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注 | 乾隆的「冰與火之歌」

小編知道，看到這個標題的朋友，或許會有些懵圈兒，甚至還可能心想：我莫不是又不長記性地上了標題黨的當？

畢竟……

電視劇《權利的遊戲》（又名《冰與火之歌》）中，冰與火，是抵禦異鬼人的長城與噴火的巨龍，一個冰冷徹骨，一個熱烈灼人。很多人猜測，Jon Snow的雙親來自冰封的北境與坐擁噴火龍的龍石島，是冰與火的結晶。

至於乾隆，大家應該很熟悉了，堪稱最有名的古代帝王之一——一位一看就很有故事的男同學。

這倆一個西方，一個東方，一個現代，一個古代。

看上去八竿子打不著啊！

但其實要說起來，乾隆還真有一曲「冰與火之歌」。而這，要從他的一款茶開始說起……

乾隆爺雖然日理萬機，畢竟不如他爸爸勤勉，總是開小差，不是賞畫賞古物，就是吟詩做賦。他的四萬多首詩，頂得上《全唐詩》所載詩的總數。雖然質量不敢恭維，但他總是自得其樂，還拉著文武群臣一起舞文弄墨。

▲清乾隆 《是一是二圖》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乾隆四年（1739年）正月初二，乾隆爺召集王公大臣、翰林、科道及督撫學政在京者99人，擺宴乾清宮西暖閣，慶祝新年。看似春節團拜會，但臣下們不是看別人表演，他們每人都要出個節目。

快樂大本營裡面有這樣一個環節：每人想一句詩，合拼成一首。這可是個非常高級的玩法，叫「聯句」，最早據說開始於漢武帝（學術界有爭論）。團拜會上，乾隆也會定個類似現在《祖國萬歲》《大清繁榮》之類的題目，讓大臣們作「聯句詩」，作得好的，還會得到御賜禮品。

起初，宴席上準備的飲料是酒。乾隆可能是嫌酒不夠風雅，便舍酒取茶，配點兒果盒，就算是迎春招待了。漸漸地，這種詩會在乾隆朝基本成為每年春節的保留活動，時間多選在正月初二到初十之間，地點後來又改在了重華宮，即乾隆榮升帝位之前的住處。

▲重華宮前殿正間

▲青金石蹲龍紐「重華宮」璽

有趣的是，所選茶品不是慶典中必備的奶茶，也不是普洱或龍井，而是一種花果茶，配料是梅花、佛手和松實，名曰「三清茶」。

梅花、松樹凌寒不凋，佛手香氣襲人，配成茶，養心養神（雖然味道實在不敢恭維）。佛手配梅花，讓乾隆爺想到了迦葉拈花微笑，禪意清幽。然後，在弘曆的腦海里，自己好像也變成了超凡脫俗的佛門中人……

▲清 丁觀鵬《弘曆維摩演教圖》

乾隆皇帝與雍正皇帝一樣，喜歡cosplay，曾把自己cos成維摩詰

乾隆對這款三清茶可謂鍾愛有加：新春茶宴上喝，到北海的鏡清齋喝，陪母親大人從五台山回京的路上喝；看描繪雪后捕魚的畫、欣賞玉托配瓷碗，都能讓他想起三清茶。好不容易在北京香山上蓋了處新房，心裡想的也是「好收積玉煮三清」。他自己也說：「每遇佳雪，必收取烹三清茶。」雖難免有誇張之嫌，但對這款茶的中意溢於言表。

▲《題五代人雪霽捕魚圖疊舊作韻》

說了這麼多，你或許要問了，冰與火呢冰與火呢冰與火呢？

其實，這「冰與火」就藏在三清茶的原料和製作技藝里。

要想喝茶，首先要有烹茶用的水。茶聖陸羽曾經搞了個「煮茶用水Top20排行榜」，評選出全國20種最適合煮茶的水：廬山康王谷水簾水第一，無錫惠山寺石泉水第二，蘄州蘭溪石下水第三……（完整榜單記載在唐代張又新的《煎茶水記》中，大家可以找找看自己家鄉的水有沒有上榜）排在最後一位的是雪水。

