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最大公民信息泄露：血洗美國徵信巨頭

作者：格隆匯·雨人

個人徵信（給個人價值（信用）打分），作為居民消費的最核心的底層數據應用，是個戰略意義不亞於移動支付的行業，是個性感到讓各路巨頭都趨之如騖的處女地，早在2015年1月，央行就下發通知，要求芝麻信用、騰訊徵信、深圳前海徵信、鵬元徵信、中誠信徵信、中智誠徵信、拉卡拉信用、北京華道徵信家機構做好個人徵信業務準備工作。但時至今日，首批個人徵信業務牌照仍遲遲不發。

試點了兩年多，最終，在4月21日，在「個人信息保護與徵信管理」國際研討會上，央行徵信局局長萬存知首次對外公布試點結果，8家進行個人徵信開業準備的機構沒有一家合格，發出了3個「沒想到」的感嘆：

第一個沒想到的是，在剛下發通知允許8家機構開展個人徵信業務準備后，國內就遇上了互聯金融領域整頓。這8家機構本身就是互聯網企業，很多業務是互聯網金融。「互聯網金融整頓，至今還未結束。在這個領域做個人徵信，怎麼做？」

第二個沒想到的是，社會公眾對個人信息保護的意識空前高漲。秉持審時審慎的原則，對8家機構開業準備的要求更高。

第三個沒想到的是，兩年過程中，這8家機構實際開業準備情況距離市場需求和監管要求差距太大。

國內徵信市場尚未起步就已經有這麼多沒想到，而國外的市場也不平靜，美國徵信市場已經充分發展到成熟階段，然而最近，完全沒想到的一起大規模信息泄露事件，極有可能對美國徵信市場格局形成衝擊，三巨頭的格局極有可能發生新的變化。

一、由一場事故開始的故事

美國的信用評估巨頭Equifax最近公布了一起嚴重的信息泄露事件：該公司於今年7月29日發現，他們在今年5月中旬至7月期間遭到黑客攻擊，導致1.43億用戶的個人信息（美國總人口3.2億）遭到泄露，信息包括姓名、社安號（美國身份證號）、地址、駕照號、社保賬號等。其中，還包括20.9萬人的信用卡號碼，18.2萬人的個人稅收信用文件。

消息一出，在注重隱私的美國，你能想象吃瓜群眾都炸成什麼樣子了...按照google trends的數據，時間曝光后Equifax是日常流量的50倍...

這次信息泄露的量級與規模相當於什麼呢？你想象一下國內四大行+公安局+車管所的資料庫同時被盜，一半的國民信息被盜了，而且是精準的關聯數據...在當下這個網路化的世界里，你想想是什麼後果...

誇張點說吧，犯罪團伙可以隨便在黑市買到你的身份證號+系列賬號，在銀行抵押你的房子套一波現，輕輕鬆鬆買個江南皮革廠的殼，然後帶著小姨子跑路，你就成了這幾百萬債務的接盤俠...往小了說，即使是茫茫多的「肉雞」去刷個人貸，也很無敵了...

不過，大規模的信息泄露在美國也已經是見怪不怪了...早前美帝著名的婚外情網站Ashley Madison就被黑客竊取了2000多萬的會員的個人信息，一時間數萬家庭的和諧灰飛煙滅；還有美國第二大醫療保險公司Anthem的網站被黑客碾壓，8000多萬人的醫保數據流出...

而讓我一直高度關注這個事件的原因有兩個：

1、徵信真是門好生意

2、本次事件的主角的K線實在是太性感

在這個事件之前，Equifax基本以一個媲美煙草公司奧馳亞的斜率在上漲，過去八年漲了六倍，圖形上根本找不到賣點...

二、徵信是門什麼樣的生意？

要說Equifax為什麼會掌握如此多人的重要信息，要從美國的特殊國情說起.......

在美國，一種叫做信用報告的東西發揮著無法描述的作用。

大到作為制定商業決策的重要依據：抵押貸款，信用貸款，信用卡及私人學生貸款，都需要信用報告作為貸款發放的決策依據。小到作為國民行走江湖的必備文件：房東會依此決定要不要租房給租戶，保險公司會以此決定車輛保險和房屋保險的利率，甚至老闆會不會聘用一位申請人也會參考這份報告。

這樣的一個高頻應用場景，無疑是一塊巨肥的蛋糕，再加上以商業徵信公司為基礎的社會信用管理方式被社會廣泛認可，於是信用這個東西被老美玩出了一條完美的產業鏈（見下圖）。我們今天重點要談的是美帝的個人徵信這塊：在美國，連追賬（債）公司都是用的相當和諧的手法。都是從盈利目的出發，向社會提供有償服務，包括資信調查、資信評級、資信諮詢、商賬追收等，完全實行市場化運作。結果就在在老美那裡：無論是國家，還是公司或者個人都有一份自己信用報告。

