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arch
尋找貓咪~QQ 地點 桃園市桃園區 Taoyuan , Taoyuan

劇場調研|「中國話劇史上的一次救亡運動」──「南京小劇場戲劇節」始末

導讀

1989年4月,南京舉辦了第一屆小劇場戲劇節,這是當代第一次以「小劇場戲劇」命名的戲劇節。這次戲劇節由南京市話劇團主辦,一共有十個劇團參加展演,上演了《絕對信號》、《童叟無欺》、《屋裡的貓頭鷹》、《火神與秋女》等16個劇目,並展開了關於小劇場美學的討論。這次戲劇節出現在話劇陷入危機的80年代,可以說,是「話劇史上的一次救亡行動」。

我們為什麼做小劇場

上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是話劇的黃金時代,好劇目層出不窮,各院團的上座率也是居高不下。有評論說,新時期話劇十年,把西方戲劇幾十年的道路統統走了一遍,什麼樣的題材、什麼樣的風格,一下都出來了。這話多少有點兒誇張,只是說明那時候話劇發展的勢頭確實很好。好到什麼程度?那時我們南京市話劇團演出《八一風暴》,在大華電影院,1300座,階梯上坐的都是觀眾,每天還有人找我們「開後門」買票。原劇本中周恩來這個角色是不出場的,為了滿足觀眾的心愿,本團演員葛石柱扮演周恩來出場,每次都是掌聲雷動,經久不息。後來我們又演了《楓葉紅了的時候》《曙光》和創作劇目《衛星上的交響樂》,也是場場爆滿。當時的話劇熱可見一斑。

可是到了80年代,每況愈下了。老劇目已經演完,新劇目基本就是「傷痕」和批判,觀眾覺得不新鮮了。加上電視業的興起,戲劇觀眾逐漸流失,許多話劇團陷入困境。當時,大部分話劇院團的經營狀況是「多演多賠,少演少賠,不演不賠」。比如南京市話劇團,1985年到了5月份,居然還沒有正規的演出。有一天,分管劇團的副局長找到我,說:「老趙呀,話劇團老不演出怎麼行?你要想辦法。」那時我雖是創作幹部,但是也分管話劇團的工作,我就說:「你給3000塊錢,『七一』之前,保證上一台新戲。」那時候不就是窮嘛?局長當場拍板,錢她給,戲歸我。

領了任務,當天下午,我就去了馬台街,找郝剛夫婦。他們夫妻都是導演,郝剛還是團長。三個人坐下來,面面相覷。良久,郝剛出了個點子:「搞小劇場!」小劇場投資有限,而且組織觀眾不難。我們都贊成,當下研究了劇目──萬比洛夫的《窗戶朝著田野的房子》,傳統獨幕劇《打麵缸》和台灣劇作家馬森的《弱者》。於是我們分頭行動,我去落實錢和演出場地,他們倆負責排戲。新街口有一個「百花書場」,是演曲藝的,有四五百個座位。我找了影劇公司領導,把書場借了過來(後來,我們小劇場演火了,當時的南京市委書記一句話,把書場給了話劇團,這是后話了)。當年6月底,3個小戲在百花書場如期上演,大獲成功。接著,我們又排了蓋利曼的《家醜外揚》和我的《傅爾的故事三部曲》之二《天上飛的鴨子》,引起話劇界的關注。董健教授帶了一幫學生來看,還開了座談會,給我們很大的鼓舞。南京市話劇團成了全國唯一有專用小劇場的話劇院團體。

19866月,話劇研究會首屆年會在南京舉行。全國57個話劇院團和教學科研單位、媒體代表百餘人出席會議,話劇界的精英聚集一堂,研討如何解決話劇的危機。當時話研會的負責人是李漢非,他叫我擔任話研會的秘書,負責寫簡報。由此,我與話劇界的許多名人有了更多的交往。《戲劇》的副主編王育生和著名評論家童道明提出,建議我團專門為大會演出一場小劇場戲劇。演出大受歡迎,這是他們後來竭力鼓勵我們舉辦「南京小劇場戲劇節」的由來之一吧。

事非經過不知難

許多人有一種疑惑:戲劇史上第一次舉辦的小劇場戲劇節,主辦方為什麼是南京市話劇團?北京有北京人民藝術劇院、青年藝術劇院,上海有上海人民藝術劇院、上海青年話劇團,就是東北的遼寧人民藝術劇院也比南京市話劇團名頭大啊!可是機緣巧合,這件事偏偏就落在南京市話劇團頭上。準確地說,第一屆小劇場戲劇節的主辦單位是戲劇家協會和南京市文化局,南京市話劇團只是「承辦單位」。可是,劇協和南京市文化局只是應個虛名而已,事無巨細,均由南京市話劇團操辦。這麼一個不大的團體,要操辦一次全國性的戲劇節,這有多難?奇怪的是,當時並不知道害怕。

