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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秋月,白鹿原上又一個悲情的女子

當年,我頭戴鳳冠身披霞帔,路人皆誇冷家女兒好姿色。

你身跨白駒,一襲新衣,乘龍快婿不過如此。

卻沒成想,跨出深閨又踏入冰冷洞房。我還沒褪卻臉上的羞澀,卻已然活成了一副等待的模樣。

我不懂戀人間的歡愛,我不明白婚姻到底為何,我只知道從今而後,我換了姓氏,改了稱呼。

我是你鹿家的媳婦,我只能接受這個不由我自己掌控的安排。

我竭盡心力,做一個人人誇讚的好媳婦,卻有誰肯聽我訴說一遍,我的內心是何種的煎熬……

生如夏花,逝如鴻毛。

這個世界,到底見證了多少個如我這般的女子?

當冷秋月自盡身亡,當《黃河九十九道灣》的調調響起,我沒忍住憋在眼眶裡的淚水。明明知道這是個虛構的人物形象,卻還是感到內心裡如同秋水般的陣陣冰涼——明明是個溫婉的女子,明明沒做錯什麼,卻落得如此悲戚的下場!

小說中,冷秋月結局更為悲慘,是被父親的一碗「重葯」送上了黃泉路,而且死的並不尊嚴。一個好好的清清白白的姑娘,給人家盡心竭力做媳婦做了好多年,結果落了個「不要臉」的下場,更可謂是冤屈難鳴。

可能看了電視劇《白鹿原》的人會說:是因為她守舊,不懂得變通,跟不上鹿兆鵬的步伐,所以她必定會有這樣的結局。

新婚夜,鹿兆鵬和她天南海北的聊天,以免除尷尬,她卻自顧自睡著了。可見兩個人實在沒有共同話題。

鹿兆鵬讓她去學習,她卻讓鹿兆鵬放心去外面闖蕩,只要給她個娃就行。因為她婆她媽都是這樣過來的,她也一樣。

鹿兆鵬要帶她走,她最終卻還是沒有同意,而選擇了一條繩索。

編劇的這些安排,為鹿兆鵬這一人物洗白了不少,讓人覺得他除了是個先驅鬥士,更是個有人情味兒的、有擔當的好男兒。實則並非如此。

小說中可不是這樣的。小說里,作者寫到,在父親的三巴掌威力下,鹿兆鵬勉勉強強敷衍完了這一套婚禮流程。第二天就撇下這位新婚的妻子走路了。留下這位還沒搞清楚結婚到底是怎麼回事的女人,獨自在房裡發獃、猜測。鹿子林對此事是心中充滿愧意的,所以每次都要大聲嚷嚷,兒子來信了、兒子去了哪兒、兒子幹什麼去了,好讓這位獨守空房的兒媳婦知道,不是兒子不要她,而是兒子太忙了。而傻傻的冷秋月的確如鹿子林所料,聽了這些話后並不生疑,也就認為自己所嫁的這位青年才俊確實是因為忙才顧不上回家,才顧不上上她炕。只到丈夫回到原上當了校長,她才慢慢的明白了點什麼。

作為從小就被養在深閨里的女子,冷秋月的閱歷近乎是一片空白。她是在傳統的禮教下長大的,一輩子的使命就是給別人家做一個好媳婦,除此以外她什麼都不明白,她不明白夫妻生活的實質,不懂得「顫慄」是怎麼回事,只明白做了媳婦就該像她婆(奶奶)她媽那樣,恪守本分,好好的跟著人家生娃育娃傳宗接代過日子。但現實是,根本就沒有人給過她一個好好的跟著過日子的機會。

鹿兆鵬在她的短暫的生命中,就如同一顆小小的冰糖,還沒咂摸出味道,就已經融化殆盡了。以至於往後的日子裡,只有無盡的費解、思量,和自己也不太明白的悸動與慾望。她自始至終,都沒有悟到那種「顫慄」的實質,卻成了這種「顫慄」的慾望的受害者,最終在「那個不要臉的」稱呼下,結束了短暫的年輕的生命。

鹿兆鵬是個鬥士不假,但在感情方面,卻並不怎麼樣。

同樣是不同意家裡人幫自己安排好的婚事,白靈一紙書信捎到了未來婆家,雖然引起了一場軒然大波,但自己畢竟成功擺脫了這場封建包辦婚姻,可以說是解放了自己,也解放了未來的婆家。而鹿兆鵬缺乏這樣的勇氣,他只有羨慕黑娃的情懷,卻沒有效仿白靈的勇氣。小說里,他甚至連一紙休書都沒有提起過。

在這樁婚事面前,鹿兆鵬沒做出過任何有效的反抗,甚至連個明確的表態都沒有。不論是書中,還是電視劇里,冷先生不止一次的懇求鹿家給一紙休書,但鹿家出於種種考慮,沒有給出這紙休書。而這也是導致冷秋月殞落的一個重要原因。事情必定會有更好的解決途徑。而他不去解決,一方面是因為不愛這個女子,認為這女子與他是個不相干的人,更何況有父母處理這件事;另一方面,革命鬥士必定會有的自高自大,會令他覺得自己必定是比傳統的沒出過門的女子要高尚很多。自己脫離了這個家庭,就是萬幸。至於那個守著一個媳婦的名義獨坐空房的女人,已經無關緊要了。

冷先生用一車硬貨,換回他的生命,只提出了一個要求:給女兒一個娃,好讓她能在鹿家、在原上活下去。但鹿兆鵬卻回答:「我背不起這救命的債。」但一轉身,他就名正言順的和白靈發展起了一段感情,生育起了愛情的結晶,心裡沒有半分愧意。當那位獨守空房心灰意冷的女人死亡時,他可能正奔赴在革命的第一線,無暇顧及,更無心想起這麼個人。至於冷先生的那一車硬貨,估計充其量也就只相當於書院里師娘的一碗紅豆稀飯。背不起救命的債,卻能置他人的境地於不顧,也算的上是渣的一種表現了。

小說中的冷秋月,人們沒看到她作為姑娘時的明媚,只看到了她為人婦后的隱忍和無助。她最終殞落了,小說中人們都稱她是「那個不要臉的」。悲涼而短暫的一生,一個不體面的死法,一場盛大的葬禮,從此白鹿原上少了一個女人。

電視劇給我們彌補了一個溫情的空間——冷先生痛哭失聲,涕淚滂沱,自責自怨,將痛失愛女的悔恨和愧疚表達的淋漓盡致。而小說中,除了一個冷漠臉,和後面的與鹿家不再交好的簡單交待外,再沒有多餘的描寫。一個精心培育的、如花似玉的閨女,一車積攢多年真金白銀的硬貨,都敵不過「封建」和「包辦」兩個字的力量。

這一切錯誤,都不在冷秋月自己,而她卻要獨自吞下這枚梗吼的苦果。因為這樁「包辦」的婚姻,她即使再美麗迷人、再知書達理,都不會獲得被理解的機會。這是一位傳統女子的悲哀,更是那個年代更多的這樣的女子的悲哀。她們本身什麼都沒做,卻已經錯了。時代的車輪不停歇的滾滾向前,卻似乎把她們遺忘在了車轍裡面,任憑車輪碾壓而發不出任何聲音。時代變遷,沒有人記得她們的隱忍和悲涼,她們在歷史的過往中,活成了一粒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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