信用報告在商業決策中使用地越頻繁，報告的準確性就顯得愈發重要。美國有三家徵信服（Equifax、TransUnion、Experian）的報告質量最被廣大用戶認可的，用戶就是徵信體系效率的最好評估標準。這些徵信服務機構、公共信息提供者、消費者這三個主體決定了信用報告的準確性。

徵信業務按照內容歸類可以劃分為四個部分：基本信用信息服務、市場營銷、決策分析和消費者的信用服務（包括信用報告、信用評分、信用監控、身份欺詐、金融理財和信用教育）。下圖是TransUnion的業務主線，這也基本上是個人徵信行業的業務主線。

就美國徵信市場來說：在個人徵信行業，目前形成了以Equifax、Experian、TransUnion三大徵信所為主體+上千所遍布美國的地方徵信機構的全國個人徵信體系。這上千所地方徵信機構大都與三大徵信所有隸屬或合同關係。三大徵信所由於信用信息來源不同，他們所產生的的信用報告也有區別。美國現有人口超過了3.2億。三大徵信所的每一家都有大約2.5億美國居住者的信用報告，基本覆蓋全部成年人口。可以說這三家公司已經壟斷了美國絕大部分的個人徵信及個人信用報告業務。筆者結合這三家公司在2016年的年報，2016年這四家公司來自美國國內的總收入約為456億美元，可以測算出美國國內徵信市場規模約為600億元。

在收入結構方面，以Experian為例，基礎徵信服務收入佔據總收入48%，信用衍生服務收入佔據總收入52%。在大數據徵信不斷發展的趨勢下，該比例有可能會進一步調整。

美國徵信行業伴隨消費借貸產業的發展而不斷成熟，以個人徵信機構三大巨頭Experian、Equifax、TransUnion為例，營收均在十億美元級別，營業凈利潤率在15%左右，年增長率在16%-21%左右，就是這樣一個格局穩定的性感市場，才走出了Experian那無比性感的走勢。

三、Equifax還有沒有救？

這次Equifax如此大規模的信息泄露，極有可能衝擊徵信的行業格局，因為徵信數據的敏感性和豐富性是以往任何信息泄露都無法相比的，而且泄露信息的體量又如此巨大，這個性質已經極其惡劣了，更重要的是，這個事件還伴隨著豬隊友（管理層）的多次神助攻暴擊...

黑客攻擊Equifax發生在5月中旬至7月中旬這兩個月期間，公司居然全然不知，沒有及時堵住漏洞，讓信息大規模泄露，內控有明顯的問題，拖了兩個月直至7月29日才發現黑客入侵，更有意思是的如此嚴重的事件，Eqifax照樣瞞了一個多月之後才在9月8號公布的…這才啟動了這次的暴跌...

而在發現信息泄露之後的第三天（8月2號）：Equifax的首席財務官、美國信息解決方案總裁和員工方案總裁共三名高管，在公司股價高位賣出了總價值接近180萬美元的股票…這內幕交易的鍋應該是甩不掉了...

在宣布事件的同時，Equifax很機智地上線了一個名叫Trust ID Premie網站，幫助用戶們查證自己的信息有沒有被泄露，然而Equifax又坑了美帝公民一次。如果你的資料被泄露，你又註冊了這個Trust ID Premier服務，它的用戶服務條款中隱含這樣一條：「你同意放棄向Equifax發起集體訴訟的權利」，這個事一被爆出來，你說能不暴走么...

目前事故漸漸引發民怨，FBI也介入調查，坊間傳聞對這起集體訴訟要求Equifax向全國受害者提出共計700億的賠償金，這個金額就算把Equifax賣幾次都不夠，最後肯定不會是這樣的金額，但是從最近的美航打人事件，強生爽身粉事件來看，這次即使不罰到破產也會掉好多好多層皮了...

內幕交易、政府調查、高額賠償、信譽受損的多重利空，且靴子未落地的情況下，迎接他的那就是不輸前段時間TEVA一樣持續暴跌，爆發至今，股價已經抹去近30%，想想之前那個找不到賣點的走勢，你就知道這波有多兇猛...

Equifax作為全球最老牌也也是最大信用報告機構之一，已經有近130年的歷史，在全球內擁有超過8800萬家企業和全球8億消費者的信息。在過去五年中保持著約15.5%收益增長率和15.6%股息增長率，公司的基本面也走勢曾經都相當輝煌，但是在這次事件的衝擊下，恐慌的市場情緒短期內還是主導股價的走勢，能殺到什麼位置都不出奇...

