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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紅《呼蘭河傳》:你所相信的美好,都在不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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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天的共讀,我們領略了呼蘭河城的淳樸愚昧的風土人情,卑瑣平凡的日常生活;看過了蕭紅快樂與寂寞並存的童年生活;讀完了團圓媳婦、有二伯、馮歪嘴子三個典型人物角色的一生。

在這本書的尾聲部分,蕭紅祖父死去,她自己也逃荒離開了呼蘭河城。後園的老主人、小主人都不見了,園裡的蝴蝶螞蚱、黃瓜倭瓜或許也都消失。

文筆乾淨似雪,內心凜冽如刀。

讀蕭紅的文字,總感覺似乎深處於東北的冬季,零下的溫度,一片冰涼。時而小雪落下爛漫無比,時而厲風颳起切割皮膚。

蕭紅的敘述是內斂的,她以成人敘述者的超然與「間離」,不乏冷漠、冗長地念叨著呼蘭河發生的故事。那到底有沒有溺死過豬的泥坑,那熱鬧喧嚷的跳大神,那沙灘上真正成為戲劇一部分的眾生相......

蕭紅作為敘述者,她用筆精簡,也冷峻。從一個孩童的「陌生化」的視角,講述那被虐打和被偏方折騰至死的團圓媳婦,偷東西的有二伯總在縫補被子,漏粉的爬上歪喇喇和破洞的房頂採摘蘑菇,黃瓜秧掩映的磨坊里偷偷誕生了新生命。

她描畫著呼蘭河邊的眾生相,但並不評判,她甚至稚嫩到有失公允

她不喜歡祖母,是因為她曾拿針扎過她的手指頭;她聽著大人們對團圓媳婦的貶低,還有團圓媳婦婆婆自以為順理成章的毆打,不覺得有什麼不對,甚至覺得有趣;她和大人們一樣好奇於看熱鬧,跳大神,唱戲,死人…

她不夠好,因為她就成長於呼蘭河邊,遺傳了祖祖輩輩人的觀念與舉止。但她的描寫卻會讓人後背一涼,想想,自己是不是如這般,潛移默化了?

開篇對呼蘭河環境的大致描寫是細緻的。一個大泥坑,花費了她多少筆墨,卻也快速構造了大環境和其中人們的秉性:他們總是熱衷於議論身邊的故事,彷彿生活太單調了,必須拿故事當佐料。

他們總是不去思考修補生活中的破洞,彷彿因為那些缺口而發生的悲觀必須發生,整個人生才不是真正無聊。

他們總是太容易欺騙自己,瘟病的豬肉總會被當作溺死豬肉炒了燉了下鍋去。

閱讀感受最輕鬆的莫過於蕭紅以「我」的口吻,講述了自己的家。家裡有祖父、祖母、父親、母親、老廚子、有二伯…

這些片段大多天真爛漫,讀來有趣可愛。尤其是後園的遊戲,和祖父念詩等段落,彷彿可以照見我們每個人童年的影子。但她寫得太好了,活靈活現的小丫頭,在園裡跳著鬧著跑著也哭著委屈著。

誰不是這樣長大的呢?哪個生命在最初,不是這般純潔可愛而脆弱呢?

但是,這並不是一本愉悅的回憶童年的書。

團圓媳婦的故事讓我感到徹骨的寒冷。

身材高大、眼睛有神的團圓媳婦在來到婆婆家的第一天,就街鄰巷坊們看動物般看了個遍。大家都說她沒有個媳婦樣,現在的團圓媳婦越來越不成樣了。

也對啊,他們對自己的生活從來不曾有過掌控權,他們只能用舌頭去試圖評判,以顯示自己至少對某件事情還有「生殺大權」。

團圓媳婦被打,吊在梁子上打,烙腳心,因為她是團圓媳婦,就是家中生物鏈的最底層,連豬狗雞鴨都不如,畢竟豬被打會掉塊肉賣的錢就少了,但她脫層皮也沒事。

被打出病來的團圓媳婦,也是被婆婆掛記在心裡了。跳大神,偏方,都試了,因為她不能死,買她的錢都花出去了。她咽下各種偏方,她被幾張帖子輕易預言了生命,她在眾人的圍觀下被撕去衣裳當眾三進三出大缸子洗澡,她死了。

還好她死了,終於可以不用再受苦了,終於可以不用再承受各式眼光。

她死了可不好,婆婆成天淚流滿面。想著買她以及花在她身上的五千吊錢,算算,那些錢可以買多少小豬,小雞,雞蛋,小雞可以長成母雞繼續生雞蛋,可以換多少塊豆腐啊,可以吃多少年啊!

