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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軍官給同為軍人妻子的書信

這封信遲到了。

多年前你我分居兩地,你曾盼我給你寫信,我總感到思慕之情羞於落筆,聚散迴腸欲語還休,推脫不寫。現今你即將轉業,我們又將開始分居生活,此刻更深寂靜難眠,提筆欲書。

我們都出生於軍人家庭,你的爺爺少年之時便加入新四軍抗日救國,解放戰爭時期跟隨四野轉戰大江南北,抗美援朝最早一批入朝作戰,九死一生。負傷回國之後,他把你父親也送到了部隊。追尋著父輩們的足跡,十三年前,你攜筆從戎。

我們相識于軍校。你是我一見鍾情的女孩,是我的「軍裝女神」,是我心中期盼的軍人伴侶。只緣感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朝與暮。像所有美好故事的開始一樣,一次既巧合而又似註定的邂逅,讓我們墜入愛河。

與一名軍校學員談戀愛是很不易的。比此更加艱難的,是兩個軍校生談戀愛。平如水、直如線,規規矩矩的軍校生活,並不像《青春集結號》中演繹的那般美妙浪漫,軍中戀情並不「英姿颯爽」,而是磕磕絆絆,跌跌撞撞。在軍校,上課或是自習是要一個學員隊一起帶隊去教室的,去食堂吃飯也要帶隊過去,飯後集合帶回。兩個不同的學員隊如同兩條平行線,沒有交點,個人能夠支配的時間鳳毛麟角,一人有時間,而另一人卻有集體活動的情況十分常見,以致能在校園中一起自習、一起散步是奢侈的,能夠一起外出看場電影是可遇不可求的。「集合了,不說了」成了最常用的短語,行伍中相顧不能言變作最沉默的表白。

然而比起即將到來的畢業分配,短暫的相聚或是相顧無言都是美好的。那一天如同你我愛情的刑期一樣,步步逼近,終於來臨。打起行囊,目斷飛鴻,你我雖未奔赴天南海北,卻也相距千里,隔海相望。

走出校門,踏入營門。起早貪黑的基層生活,最不願面對的是忙碌之後靜謐,離別之痛、相思之苦,伴著對未來的迷茫與彷徨,洶湧襲來,讓人窒息。每天雷同的工作生活,像無盡的死循環,難以逃脫。

幸運的是我們沒有向困難投降。渺茫的希望支撐著我們的勇氣,化作壓力之下的優雅,思念也已化作呼吸,始終相伴。熄燈后互道晚安卻不願掛斷的電話,害怕浪費每一秒鐘的假期,一次次強裝堅強的離別,銘刻著聚少離多的車票……

這愛情如一株安靜成長到某天夜裡才會綻放的曇花,只有等到那一刻的水到渠成,才能驚艷。最美好的莫過於有情人終成眷屬,2010年,我們結婚了。最傷心的莫過於蜜月之後的分別,這一別不知相逢何期。同樣身著軍裝,同是許身報國,分居兩地服役,相互理解,相互守望。

2012年,組織了解到你我分居兩地的實際困難,將我調至你所在單位。我一魯夫奔向你而去,相逢情景至今歷歷在目,難以忘懷,「我來了,不走了」。感謝組織照顧,讓你我終結兩地之苦,能夠長相廝守,我們也有了愛情的結晶,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

美滿已至,結局未來。軍改實質展開,一夜之間,你我單位一分為二,如隔高牆。清晨起床號響,你我已是不同軍種,身著不同色系軍裝。

雖然轉隸不同單位,但駐地距離不遠,生活並未有太多影響。但今年年初,我母親突發重病,入院治療,出院之後,病未痊癒,又要照看我長期卧床的92歲的姥姥;你的母親去年剛做完腰椎手術,日常生活仍需照顧。你我都是獨生子女,雙方父母不在單位駐地,忠孝難全,作為軍人的你,既要時常請事假奔波幾百公里看望老人,又要每天接送3歲的孩子,為不遲到早退,孩子每天都是早上第一個到幼稚園,晚上最後一個被接走的。每次與父母通電話,聽到他們謊報平安,讓我們安心工作,你我都深感愧疚自責,然而面對五個老人一個孩子的「雙軍人家庭」現狀,我們力不從心。

當初翩翩少年,而今不再年少,就像每一滴酒回不到最初的葡萄。軍改大勢面前,我們只是普通一兵;現實生活之中,「雙軍人」也同樣渺小。生活仍要繼續,最困難的,就是與生活講和。面對生活,面對單位可能即將到來的「撤併降改」,你毅然選擇成為那「三十萬分之一」,脫下象徵著榮譽與自豪的軍裝。

人生像一本書,品讀其中,有的章節想一口氣讀完,有的章節總捨不得讀完。你的那身軍裝,我是不舍的,因為你是我的「軍裝女神」;我也知道你對它更加不舍,因為它是你軍人世家的志願,是你永遠追逐的夢想。

瀑布的水逆流而上,蒲公英的種子從遠處飄回,聚成傘的模樣,擊發的子彈退回槍膛,我放下背囊,軍校里,你我相顧無言,但還在身旁……我們共同經歷的軍旅生涯,是彼此生命中最美好的珍藏,盼以此與你結三世之緣,永不相忘。

軍人這個職業是不平凡的,但軍人也要平凡的生活。你即將回到地方,為我照顧父母,撫養孩子,開啟新的事業,而我將繼續走向深藍。分居兩地在即,先道一聲辛苦,望相互理解,相互守望。

紙短情長。

此致

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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