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心如刀割的邂逅

原創作者:馬學忠

最後，還是沒有說再見。

晚自習過後，緊接著就匆匆忙忙的趕去圖書館值班。今天與以往不太一樣，今天來圖書館自習的學生沒有以往的多。自習室里很是安靜，再也沒有聽到筆尖發出的吱吱聲，也沒有聽到翻書的響聲，更沒有聽到他們在自習室里匆匆忙忙走過自習室去打白開水的腳步聲。或是他們動作輕巧，或是他們有意壓低了腳步聲，自習室里異常安靜。

我很是好奇，心想著是否是圖書館又發文件，做圖書館晚上閉館時間提前的通知了呢？帶著這個疑問我來到了圖書館二樓大廳，看通知欄里有沒有貼著將圖書館晚上閉館時間提前的通知。然而並沒有，這更加加劇了我的疑問。於是，我又跑到大多數考研學生集中複習處五樓，想探個究竟。

這裡還和以往一樣，整個自習室里坐滿了人，桌子上堆滿了各種考研書籍和複習資料。我在垃圾箱里拾起一張他們使用過的稿紙，稿紙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有應用各種運算方式計算出來的數學答案，有我看不懂的俄語單詞和英語句子，還有他們自己擬畫出來的各種政治思想理論的知識導構記憶圖。

看到這場景，彷彿我又回到了高三那一年。然而，這僅僅是彷彿而已，因為自打高中畢業，我身上再也沒有高三時候的那股拼搏勁，再也沒有了來自學習上的壓力。於是乎，每每看到別人通過努力取得成就，站領獎台上領取校領導頒發的獎品的時候，我紅了雙眼。也曾不止一次的捫心自問過，為什麼我總是站在領獎台下為別人鼓掌的那個人，為什麼我總是為素不相識的人吶喊，為什麼我總是站在台下頂著太陽還要看著坐在台上準備領獎的人，為什麼我會如此關注他們的每一個細微動作。每每聽到學生代表在台上反言的時候，我也會時常這樣想，要是我上去講可能會比他/她講得更好。可是，這裡面的核心元素並不是我能不能講、敢不敢講，而是取決於我有沒有站在台上去的這個資格。此刻，我的腦子裡思考的不再是為什麼今天來圖書館自習的學生人數會變少的問題，我更多的是在沉思，是在反省。

圖書館閉館后，邁著沉重的步伐行走在回往宿舍的路上。這種沉重是因內心的浮躁，或是長期的迷茫而引起，亦或是對他人的羨慕嫉妒而發覺自身的不足而造成的心情失落。一路上整個人就好似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低落的心情不因路邊景物的美好而得到一絲絲的釋懷，也不因途中行者的愉悅聲而有了興許的好轉。我痛苦著我的痛苦，我憂傷著我的憂傷。決定回到宿舍待夜深人靜之時，將這憂愁借用筆杆子在周記本上寫下來。然而，當我走到學校足球場正中央的時候，發現少了以往的許多熱鬧場面。這個晚上再也不見打羽毛球的人，也不見跳街舞尋歡的人群，唯有手牽手一起暢談人生理想的情侶在其間散步，此刻我的心情變得更加煩重。不過，當我看到足球場正中央擺滿的桌椅和搭起的帳篷的巨大數量的時候，那場面很快讓我轉移了我的注意力。我懷著不解，走近細看並揣摩了一翻后，才知道這是為畢業生布置的雙選會會場。於是，拋開所有的不快，準備向以往那樣，第二天到招聘會會場遊走一圈，感受這氣氛。到了夜深人靜，寫完了周記準備入睡的時候，我難以入眠，不停的在床上的打滾。還好有唐鈞老師寫的文章想伴，它起了催眠作用，一直持續到凌晨02:43。