她不停地哭不停地哭,人沒了,漸漸地,家也就毀了。

最殘忍的悲戚后,有二伯和馮歪嘴子出場了。

他們都是奴隸,卻有著截然不同的生活態度和人生際遇,儘管同樣面對殘酷的現實,卻走向了不同的結局。

有二伯古怪、矛盾,年逾六十,仍然被壓在最底層,沒有尊嚴,也沒有自我覺醒,冷眼看待和自己一樣弱勢的群體,卻也遭受他人的嘲笑,是可悲的。

但馮歪嘴子不一樣,他勤勉、自重、努力地活著,不把他人的眼光當回事,於是,他成家了。此後,磨房裡誕生了小生命。女人和孩子搬去草棚了。孩子漸漸長大了。女人的肚子又大了。女人又生孩子了。女人死了。

大家都說,這個新生兒必死無疑,他那麼瘦,眼睛越來越大。新生兒在自己父親的懷裡慢慢長大了。他的父親也不如大家所說的崩潰,只是一天天地活著,見了誰還是會問句「吃飯了嗎」。新生兒又大了一些,他長出了小白牙,他不是新生兒了,他成為了孩子,瘦弱,但依然活著。

好在,在這最後一個故事裡,孩子還活下來了,這就好似希望活下來了。在閑言碎語里,在愚昧落後里,在寒冷的零下七八度的天氣里。

同樣是描寫一座城市。

蕭紅筆下的呼蘭河城是蕭瑟的,冷如嚴寒東北曠野里足以割人的風;

沈從文筆下的邊城,是一行碧綠、暖暖、微微傷感的流水;

林海音筆下的老北平,是溫暖、純真的。

這樣強烈的不同,是因為蕭紅寫作這本書的目的,和其他兩位作家有所不同。

艾青有一句詩,我們耳熟能詳:

為什麼我的眼裡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

蕭紅在這本書的最後一句話是:

我所寫的並沒有什麼優美的故事,只因他們充滿我幼年的記憶,忘卻不了,難以忘卻,就記在這裡了。

蕭紅一生都在出走,她的命運實在坎坷,民族的災難與個人的苦難,無一不背負在她病弱的身上。

她作為覺醒的一代,數次和自己那愚昧的故鄉告別。

她是幸運的,但也是痛苦的,一生在離開,卻又一生都在牽挂。

故鄉、家庭、童年微弱的溫情,更多的是冷漠和殘酷的現實,她是寂寞的,是冷靜而敏感的。

因此,她的回憶,如杜鵑啼血,字字句句,又冷靜又剜心。

她的描寫,是不動聲色的白描,加上對於世態炎涼老練的觀察與諷刺,她筆下農民階層的愚昧和劣根性,栩栩如生,也不至於太過刻薄。

回憶的盡頭,或許就是永恆的離別。

寫完這本書後不久,一身病痛的蕭紅便離開了人世,她原本計劃要寫的《呼蘭河傳》第二部,也就此夭折。

她的經歷,坎坷、漂泊、令人唏噓,但她的文字,卻恰如那牆頭上的紅花,越悲涼,便盛開得越嬌艷。

我們走出那座悲涼呼蘭河城,一起走向毛姆筆下的那座高聳的冰山——《月亮與六便士》。

毛姆用幽默的文字、動人的情節、深刻的思想編織了一位藝術家的傳奇人生,探索了藝術與生活的矛盾與相互作用。這部堪稱完美的小說成為了經典中的經典,讓一代又一代讀者將之奉為必讀佳作。

當我們低頭撿六個便士的時候,希望抬頭看一眼頭頂的月亮。明天早上8點,麥家理想谷陪你一起精讀第三本書《月亮與六便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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