1988年,由於身體的原因,郝剛辭職了,由我兼任南京市話劇團團長。繼任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要把小劇場戲劇節的計劃趕緊運轉起來。我們排演場正在開排我的《天上飛的鴨子》,我也顧不上了,帶著副團長劉書林直奔北京,先找王育生和童道明,研究戲劇節的大計方針。計劃一一落實下來,戲劇節的邀請函也發了。然後找劇協,找北京人藝和青藝,找中央戲劇學院。一家一家去訪問這些單位的頭頭兒。青藝當時的院長是老導演陳顒,家住勁松。我和劉書林找到那個小區時已經暮色蒼茫了。我們和她是第一次見面,心中有些忐忑。想不到老太太十分熱情,一口答應我們所有的要求,令我們大受鼓舞。找到徐曉鍾那天,正是他的《桑樹坪紀事》第一次綵排,我們應邀去中戲看戲,那是一次難忘的觀劇經驗。那部戲後來被普遍認為是新時期話劇的經典,也是徐曉鍾導演生涯的巔峰之作。可惜不久就不演了。

從北京回來,我們又去上海。上海人藝不用去,院長是沙葉新,我的摯友,他會全力支持我。去上海戲劇學院,當時的院長是余秋雨,他也非常熱情,安排導演系教師陳加林負責落實劇本和排演。上海青話方面遇到一點兒麻煩。青年導演谷亦安(現在也年過花甲了)來找我,他要求以張獻的《屋裡的貓頭鷹》代表上海青話參加戲劇節。這個戲在上海都沒法兒演。這是一出先鋒戲劇,主題類似《查泰萊夫人的情人》,主要表現性。我說,先看劇本,回去給你一個答覆。回寧以後,我和郝剛商量,我們商量的結果是,小劇場實驗的宗旨之一就是藝術探索,我們應當接納這樣的戲。後來,這齣戲成為戲劇節上爭議最多也最轟動的劇目。在上海遇到的最大的麻煩,是與林兆華談判。那時,他率團在上海巡演。他對我們邀請函上開出的條件(組委會負責演職員的食宿,來回車費各團自理)不滿意,要求組委會報銷來回車費。我到後台找到他,他仍然堅持自己的主張,認為參加演出,他們已經作了最大的犧牲。唉,大概是「客大欺店」吧。因為我們很在乎北京人藝的《絕對信號》,所以,只能違心地答應了他的條件。

《屋裡的貓頭鷹》,2000年上海真漢咖啡劇場,吳曉江導演

劇照提供_張獻

邀請函發出之後,除了在南京的江蘇省話劇團、南京軍區前線話劇團之外,我們先後收到7個院團參加戲劇節的回函。具體參演劇目是北京人藝的《絕對信號》,青藝的《社會形象》《火神與秋女》,上海人藝的《童叟無欺》《棺材太大洞太小》《單間浴室》(前兩個戲皆由黃佐臨大師執導),上海青話的《屋裡的貓頭鷹》,廣州軍區戰士話劇團的《搭積木》《人生不等式》,上戲的《親愛的,你是個謎》《一課》,南京軍區前線話劇團的《明天你會多個太陽》,黑龍江伊春林業文工團的《慾望的旅程》。我團參演3個劇目《天上飛的鴨子》(與江蘇省話劇團聯合演出)、《鏈》和《家醜外揚》,加在一起,總共10個院團,16個劇目。像《屋裡的貓頭鷹》《親愛的,你是個謎》這樣今天很難上演的戲,也列入了計劃。

劇團和劇目的事情落實了,接下來要解決最讓人頭疼的問題:錢從哪裡來?根據我們的初步預算,開支需要25萬元左右。當時的文化局局長查雙祿大筆一揮,批了5萬元。還有20萬元上哪兒找去?我們通過渠道找到了江蘇省煙草專賣局的局長,他是一個熱愛話劇的人,煙廠、酒廠全部歸他管,那可是有錢的地方。於是,專賣局局長寫條子,我們上門去討贊助,跟討飯沒什麼兩樣。我和副團長韓劍嶸兩個人跑「雙溝」,跑「洋河」,跑全省各個煙草專賣公司,居然「化緣」到了將近20萬銀子。

