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人和他的內褲

本文書單

《安迪沃霍爾的哲學 (The Philosophy of Andy Warhol: From A to B and Back Again)》

一

「內褲不外穿，我的人生好像失去了意義。」

幾年前，在TED上面看到一則關於美國超級英雄文化的演講。演講者從超級英雄雷打不動的「緊身衣風格」切入，分析了一番為何美國漫畫上的英雄們都喜歡穿緊身衣。

他發現，超級英雄的緊身衣就是我們對英雄的幻想，這種幻想落在實實在在的物件上，還就得靠這些皮包骨的彈力外衣。

如果不讓超人內褲外穿，他就不是超人了。這印象儘管根深蒂固，但也是後來慢慢形成的。在這類漫畫最初問世的時候，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這種奇葩甚至有些性暗示的穿著。

1938年，美國老牌漫畫出版公司DC Comics將它經典的《Detective Comics》（沒錯，這個就是DC縮寫的來源）雜誌更名為《Action Comics》。在新雜誌的創刊號封面，超人的形象躍然紙上。當時，DC的出版人Henry Dunnfield完全接受不了，覺得「超人」這個形象實在奇葩。

因此，在接下來的五期《Action Comics》雜誌上，超人形象都被禁上封面。直到冬粉的反饋越來越多，DC才意識到，超人是一個超級強大的撈金賣點，人們開始重新認識這個20世紀大IP的價值。

隨後的幾十年，這個趨勢一發不可收拾。越來越多的超級英雄，越來越多的緊身制服，越來越多的冬粉。緊身衣變成標配，不穿上性感的小外衣，這些擁有超能力的人都不好意思和別人打招呼。曾經有漫畫家在作品連載過程中去掉緊身衣，給超級英雄換上相對日常的服飾。這個錯誤的判斷迅速招致漫迷的強烈反應，很多漫迷寫信甚至上門要求漫畫家恢復原來的緊身裝扮。

在TED演講中，演講者提到了安迪·沃霍爾 (Andy Warhol)的設計，因為沃霍爾的大部分作品和超級英雄的緊身衣一樣，都有些鮮艷的顏色。沃霍爾認為，Pop Art的核心在於創造一個極好辨認的符號式力量（Iconic Power）。

顯然，在美國超級英雄形象的產生歷史中，這種理念一直延續。專屬設計的緊身外衣就是每個超級英雄的符號式力量——我們看到超人外穿的內褲，看到美國隊長的美國國旗式外衣，看到蝙蝠俠的面具和披風時，我們想到的不只是這些物質化的道具，而是他們的超能力。

二

「能看到我的內褲，是因為我信任你。」

儘管有些荒誕，但那些我們永遠不可能有的超能力，一直都以另一種形態存在，那就是性。這種性暗示的載體，當然就是超級英雄們的緊身衣。

超能力瞬間變成了性能力——No，準確的說是瞬間變成了「令人產生性幻想的能力」。

男性和女性超級英雄的角色都體現了這種軟色情特徵：正如TED演講者所言，緊身衣就好像一個避孕套，超級英雄們是裹在這個特製的避孕套裡面。這種性暗示理論顯得有些獵奇，不過倒也不難理解，因為你可以腦補一下，它們確實蠻像……

安迪·沃霍爾寫過一本類似自傳的故事集，叫做《安迪沃霍爾的哲學 (The Philosophy of Andy Warhol: From A to B and Back Again)》。

在書中，有一篇名為Underwear Power（內褲的力量）的小文，描寫他和一個朋友去買內褲的經過。

沃霍爾覺得買內褲是一件非常私人的事，因而如果有誰要跟他一起買內衣，這個人和沃霍爾的關係一定非比尋常。

我最喜歡的事是買內褲。我覺得買內褲是一個人最私密的事情了。別人挑選內褲的時候，你能在旁邊看著，那你就能更深入的了解這個人。我想說的是，如果想要了解一個人，我寧願跟他一塊去商店挑內褲，也不想讀他寫的書。——《安迪沃霍爾的哲學》

在他看來，內褲或許是一種直達人心的力量，因為通過這麼一個物件，人們其實是在交換細緻的情感。沃霍爾的看法好像也揭示了一件事——除了超人那麼「明目張胆」內衣外穿外，其實大部分超級英雄們穿在外面的緊身衣，其實也好像內衣一樣。這些「偽裝」下的內衣變成了超級英雄和普通人之間的情感紐帶。

那感覺就像，「他們把最本真的身份展示給你，他(她)們穿著內衣站在你跟前。因為他(她)們信任你。」

三

「其實我更想掙脫掉內褲的束縛。」

當然，你也可以從另一個角度看這件事。

緊身衣意味著對軀體的束縛，對於超級英雄們來說，他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突破某種束縛——消滅敵人，突破自己，不一而足。儘管突破束縛是超人們的必修課，但他們幾乎同時把自己裹挾在一個緊繃束縛的外皮之下。這種反差著實令人印象深刻。

這種感受，在看《金剛狼3》的時候尤為強烈。劇終人散，我差點熱淚盈眶。如果要對比超級英雄的服飾，金剛狼常常顯得很沒范兒。雖然他也有自己專屬緊身套裝，但很多時候，Logan還是以一件白背心，OK，緊身白背心示人。這不禁給人一種感覺：金剛狼常常在超級英雄和普通人兩個角色之間跳躍。

對於漫迷和影迷來說，這樣的定位有種非常獨特的魅力。一方面，裝備上身的金剛狼滿足了人們追逐英雄世界的幻想；另一方面，作為「普通人」隱忍生活的狼叔又給金剛狼故事染上一絲悲劇色彩。電影上映后，影評人和自媒體「從此再無金剛狼」的嘆息充斥了朋友圈。這非但沒有降低人們對這故事的期待，恰恰是狼叔的掙扎，迎合了人們對凄美悲劇的內心嚮往——每個人都在內心翻騰著惋惜甚至傷心的情緒，這情緒未必激烈，但很濃郁。

超能力，性幻想，掙脫束縛的悲劇情節。超級英雄的世界，也是人類的一面大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