第二天一早，我飛奔到招聘會會場，看到曾經一起在校學生會就業服務部共事的朋友們忙東忙西。他們有的在張貼用人單位的招聘海報，有的在擺放音響設備，有的在搬動桌椅……。我不禁想起了自己去年在學校體育館里，和他們一樣為畢業生的招聘會布置會場的畫面。沒過多久，就看到招聘會會場旁邊的停車位陸續被佔滿了，在這些車當中有我認識的上海大眾牌，也有我從不曾關注過的四個圈牌。緊接著，整個會場就沸騰起來，有來自各用人單位人事部的代表，有來自寧夏各高校的求職應聘者，還有不少和我一樣來觀光、來湊熱鬧的人群。不一會兒，看到不少來自銀川市相關單位的領導幹部和本校的部分領導也參與了其中，並作了重要講話。招聘會終於開始了，我看到那個場景的時候，恨不得自己能和太陽肩並肩，在蔚藍的天空中俯視這一切。看著他們身穿正裝、腳套黑皮鞋、打著花樣領帶，在人潮中漫無目的流動；看著他們手持自己設計的簡歷，對照著一個個用人單位的招聘海報上的要求時，那種因專業不對口、或是達不到用人單位的招聘條件、亦或是因就業地域和福利待遇不符，而發出「就業難、就業很難、就業真的難」的感嘆后，脫下外套靜靜地躺在草坪上，似乎在思考什麼的樣子；看著他們手捧畢業證、學位證，持各種技能證書和中英文求職信，向用人單位面談不到兩分鐘后被拒之門外，匆匆離去的身影。那種失落、那種心酸……當然，我站在地平線上也能看得清楚，只是想站在高處體驗這異常的氛圍。

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要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里，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沒有別的話可說，惟有輕輕地問一聲，噢，原來你也在這裡。沒錯，我也是深受張愛玲影響的一代青年之一，我的七情六慾之花也因此得到了綻放。不過，就算縱有千百女孩走進了我的世界，我也不會和她沐浴愛河，只因有了彼岸的約束。

一個打著太陽傘，身穿白色連衣裙，頭戴淺紅色帽子，手提橘黃色背包的姑娘，她那細長細長的身體好似夜間公路旁路燈的倒影一樣。我不敢抬頭，深怕被她發現，遠遠的在一旁目視著她。看著她的身影，我感覺我的世界充滿了光亮，我不想去觸碰它，因為我怕天黑，我寧願讓她從不發現。我在103號處看著她的背影，看著她一個勁的往39號場地走去，我跟著他移動我的目光，沒有心思顧慮周圍人的異樣的眼光。不一會兒，她已消失在我的視線里，我已看不清他的模樣。我在人群中努力尋找，隱約看到了她的身影，不過好像又不是她。我加快了我的步伐，直往39號場地走去。終於我在她的西北角45度看到了她，看到了她在39號桌前，時而抬頭看著招聘海報，時而低頭看著自己手裡的「簡歷」。忽然，她朝我走來的這個方向轉了個身，用她那細膩的小手擋住光線，然後微微抬頭朝正北方向看了看。我的心加快了跳動的頻率，我的第三感告訴我，她已經發現我了。特別是在她舉手朝我這個方向揮了揮手，並帶著滿臉的笑容，低聲呼喊到「我在這邊、我在這邊……」的時候，我黝黑黝黑的臉瞬間變得炙熱且通紅起來。我像個偷了東西的賊，懷著無比複雜的心情低下了頭，不得不悄然溜走。

我轉過身，準備離開她視線的時候，正和一個八尺之高的男性朋友撞上了，他西裝革履、英俊瀟洒、風度翩翩……，我顧不上欣賞他的帥氣，連忙和他說抱歉。不料，他竟面帶微笑回應到:「是我撞到了你，我理應向你致歉才是」。我和他的微微一笑很傾城，別了這次邂逅。我迅速移動了我的身體，我從她的視線里消失，她在我的腦海里浮現，只因她早已在我的腦海里埋下了會生根發芽的種子。我剋制住自己內心的騷動，朝103號場地走去，繼續我未完的行程。終於，我走到一半路程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回過頭去朝她看了看。我驚訝的發現，剛和我撞上的那個男人居然坐在39號桌后的椅子上，旁邊還留有一空位置，而她就站在桌子前。我在遠處看到她們在不停的交流，看起來她應該是來投簡歷的。於是，我鼓足萬分的勇氣，邁著沉重的步伐，緩緩向她走去。不一會兒，我看到有許多手持簡歷的求職者擁擠在39號桌前。