而乾隆爺正好和陸羽唱反調，認為煮茶之水，貴在「輕」，他用銀斗稱量各種水，得出的結論是：雪水是世界上最輕的水，把「天下第一泉」都秒殺了。於是，每個雪夜，清冷的孤燈下，乾隆總是命人取雪水烹茶，一為「好喝」，二為風雅，正如他自己所言，「用雪水烹茶，最為清供」。

常言道，瑞雪兆豐年。因雪而成的三清茶，也是乾隆期盼豐年的載體。乾隆三十二年，又是一個三清茶宴的日子。正值立春佳日，群臣皆頌奉新春，乾隆卻少了些興緻，因為今年雪少，他憂心忡忡，正在「心殷望六花」。六花，即指雪花。畢竟是一國之君，風雅之餘，免不了憂國憂民。對豐收富足的期盼，便融化在對雪的盼望中。

三清茶的喝法，不是直接倒熱水沖泡，而是放在「火」上烹煮。煎茶的用具叫銚子，前有流、後有長柄。取三清與雪水，一起放進銚子，生火煎煮。

▲唐 邛崍窯黃釉茶銚，茶葉博物館藏

待到烹煮得宜時，取一越窯盞盛之，茶盞青綠，三清茶湯清透盈盈，香氣四溢；窗外夜色深沉，滴漏聲聲，仰望得觀弦月高懸，清靜無為。

要說這三清茶，表面上風輕雲淡，實則上面是雪水，下面是爐火，可謂「上冰山下火海」。「冰」得自天成，「火」出自人力，看似水火不容的兩者，卻合奏出一曲香氣芬芳的小夜曲，是謂乾隆爺的「冰與火之歌」。

來，學習一遍朕的好詩

在乾隆的四萬多首詩里，有一首專門頌揚三清茶：

梅花色不妖，佛手香且潔。

松實味芳腴，三品殊清絕。

烹以折腳鐺，沃之承筐雪。

火候辨魚蟹，鼎煙迭生滅。

越甌潑仙乳，氈廬適禪悅。

五蘊凈大半，可悟不可說。

馥馥兜羅遞，活活雲漿澈。

偓佺遺可餐，林逋賞時別。

懶舉趙州案，頗笑玉川譎。

寒宵聽行漏，古月看懸玦。

軟飽趁幾余，敲吟興無竭。

他對這首詩極為自豪，特地向景德鎮訂製了一批茶盞，每件上都寫了這首詩。

▲青花御制詩三清茶茶盞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自此，新年茶宴上，大臣們不只要苦思冥想對詩，還要戰戰兢兢地捧著乾隆的這批訂製瓷，欣賞著御制詩，小口抿著杯里的三清茶，生怕一不留神，茶盞從手裡滑落，砸了皇帝的詩。乾隆爺倒也大方，團拜結束，茶盞賞給大家。詩寫得好的臣子，能獲贈宮裡收藏的書畫。年復一年，估計每位與會的大臣都能背下這首《三清茶》了吧。

光是訂製瓷器還不夠，在白玉、碧玉、漆器盞上，都曾刻有這首詩：

重要的詩，就是要刻滿各種材質！朕就是這樣自戀的漢子。

畢竟是皇帝訂製，質量上乘。今天，在北京故宮、台北故宮和國家博物館等各大博物館，都能見到三清茶盞的身影，以礬紅和青花兩種裝飾的居多。

就在今年6月，北京保利拍賣拍出了一件洋彩三清茶盞，以839.5萬元成交。對，一隻茶盞800多萬。與常見的三清茶盞不同，其色彩斑斕，御制詩書寫清秀工整，可謂同類器中的佼佼者。

下一次你在展覽里如果看到上述礬紅的，或是青花的碗，四周寫一圈詩句，細看內容，開頭是「梅花色不妖」，中間提到了「三品殊清絕」，便可以向旁邊的男女朋友或好奇寶寶大聲宣布它的名字——三清杯，順便再講講乾隆的新春茶話會，講講他對雪水的深情，還有他對自作詩的熱愛，講講他的「冰與火之歌」。

展覽時間：2017年8月10日—11月10日

展覽地點：浙江省博物館西湖美術館（浙江省杭州市西湖區孤山路25號）

開放情況：周二至周日 9：00-17：00

票價：30元

◆轉載自博物館/看展覽官方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