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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魔法 時間的意志 ——長篇小說《繭》創作談

作者簡介

張悅然,1982年11月生於山東濟南,當代知名女作家。14歲時開始發表作品,其作品《陶之隕》《黑貓不睡》在《萌芽》雜誌發表后,在青少年文壇引起巨大反響。著有短篇小說集《葵花走失在1890》《十愛》,長篇小說《櫻桃之遠》《水仙已乘鯉魚去》《誓鳥》等,主編文學主題書《鯉》系列,現為高校教師。曾獲全國新概念作文大賽一等獎、新加坡大專文學獎、人民文學優秀散文獎、春天文學獎、華語文學傳媒大獎最具潛力新人獎,其長篇小說《誓鳥》入選2006年度小說排行榜。

□張悅然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我的苦惱在於,這個小說好像怎麼也寫不完。不斷有新的人物和新的故事闖進來,抓住我的注意力。而事實上,我知道我在迴避我的兩個主人公。不想見到他們,不想進入他們的內心。他們已經在歷史、祖輩和父輩的故事裡越陷越深,被緊緊地捆綁,幾乎不能動彈。面對他們的命運困局,我感到無能為力。我當然知道,我應該給他們一根繩子,把他們拉上來。但問題是,我自己得首先相信有那麼一根繩子。這根繩子是什麼呢?是一股迎擊、對抗記憶陰影的力量。或者說,在發現和了解了這段故事以後,我們能否做點什麼。我們真能做點什麼嗎?我自己表示懷疑。但是又有些不甘心看著他們被記憶的陰影吞沒,徹底走向幻滅。這種幻滅當然也有其美學意義,並且很令曾經的我著迷。但是這一次,在面對歷史的時候,我沒辦法說服自己用這樣的方式終結故事。所以我只有繼續寫。

就這樣,過去了很多年。

小說里的主人公,李佳棲和程恭,分別承擔著祖輩和父輩的愛與罪。在開始寫這個小說時,我對於那是怎樣的愛與罪並不清楚。我跟著他們一起上路,去尋找和發現。小說以他們的成長為線索,時間不斷推進。但事實上,還有一條隱含的線索,是反向的,逆流而上,回溯到一些重要的時刻。到了後來,隨著主人公一步步走向事件的核心,我漸漸看清了他們所承載的愛和罪的狀貌。

在尋找父親故事的過程中,李佳棲交付了自己全部的熱情,但它卻無法兌換成任何實質性的愛的經驗。因為她的對象是虛空的,不存在的。把愛放在這樣一個對象身上,當然是安全的,因為不會有分離和背叛,但它同時也不會得到慰藉和溫暖。即便如此,她寧可圍在篝火旁取暖,也不願意回到熱鬧的現實中來。父輩的歷史如同五光十色的好萊塢片場,她是一個在場外繞圈的無名演員,渴望自己能擠進去,在其中扮演一個角色。而在自己的生活里,她倒像個旁觀者,缺乏參與的熱情,被真摯的愛情包圍,卻毫無覺知。

另一個主人公程恭,已經在和「惡龍」的纏鬥中,變成了一條「惡龍」。眼見著傷害祖父的人變得聲名顯赫,他背負著這個無人知曉的秘密長大,仇恨漸漸變成一種認同,甚至是崇拜。他推演出一套使犯罪者心安理得的邏輯:一些人的生命可能天生比另外一些人尊貴,他們掌握著擺布那些卑微生命的權力。只要最終能證明自己的價值,沿途所犯的錯都可以一筆勾銷。對於這一邏輯的信奉,使程恭開始碾壓那些他認為比他更卑微的生命,為了實現自己的價值不擇手段。

這就是我的兩個主人公的處境,他們在探尋故事真相的路途中,一個被掏空,一個被腐蝕。小說寫到這裡,一度停了下來。如果說,這個小說是兩個我的同代人同無形黑暗力量的一次角力,那麼到這裡,我的兩個同代人已經完敗。我無法去推翻這個結果。因為黑暗的力量似乎十分強大。當我送他們上路的時候,就應該明白這是一次飛蛾撲火的旅程。

但我沒有就此結束小說。我又帶著它生活了一些時間。完敗之後的李佳棲和程恭,還要繼續活下去,還會遇到新的人,還會得到新的啟示。砍伐過的樹木,只要根系沒有斷,還會長出新的枝椏。當我往下寫,才意識到角力的勝負並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坍塌以後會不會有一場重建。接近尾聲的時候,陳莎莎和殷正這兩個人物的出現,對於程恭和李佳棲來說,可以算是一次挽救和鬆綁,他們也是照亮這個小說的一盞燈。然後兩個主人公重逢了,一起去面對失敗的人生,面對尚未散去的歷史雲煙。一些希望被注入了小說。但這並不是我的努力,而是生命的魔法,時間的意志。戰勝黑暗力量的唯一憑藉,或許是時間。我們仍舊年輕,還有很多時間。只要我們活下去,就會不斷角力下去,就算一直失敗,也會長出希望。

如果在三年或者兩年之前結束這個小說,我恐怕無法意識到這一點。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小說,它們的作者都比主人公要聰明不少。作者擔當著船長、領路人的角色,但我顯然不具有那樣的智慧。我只是主人公的一個同路人。他們迷失的時候,我也在同一片樹林里亂撞。他們絕望的時候,我也在一蹶不振。如果說,《繭》可以視作一部成長小說,那麼它也記錄了作者本人的成長。這一成長與主人公具有同步性。從這個角度說,小說並沒有結束。因為成長還在繼續,角力也仍在發生。在未來,在別的小說里,我想我和他們還會再次相遇。

一個小說寫那麼多年,當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不過也會有些有趣的發現。比如說,先前參加一些活動,要朗讀一段小說,就摘選了長篇里的一小部分,當然是最滿意的部分。但是現在回頭整理,發現它們並不在小說的終稿里。那些當時覺得最精彩的東西,已經被時間一點點擠出了這部小說。

在寫作班裡,老師總是對學生說,你自己覺得寫得最好的部分,有可能是多餘的,要勇於刪掉它們。話雖這麼說,真正做到的人卻很少。那些多餘的句子和段落,總是大大方方、得意洋洋地存在於文本中,你一邊讀,一邊都能感覺到作者在後面為它們撐腰。不過如果是像我這樣,把一個小說寫了很多年,就會發現根本不用為了割愛而苦惱了,因為它們自己會一點點死去,消失。這可能證明了一個問題,那些你最喜歡、最滿意的東西可能並不如你所想,它們也許很快就會被自己拋棄。當一個小說寫了很久,你就會看到發生在它身上的新陳代謝,那種感覺真的很奇妙,不過說實話,就算如此,我確實也不想再經歷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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