她站在人群中，時而露出甜美的微笑和旁邊的求職者交流，時而向做在椅子上的他進行「諮詢」。從而，我更斷定了她也是個求職者的這個猜測。於是，我飛奔過去，湧入到人群中，目不轉睛的注視著她。她的美讓我陶醉，他的聲音讓我痴迷。我忘記了拾起被擠掉的《燃淚天堂》，也聽不清她們的談話內容，直到聽到她多次提到「我們公司」這樣字眼的時候，我才悄然離去。我懷著不甘離開了39號桌，離開了整個招聘會現場，離開了她的視線，直奔圖書館。

儘管這樣，我的內心遲遲不能平靜下來。在報刊室連坐了40分鐘，桌子上擺滿了各新聞媒體的頭條，翻過一頁又一頁，一篇又一篇，可腦子裡呈現出的卻都是她的身影。她那甜美的微笑在我腦海里不停的浮現，她那有磁性的聲音不停的在我耳邊迂迴，她的美麗讓我靈魂出竅。幸好有唐鈞的文章，撫平了我躁動的心情。

不知過了多久，我的肚子開始咕嘟咕嘟做響。這時，我才反應過來我今天早上還沒有吃早餐。我從衣兜里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竟到了吃午飯的時間。我離開圖書館，還按照以往去漢餐食堂的路線，無意識、無目的的從足球場路過。

剛踏入足球場，我又被招聘會會場的這個場面給驚嚇到了，我看到所有來參加雙選會的用人單位的代表團都拿著盒飯在吃。我終於還是想起了她，故意朝39號桌方向走去，想最後看她一眼。

一切都如設計好了的電視劇劇情般上演，當我走到他們身前的時候，發現他們兩個人的盒飯已經被推倒在桌子上，菜湯弄濕了被堆積起來的簡歷，米飯粘滿了整張桌子和兩把椅子。正當他們兩個為要如何清掃這些已不成樣了的盒飯而發愁的時候，我從我書包里掏出了一卷衛生紙，上前遞給他們，並把裝有書籍的袋子騰出來給他們裝垃圾。而此時，我發現菜湯還給他們兩個人的手腳和衣服上都染了色。於是，我建議他們到旁邊的洗手間去清理一下，她連忙應到:「好、好……」。在帶他們去洗手間的路上，我發現走廊裡面有掃把和撮箕。於是，我把他們帶到洗手間以後，我迅速返回，拿起掃把和撮箕來處理那未完的垃圾。

待他們回來的時候，我已經清理好了這個不堪入目的盒飯。當他們得知我不是在這裡布置會場的工作人員之後，他好像對我很感興趣，問了我許多問題。特別是在他們知道了我是一名大二的學生，不會立馬投簡歷到他們單位后，就毫無顧慮的對我講了許多，我也因此就將我的「就業疑問」向他們做了諮詢。

隨著話題的深入，終於我的注意力還是從這位來自上海的女性HR身上轉移到了那位來自貴州的男性HR身上,我終於還是從她的魔力中走了出來。我把目光移到了他們公司的招聘海報上，看了幾個崗位的任職條件，發現其中有幾個崗位都有較高的學歷要求，都要求應聘者的學歷要在碩士及以上。對此我很是不解，於是，我向他們問到:「編輯這個崗位專科生都能做，總經理秘書這一職位大學部生都能夠勝任，但為什麼就一定要是碩士及以上的人去做呢？這不是人才的高消費嗎？」。就在他根據目前的就業情況，給我做「人才高消費」這個問題分析的時候她插了話，她說公司這樣做的目的之一是為了增強公司的認可度，抬高公司的「人力資本」。我除了感嘆，竟不知如何應答。我們的話題一直持續著，直到有幾個求職者過來。

我和他們聊天的這40分鐘左右的時間裡，我已記不清其具體的內容是什麼。現在唯一能夠記憶起來的是:有那麼一個女孩，我曾為其瘋狂過，儘管我已記不清她的模樣；有那麼一個男孩，給了我很多建議；有這麼幾個字，一直在我腦海里跳動，那就是人才的高消費。沒有說再見、沒有說別離，就這樣出現在我的生命里，還不經我的允許就從我的內心世界里消失。

