腳踏車企業的做法，是找修車師傅掃馬路式排查耗損車輛，這種單兵作戰的模式，根本無法覆蓋到各個角落的「病車」、「殭屍車」。

洗牌陰影會不會催生「城市垃圾」

2017年初，在共享腳踏車一片欣欣向榮的創業高潮中，有一家共享腳踏車企業忽然倒閉了。

這家名為「卡拉腳踏車」的創業公司，於當年1月登陸福建莆田，先後兩次共投放了667輛腳踏車，並計劃在2月底之前完成5000輛的總投放量。可是一個月還不到，卡拉腳踏車就發布聲明稱，因腳踏車丟失嚴重遭投資人撤資———19天投放了667輛車，結果公司5個人「徹夜尋找6小時」，只找回來157輛車，丟失率高達76.5%，而運營近20天收益僅為1000塊。與此同時，廠商已生產好的4333輛腳踏車，也因為沒有資金而無法提貨。

這條新聞聽起來挺奇葩，但「卡拉腳踏車」的奇葩遭遇，隨時可能發生在任何一家共享腳踏車創業企業身上———不裝GPS導致的腳踏車丟失率高、營運效率低下可能帶來的資金鏈斷裂，以及資本市場上每天都在發生的併購、「洗牌」危機……「卡拉」倒閉，留下的「孤兒腳踏車」只有幾百輛。若是明天，今天風頭正勁的幾大玩家中的一員萬一「被洗牌」，這些已經投放上街的腳踏車，誰來「認領」？

面對共享腳踏車的「野蠻生長」，上海腳踏車行業協會秘書長郭建榮是有些擔憂的，「根據上海道路研究院的估算，上海約可容納60萬輛共享腳踏車，如今這個數字已經逼近45萬輛大關，出現了飽和的跡象，而一旦市場飽和，離共享腳踏車行業的洗牌期就不遠了。」

更多的行業人士認為，最遲到今年下半年，整個腳踏車行業就會出現一輪優勝劣汰。譚偉龍就有些猶豫，他覺得現在的增長太快，有些不真實，懷疑下半年還有沒有這麼多訂單。「整個腳踏車製造業現在都在增加產能，所以明年的整個產能一定會過剩，我擔心明年沒有那麼多訂單了。」

在資本層面，無論是出現併購還是自然淘汰，投資人最關心的是合併時的數據和賬戶上的數字。街頭究竟有多少輛腳踏車，合併后這些腳踏車怎麼處置，是收回還是報廢，老實說他們並不在意。

這恰恰是「后共享腳踏車」時代最大的一個隱患。有業內人士坦言，當企業進入併購階段，腳踏車反而將成為最難處置的資產：收入囊中吧，腳踏車並不是什麼有科技含量的產品，一下生產線就自跌兩成身價，運營3個月又跌去一半價值，想要收為己用，還得派人上街「掃馬路」一輛輛找，重新逐輛刷漆，其運維成本，大概比製造成本還要高。報廢吧，成千上萬的共享腳踏車又往哪兒放？是集體處理，還是任由其停留街頭，風吹雨打變成一輛輛「殭屍車」？

今年上海兩會時，上海交通大學安泰管理學院特聘教授陸銘就對共享腳踏車的未來提出了擔憂，他認為，今年腳踏車數量的爆發是對未來幾年需求的透支，腳踏車行業可能正在快速生產「城市垃圾」，「經過半年到一年的騎行，無論是車輛更新還是優勝劣汰后的車輛廢棄，大量的『共享垃圾』亟需引起城市管理者的重視。」

題圖：在一次政府組織的車輛整治行動中，大量違規停放的共享腳踏車被清理進停放處。圖：CE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