臍帶血幹細胞治療自閉症，是科學進展還是誤解？

小褚博士

美國哈佛大學神經生物學博士

在讀醫學博士

小丫丫自閉症項目的發起人之一

小褚博士查閱了美國CNN報道的幹細胞療法對自閉症兒童的治療文獻，詳細解讀了發表於《Stem CellsTranslational Medicine》雜誌的原文章中的數據。

小褚博士談幹細胞療法

最近，自閉症領域有許多令人振奮的科研進展，但是，我這個月要談得是最近發表的，關於幹細胞可能對自閉症兒童有幫助的文章。

▲ 發表於《Stem Cell Translational Medicien》雜誌的關於幹細胞治療自閉症的論文

我希望大家注意的是，這篇關於幹細胞文章的結果可能會被不準確地解讀，因而，我希望能夠總結一下這篇文章的科學數據，供大家參考。我們先談一些基礎知識，然後再全面分析一下這篇文章。

什麼是幹細胞療法？

幹細胞療法就是利用幹細胞來治療或者預防疾病。最常用的幹細胞療法是對白血病或者淋巴瘤患者的骨髓移植。幹細胞是一類尚未分化的細胞，也就是說這類細胞有可能分化成不同類型的細胞。一般來說，神經元細胞在大腦中是不能再生的，如果有一種方法，能夠促成更多神經元細胞的生長，那麼就有可能對神經類的疾病進行治療。因而幹細胞療法在神經科學中可能大有作為。

自閉症研究中的幹細胞療法

對於幹細胞治療自閉症的科研成果的解讀必須非常小心。首先，這類研究的數量還非常少。這篇由美國杜克大學發起的一期臨床試驗（Dawson 等，2017）引起了很大的影響。在這個研究中，25名被診斷為自閉症的兒童（2-6歲），一次性地注射了「自體臍帶血 （Autologous Umbilicalcord blood）」，然後分別在6和12個月之後再次注射。 Autologous （自體的）意思是，注入兒童體內的臍帶血來自於他們自己的臍帶或者胎盤（這些臍帶血被冷凍保存於醫學庫中）。這就意味著，患者兒童被注入的不是其他血液，而是來自於他們自己的臍帶血。 這個研究中用得血液是自體的，而不是來自於他人。

▲ 臍帶血庫

那麼這個研究的結果是什麼呢？新聞媒體CNN報道，70%的兒童癥狀得到了提高。然而，仔細研究這篇文章發現，神經病學上的提高非常有限。在幹細胞注入6個月後，41%的患者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提高，9%有極小的提高，只有36%有稍微大的提高。而只有3個患者的提高顯著一些。12個月時的數據與6個月的時候很類似，但是，在12個月的時候，14%的患者在自閉症的癥狀上還小有退步。當然媒體總是喜歡注重於那些有顯著提高的結果。但是，將所有的結果放在一起考慮才更加重要。而將所有的數據綜合考慮的結果是，這個研究的結果其實並不特別令人信服。

▲ 研究小組希望這些細胞能降低炎症

幹細胞治療臨床研究的局限

1）這個研究沒有對照組，是一個開放標籤的研究，不是一個雙盲設計的試驗。這種沒有對照組的研究也就是研究結果沒有一個用安慰劑進行試驗的兒童進行效果比照。「開放標籤「意味著，參與試驗的所有人，實驗者和被實驗者都知道幹細胞的治療細節。

2）正如我上文提到的，這個研究的結果及其解讀都存在一定的局限。本研究的結果還不足以證明臍帶血注射能夠改進自閉症的核心癥狀。而且，在一些兒童中觀察到的進步可能是由於他們本身的成長造成的，而幹細胞的實際作用可能微乎其微。

3）幹細胞療法不能隨便在任何地方實施，只能在個別特殊的實驗室或者診所進行。應該注意的是，實施幹細胞療法的診所必須要有專門的資格認證。 現在，世界上有許多所謂的診所或者治療中心提供這種療法，但是很多沒有監控。

4）幹細胞療法的副作用可能比想象的大。實際上，已經有好幾個關於幹細胞療法副作用的文獻報道，並造成了嚴重的傷害甚至死亡。下面僅僅舉幾個例子並將文獻與大家分享：

在佛羅里達州一個商業診所，3位老太太為了治癒黃斑退化，將脂肪幹細胞注入眼睛進行治療，最後眼睛失明了。 (Kuriyan et al.,2017).

一個病人接受多次幹細胞注射，以治療中風後遺症，最後脊柱產生腫瘤而造成下身殘疾(Berkowitz AL etal., 2016)。

一個腎衰竭病人注射幹細胞后，也出現腫瘤，最後只好將腎臟割除(Thirabanjasak D et al., 2010)。

因而，幹細胞治療的可能危害或許還沒有完全被認識，特別是在兒童身上的應用。本文報告的這個對兒童自閉症的幹細胞治療研究，本來的目的是一個幹細胞安全性測試，以及對幹細胞注射方法的研究，而不是針對有效性的臨床試驗。這是一個很大的差別，因為，本研究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有效性的實驗設計，而是安全性的實驗設計。