10個院團的13台戲,在兩個劇場輪流演,這就意味著每天都要拆台、裝台、對光。為了保證演出,我們組織了一支突擊隊,負責人是韓劍嶸,還有後來成了大明星的陶澤如。突擊隊幾乎每天只睡兩三個小時,白天找個地方打個盹兒,10天下來,個個累得脫了形。整個戲劇節下來,沒出過一次演出事故。

話劇界的一次嘉年華

戲劇節的演出,用「場場爆滿」這樣的話也不足以形容了。劇場的旮旮旯旯全部都擠滿了人。每個戲只演兩場,千把張票,光是各院團的演職人員、應邀出席研討會的代表就把門票分完,其他人只好往裡擠了。好在小劇場是不對號的,外面到底來了多少觀摩的大學部生、研究所,根本沒法兒統計。比如門口來了幾個大學生,掏出學生證,我從四川來的,我從吉林來的……你能不讓他進嗎?

近幾年,我聽到這樣一種聲音,說南京小劇場戲劇節有一個缺陷,就是普通的話劇觀眾很難看到演出。這話是有一定的道理,可是我想說,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我們當然可以把戲劇節拉得長一點兒,公開賣些票。可是,那麼多的演職人員,住宿、吃飯都是要花錢的。我們真的沒錢了。

每晚演出之後,第二天上午,就有一個小劇場戲劇研討會,對演出情況進行點評。參加研討會的人,陣容十分可觀,比如陳白塵、黃佐臨、徐曉鍾、張穎,還有陳恭敏、林兆華、夏淳、童道明、王育生、林克歡、杜清源、丁濤、林蔭宇、張奇虹、張書義等等,專家學者共有50多人,他們輪流擔任會議主持人。除了這些專家,全國許多話劇工作者,還有一批熱愛話劇的各大院校大學部生、研究所也都來了,真可謂「群賢畢至,少長咸集」。不就是一場話劇界的嘉年華嗎?

頭幾天的研討會還開得秩序井然。專家們對演出從文本到舞台呈現都有精妙的分析,使大家很有收穫。還有專家介紹法國的、波蘭的、日本的、美國的、俄羅斯的小劇場戲劇的歷史和現狀,令人大開眼界。可是研討會開到後幾天,秩序有點兒亂了,那些不請自來的年輕人反客為主,漸漸成了主角。他們不肯老老實實坐在那兒聽你講,有什麼不同意見,他就站起來說,甚至跑到台上搶話筒。負責研討會的郝剛急了:「同學們,守秩序!要發言,先報名!」可是誰聽他的?尤其是討論《屋裡的貓頭鷹》那一天,會場幾乎失控了,基本形成兩派──中老年人一派,青年學生一派,誰也不聽誰的。郝剛跟我說:「沒法兒弄,真的沒法兒弄!」我倒覺得,那些年輕人挺可愛的。

會場也有安靜的時候。那是最後一天,消息傳來,胡耀邦去世了,全場鴉雀無聲,我們放了哀樂,全場為胡耀邦默哀。大家知道,這場嘉年華會戛然而止,結束了。

後記

(一)

對於參加南京小劇場戲劇節的16個劇目,代表們是有一個總體的評價的。首先是劇目的多樣性,無論是題材、主題,抑或表現手法、形式,都豐富多彩,沒有雷同之感,這是一個了不起的進步。其次,創作意圖和創作方向有了某種新的轉移,令人振奮。大部分的劇目都將創作的切入點對準人──人的情感、人的欲求、人的命運。以往那種圖解的觀念,將戲劇視為宣傳的工具論,在很大程度上受到抵制,這是非常可喜的現象。因為克服了概念化,同樣是寫人,戲劇形態亦各不相同。比如《火神與秋女》《慾望的旅程》《人生不等式》《明天你會多個太陽》《鏈》都是寫人,形態便大相異趣。再次,由於力求超越政治上的是非和道德上的善惡的簡單化的標準,作者有了喜劇意識和荒誕意識,尤其難能可貴。《天上飛的鴨子》《一課》《親愛的,你是個謎》《屋裡的貓頭鷹》,都是生動的例子。《天上飛的鴨子》是一種幽默喜劇,這種樣式如今在舞台上已經難得一見了。最後,在演劇形式上,正在努力改變傳統的觀演關係。比如《屋裡的貓頭鷹》,觀眾戴上面具,坐在黑暗的階梯形的小劇場里,象徵性地出現在故事發生時的情境中,感觸大不相同。又比如《天上飛的鴨子》,演區就在觀眾之中,演員與觀眾相互感知,相互作用,充分體現了小劇場藝術獨特的魅力。