午飯過後，我躺在床上想了很久，想著為什麼用人單位都傾向於雇傭文化程度較高的人從事原來由文化程度較低的人從事的工作呢，這樣，人才高消費現象也就應運而生了呀。原來由中學生乾的事情現在由大學部生干，由大學部生乾的事情由研究所干。相對國民經濟對人才的需要而言，這種教育過度的問題是有利還是有弊呢？

隨著思緒的波動，我彷彿又回到了從前。我想到了一心想通過考學、抓住這跳龍門唯一機會、想通過學習逆襲的學子，特別是那群由家庭節衣縮食甚至多方借貸來供自己上大學的人群，和那群只以大學部畢業為目標的學生。在用人單位如此重視學歷，門檻設置如此之高的今天，有條件的學生也就較普遍地把攀登教育階層作為取得高薪職位的手段，無條件的學生也就只能抱怨命運的不公了。這種教育的過度、人才的高消費，直接導致的後果是馬太效應的加劇。我不禁感嘆到:寒門學子還有逆襲的機會嗎？

時間滴答滴答的過去，我輾轉難眠。我的思緒隨風飄蕩，去往每一個角落。忽然它在一個被黑夜籠罩的房間里停了下來，這個房間里有兩個為希望之渺茫而憂愁的青年。一個是剛大學部畢業的青年，一個是準備步入大學殿堂，想通過學習發生逆襲的無知少年，這便是我。當我們討論到文憑與能力、學歷與本事這個話題的時候，他根據我們自身的家庭條件說了這麼一句話:並非我不想去做，只是不被允許罷了。

是啊，人就是要分等級的，沒有等級誰還願意奮鬥呢？不進行人力資本投資、不進行高等教育，並不是他們不知道它的重要性，也並不是他們不願意，僅僅是他們的條件不被允許啊。還好他們至少能夠說出「我奮鬥了18年不是為了和你一起喝咖啡」這樣的豪言壯語。

一個不幸的事實，儘管大學生就業形勢日趨嚴峻，並且大學生學費年度增長，但人們對高等教育投資的需求依然旺盛，以至於儘管大學連續擴招，高等教育機會依然供不應求。大學生學費年度的提高不會影響對教育投資的熱情，但無意中將學生進行了等級劃分，使精英層越來越拔尖，使平庸者越來越平庸。況且，許多崗位對就業者的學歷要求應該是有彈性的。大學部生可以當總經理文秘、專科生可以當編輯、文盲也可以種地。但由於具有深厚的文秘、編輯專業功底和農業專業知識的碩士研究所分別從事這兩項工作，無疑給跟著前者搶飯碗。這種從「天子驕子」到「有知識的普通勞動者」的轉變，是否是教育過度消費的一種體現呢？

我的思緒未完，還在不停的轉動，而且越來越激烈。我竭力剋制自己不去想，但我的大腦早已不受我控制。我離開宿舍，直奔招聘會會場，準備再找他們進行一翻博論的時候。發現他們早已離開了招聘會會場、離開了北方民族大學、離開了寧夏銀川。

沒有預想過會相遇，沒有預想過會相識，更沒有預想過他們的一個觀點會讓我深思那麼久。沒有經過我的允許就出現在我的生命里，還不和我說一聲再見就在我的生命里消失。沒有再見，沒有挽留，就這樣別了。

或許我只不過是你們生命里的一個匆匆過客，或許轉了身就已記不清我的模樣了，但我依晰記得有一個打著太陽傘、身穿白色連衣裙、頭戴淺紅色帽子、手提橘黃色背包的姑娘，和一個八尺之高、西裝革履、英俊瀟洒、的小伙。

我痛恨你們的自私，沒有給我一個說再見的機會；我痛恨你們的自私，沒有為我「搭建」一個深入訪談的平台；我痛恨你們，沒有經過我的允許就這樣出現在我的生命里，還不和我說一聲再見就從我的生命里消失。即便這樣，我也要把我最真摯的祝願捎給你們。我祝願那個讓我瘋狂過的女性HR能夠找到幸福，祝願那個帥氣、坦誠的HR小伙，事業得到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