最終看法和建議

我的結論是給父母提個醒，不要急於相信幹細胞現在就可以治療或者治癒自閉症。當前，下一步（二期臨床）的幹細胞治療有效性的試驗正在準備階段，那將是一個雙盲試驗，總共有165個2-8歲的孩子參與。這個實驗受美國FDA監管，我們需要等到下一個臨床結果出來后再做進一步的評估。

♥ 美國小丫丫：

幹細胞在醫學領域的應用是一個熱點，像小褚博士說的，幹細胞療法在神經科學中可能大有作為。正因為如此，幹細胞在自閉症的治療上一直被關注，而這個關注帶來的後果就是，許許多多醫院診所一窩蜂似的都宣傳自己掌握了幹細胞技術，而讓家長花費巨額錢財精力去追逐，希望給自己的孩子一個魔術般的康復。

2012年之前，由於安全以及有效性的科研數據不足，美國FDA一直沒有批准幹細胞治療自閉症的臨床試驗。但是，美國的家長則迫不及待地去沒有監管的國家，諸如巴拿馬，墨西哥（應該也有）等地進行幹細胞的治療。我們翻譯的文章，「追逐者：為什麼家長會去嘗試那些另類的自閉症治療方法」 中曾經有介紹。

的情況我們不太清楚，但是據說許許多多沒有任何資質的醫院都曾經宣稱自己能做幹細胞治療，而騙取了家長很多的錢財。

本次小褚博士介紹的文章發表在2017年4月5日的《Stem Cells Translational Medicine》雜誌，本來是一個幹細胞安全性的研究，卻由於發現有些孩子的癥狀有提高而引起了很多的關注。

其實這個實驗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那就是沒有發現安全問題。

但是由於媒體的宣傳，幹細胞對自閉症的治療效果就被無限放大了。美國CNN是第一個報道的。而我們也注意到，有中文媒體也對CNN的報道進行了翻譯。 CNN的報道中，指出有70%參與試驗的孩子有進步，但是，CNN同時也援引許多專家的觀點，對這個效果表示謹慎的樂觀，說明幹細胞療法目前還不成熟，需要謹慎，同時指出第二個臨床試驗，也就是有效性實驗正在進行。但是，我們的中文媒體卻往往僅僅強調了其有效性。

文章提到了其中一個受試者，7歲的Gracie Gregory的癥狀有很大的提高，但是連她父母都承認，「管他是不是幹細胞治療的效果呢，反正她進步了」。

研究負責人之一，杜克大學Robertson臨床和轉化細胞治療項目的Kurtzberg教授的假設是，「臍帶血中的某些免疫細胞通過了腦血屏障，改變了大腦神經之間的鏈接，同時抑制了自閉症患者大腦中可能存在的炎症。」

Arnold R. Kriegstein博士是加州大學舊金山分校幹細胞中心主任，在接受CNN採訪時指出，這個機制目前很難驗證，靜脈注射的細胞如何通過腦血屏障，即使通過了腦血屏障，又如何靶向到大腦的特定區域，以及如何進行作用等等問題都不清楚。「大家都希望在自閉症治療領域會有突破性的進展，但是，在解釋一個不是雙盲實驗設計的結果時，必須十分小心。孩子的成長以及平時接受的其他治療，以及家長的迫切心情，都可能產生不客觀的結果。」

而美國自閉症之聲的首席科學家，Thomas Frazier II說，儘管初步的結果看起來鼓舞人心，但是公眾還是先不要過份樂觀。「我不希望人們基於這個初步結果，馬上採取行動，將時間精力花在幹細胞治療上。」

而據2017年4月15日印度時報的報道，在受訪接受幹細胞治療的100為家長中，大多認為幹細胞對他們的孩子沒有效果。當然，這有可能是實驗條件方法上的差異問題。

我們也希望，家長們謹慎小心，免得像幾年前一樣，出現新的一波被騙潮流。

參考文獻：

• BerkowitzAL, Miller MB, Mir SA, et al (2016). Glioproliferative lesion of the spinalcord as a complication of 「stem-cell tourism. 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35:196-198.

• DawsonG, Sun JM, Davlantis KS, Murias M, et al (2017). Autologous cord bloodinfusions are safe and feasible in young children with autism spectrumdisorder: results of a single-center Phase I open-label trial. Stem CellsTranslational Medicine. E-published ahead of print.

• KuriyanAE, Albini TA, Townsend JH, et al (2017). Vision loss after intravitrealinjection of autologous 「stem cells」 for AMD. 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376:1047-1053.

• ThirabanjasakD, Tantiwongse K, Thorner PS (2010). Angiomyeloproliferative lesions followingautologous stem cell therapy. J Am Soc Nephrol. 21:1218-1222.

• CNN的報道：Stem cell offer hope for autism. http://www.cnn.com/2017/04/05/health/autism-cord-blood-stem-cells-duke-study/

• 印度時報：No proof that stem cell therapy can cure autism. http://timesofindia.indiatimes.com/city/navi-mumbai/no-proof-that-stem-cell-therapy-can-cure-autism/articleshow/58198459.cms

小丫丫自閉症項目聲明

近段時間以來，自閉症領域的科研很活躍，小丫丫自閉症項目和大家一樣，對科研進展感到很興奮。寫作本文的目的不是否定這些成果然而，而是希望能夠以審慎的態度看待這些科研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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