小劇場戲劇發展比較滯后,所以,參加南京小劇場戲劇節的很多劇目還沒有完全擺脫傳統舞台劇的基本樣式。如何從文本到舞台呈現創造比較完備的小劇場戲劇,還是今後要進一步努力的。

結合研討會的成果,後來我們編了一本《小劇場戲劇研究》,南京大學出版社出版,印量很小,現在市場上恐怕很難見到了。不過,這種書,即便放在你面前,現在還有人去看嗎?

(二)

小劇場戲劇,就其本質而言,屬於非營利戲劇。劇場小,票房收入少,靠票務收入維持劇團的生存幾乎是不可能的。外百老匯、外外百老匯以至於法國、英國、俄羅斯,基本都是如此。1988年冬天,我們在新街口百花書場上演《天上飛的鴨子》,連演50多場,夠火爆了吧?算算收入,5塊錢一張票,每場收入不過兩三百元。劇場是我們自己的,還不收場租費。那點兒錢,只夠演職員的夜餐費。現在票價高了,100元一張,收入也不過兩三萬,只夠場租費吧。西方的小劇場靠什麼收入運轉?一靠政府投入,二靠贊助商。收入不夠維持劇團運轉,要它做什麼?它的任務就是創新和探索,這種探索,包括題材、主題、戲劇思想和表現方法,向傳統的戲劇挑戰。沒有新思維、新方法,沒有先鋒性,小劇場就沒有存在的價值,歷來如此。尤奈斯庫寫人的異化,阿爾比寫人的孤獨和人的生存的困境,他們的戲劇語言也是別具一格的。從沒見過一出小劇場的戲或是荒誕劇是肯定性的,更不要說是歌頌性的了。它是對舊體制的反叛,是離經叛道的。這就是它的生命力。在,這些年不是也有人做小劇場,甚至做荒誕劇嗎?他們只是打著小劇場和荒誕劇的旗號,做一點兒商業性的演出而已。更有一種不入流的,找一兩個性感的美女,在紗幕後面一件一件地脫衣服,於是觀眾蜂擁而至,票房大賣,令人不齒。這種小團體北京上海都有。大導林兆華很不客氣地指出:「他們是偽先鋒!」

小劇場戲劇在,作用還是有的,而且作用很大,那就是培養觀眾,提高觀眾的審美意識。還有,因為劇場小,投資少,這就為實驗性的戲劇提供了很大的方便。林兆華在小劇場排的幾部戲,都是這種類型。小劇場戲劇還有一個用途,就是不圖經濟收入,只圖演出場次,為了完成主管部門規定的場次任務,不管觀眾多少,也算一場戲啊。我這是經驗之談。

實事求是地說,真正的小劇場戲劇,實驗性的,只有在大學校園裡可以做了,那裡還有一定的空間。有的學校做得不錯,比如南京大學。

(三)

戲劇節上令人回味的一件事,就是促成了三位老藝術家的會面。戲劇節開幕的前兩天,赴會的老藝術家黃佐臨和徐曉鍾前往陳白塵先生住處看望老朋友。佐臨和白塵先生已經20多年不見,當中經歷了十年浩劫,所謂「十年離亂后」,終得喜相逢,兩位老人唏噓不已。他們說了許多往事和對戲劇的看法,令我們後輩感觸良深。

(四)

「這是話劇的一次救亡運動」,這是童道明為本次小劇場戲劇節做的一個總結。

作者簡介

趙家捷:曾任南京市文化局藝術創作室主任兼南京市話劇團團長。江蘇省戲劇家協會副主席,南京市戲劇家協會主席。國家一級編劇。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創作話劇《天上飛的鴨子》等十餘部。南京藝術學院特聘教授。

《戲劇與影視評論》是戲劇出版社與南京大學合辦的雙月刊創辦於2014年7月由南大戲劇影視藝術系負責組稿與編輯本刊以推動當代戲劇與影視創作的充分「現代化」為宗旨

拒絕權力與金錢的污染,堅持「說真話」的批評

投稿郵箱:[email protected]



熱門推薦

本文由 yidianzixun 提供 原文連結

寵物協尋 相信 終究能找到回家的路
寫了7763篇文章,獲得2次喜歡
留言回覆
回覆
精彩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