在成熟的市場體系中，金融行業的進入門檻都是很高的。再加上徵信這種業務其核心資產就是數據，在個人徵信業務中，信息的數量和敏感度都很高。三大巨頭的資料庫採集都花費至少幾十年。再者徵信行業壁壘也在其掌握的上下游渠道，既需要與上游的數據源例如房利美等實體有密切的合作關係，又需要與下游的客戶的廣泛承認。

如果這次的事件的衝擊是管理層大清洗，公司賠款了事，不衝擊實際經營業務，那大概率，在空頭肆虐過後，未來Equifax還會緩過來，但即使Equifax挺過來了，也長時間消化付出巨大的資金成本和信任成本），而且有可能引起政府更強勢的對行業的監管。

那麼問題來了，Equifax所佔有的地盤很可能就會被另外兩大巨頭Experian和TransUnion入侵。

四、三大巨頭格局生變？

另外兩大巨頭中，Experian作為一個有著百年歷史的老江湖，它將公司的業拆成了不同的部分在英國和美國分別上市（成長性好的在英國），考慮到成長性，Experian這家百年老店實在性感不起來，它的內生增速度如下圖：

不同於其他兩大巨頭的百年歷史，TransUnion直到2015年才IPO上市。上市之後TransUnion的股價屢屢創新高。TransUnion為了在業務上錯開Equifax和Experian的雙殺，主要是比較新興領域：信用教育服務，在線數據服務，市場營銷服務等方面發力。

雖然Experian在營收規模、覆蓋範圍；從信息來源上看比起TransUnion有絕對優勢，但是從業務布局上看，Experian和TransUnion都有布局海外業務，並且國外的業務上幾乎平分秋色（美國國內市場早已被開拓完畢，三大巨頭的後續增長都依賴於國外市場）從業務優勢上看，Experian更擅長數據處理和分析，而TransUnion則是在風險管理上存在優勢。最為關鍵的是TransUnion已經從傳統消費信貸數據報告提供商升級為了全球風險與信息解決方案提供商，而這又恰恰代表徵信業務的未來。再加上體量小，TransUnion在轉型和新興市場的搶奪上屢屢獲得先機。（TransUnion的毛利率+經營利率+凈利率）

因此，市場上有種說法是，Experian代表的是過去，TransUnion代表的是未來。

信機構最基本的作用就是將分散在不同授信機構，碎片化的局部信息加工融合成為具有完整視圖效果的全局信息，從中挖掘出風險信息，幫助解決交易過程中的信息不完整的問題，減少風險，降低交易成本，幫助商業機構更加有效地進行決策。這樣的特性使得徵信機構的技術和創新的要求很高。

而TransUnion之所以成為美國三大個人徵信機構，其核心競爭力在於專業徵信技術的研發和創新。環聯以IT信息技術起家，有很多專利和大量的技術專家。這也是Experian和Equifax所欠缺的。從2012年它就開始進行基礎技術設施現代化，用最新的大數據和分析技術提升徵信技術水平。擁有超過30 PB的數據，自2010年以來平均每年平均增長超過25％。

業務布局上看，Experian和TransUnion都有布局海外業務，並且國外的業務上幾乎平分秋色（美國國內市場早已被開拓完畢，三大巨頭的後續增長都依賴於國外市場），TransUnion在快速增長的醫療保險和保險行業以及快速擴張的國際市場（包括南非，香港和印度）方面樹立了優勢地位，海外徵信業務的發展增加消費者的數目。

TransUnion已經從傳統消費信貸數據報告提供商升級為了全球風險與信息解決方案提供商。由於數據泄露和消費者對信用信息的重要性和使用意識的提高，導致身份盜用的風險增加，而TransUnion的信息管理能力是個人徵信機構中的佼佼者（TransUnion也成了三大徵信機構里，唯一沒有發生信息泄露事故的公司）。這次的事故也正在推動對TransUnion消費者解決方案的需求。

但TransUnion的問題也同樣顯著，高資本開支，高負債，在這樣的資本結構下也啟動股票回購，激進由於而穩健不足...

禍兮福之所倚，在徵信這種穩字當頭的行當里，有一家把自己給玩脫了，能不能從三巨頭到雙寡頭，就看剩下兩位落井下石的能力了，如果Experian真的跌到撲街，那上一把槓桿把他給收購了，那就完美了。

結語：

畢竟同行還是唇齒相依的，如果監管真的一把大刀對著Experian砍下去，那另外兩位小兄弟日子也不好過，可以預見的就是已經有嚴監管在等著兄弟們了...

像金融危機之後，《多德-弗蘭克法案》把金融機構都綁得死死的...苦兮兮的日子過了這麼久才盼來了川普大帝解放全宇宙，在這樣的邏輯下，即使是事件之外的兩巨頭，短期內也承壓，像TransUnion也跟著Experian往下走了...

但是這個事件給國內的徵信監管提了個醒：徵信行業必須從嚴從重監管，沒想清楚情願慢一點...

要不徵信信息泄露了，在國內能玩出什麼花樣來真不敢想...

萬局長這波三個「沒想到」幹得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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