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綉春刀·修羅戰場》：武俠電影新作法

自從《卧虎藏龍》在奧斯卡上獲得了最佳外語片，李安導演的成功刺激了眾多華語導演對於武俠電影的再創作雄心，這股運動風潮以張藝謀、陳凱歌和侯孝賢、陳可辛等作者導演的試驗而聞名，總體而言，寬容一點說是有得有失，失去遠遠大於所得。在新世紀，武俠電影/動作片走上了迷途。從《英雄》到《刺客聶隱娘》，華語導演們幾乎窮盡了一切可能，將歷史、懸疑、魔幻、奇異、愛情等等都附著在武俠電影之上，絕大多數電影其實已經不再是武俠電影，最為顯著的疑點，便是「俠義」作為價值觀出現了基礎不穩的現象，觀眾和業界認知的紊亂導致武俠電影/動作片不再具更大影響力。徐克從《七劍》到《狄仁傑》的探索，也是從江湖走上廟堂，《綉春刀》可以看做是《狄仁傑》的明朝基層版本，區別在於《修羅戰場》增加了厚重的歷史感。

路陽導演的《綉春刀》系列，當然有自己的瑕疵，但是其思路卻是武俠電影新作法中的蹊徑，那就是將武俠片、歷史片和劍戟片充分有機的融合在一起，以嚴謹的制度、服裝、禮儀、兵器考證為據，通過將主人公放置到明朝末年大廈將傾的危局之中，各路人馬心懷叵測或坦蕩大義，各有智力、情商和謀略以及在歷史發生現場的偶然，來做一出大戲，這齣戲就是講權力的威壓和崩潰，當然武俠電影的拿手絕招——殘酷的打鬥場面不可或缺，並且點明無論有多麼高的功夫和如何強烈的拳拳之心，在權力面前一切都可以走向反面，甚至成空。

《綉春刀·修羅戰場》是《綉春刀》的前傳，講述張震飾演的沈煉如何成為崇禎麾下的錦衣衛下層官員的故事。《修羅戰場》的開篇，便是著名的大明朝慘敗於努爾哈赤的薩爾滸之戰，這是本片的最大背景，外患已經無從消滅，而內鬥又要展開新的篇章。金士傑飾演的大太監魏忠賢，在本片中擔當大反派（即便是明史學者也會被天啟和崇禎年間，紛亂如麻的各派人物的政治立場和真實作用爭論的昏天黑地，一如明末政局），正是在討伐魏忠賢的旗幟下，沈煉與張譯飾演的陸文昭、雷佳音飾演的裴綸、楊冪飾演的北齋、辛芷蕾飾演的丁白纓之間打得火起，友敵的關係不斷的否定再否定，更遑論盧文昭和北齋身後的時為親王的崇禎（對於歷史上的東林黨，電影院之外的我是很有些不齒的。）。信仰天道和倫理的人，最終都在殘酷的鬥爭中迷惘，生死反而無關緊要。堅定以權力為目標的人，反而更能夠品嘗權力的滋味。從北齋到沈煉、再到魏忠賢和崇禎，所有人都在修羅戰場上，《修羅戰場》不給任何人豁免權。在修羅戰場上，所有人都如同試圖撼動大樹的蚍蜉，理想主義者、機會主義者、市儈、政客、陰謀家、俠客，最終的結果，都在權力場域中失去了平衡。

盧文昭、裴綸甚至魏忠賢的死亡，代表著新時代的終於到來。他們之前展開瘋狂的追殺和反抗，燃燒了大明朝最後的榮耀。縱然情深義重，可惜緣淺無份。北齋本來相信崇禎是例外，陸文昭不惜自污而向天再借一次重振綱常的機會，奈何權力的意志最是無情，莫親近，近則如蛾飛炭頭之上。導演路陽和編劇陳舒並沒有給這些有情義的男女多少路可以走，即使本片有著硬派本格推理的敘事方法、鐵血劍戟電影的格鬥表達，在任何時刻都不忘記權力對於功夫的長臂管轄，讓江湖上的俠客和廟堂的官員即使聯合起來，依然是被壓迫和侮辱的階層。無論謀划多縝密、伸手多不凡、姿態多英偉，都在權力的刑德八柄之下，喪失了成功的可能性。

陳舒、路陽、禹揚編劇的《修羅戰場》上的戰士和政客，都紮根在大明的土地里。《英雄》空談所謂大義與天下，和平不過是一種對於君主的妄想。從香港開始的武俠片，最為本真的內涵是對「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詮釋。《綉春刀2》可以說是更高層面的武俠電影，導演給予深情目光的主人公在不同面積的舞台上盡心儘力，最終彼此發現早就在同心圓中向全力挑戰、試圖找到權力遮蓋下的真相、武俠電影必須有新作法，否則無從應對新時代海內外觀眾的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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