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渣男」的自白

這是 新世相 的第 382 篇文章

Sayings：

在 為什麼不想結婚 這篇文章里，出現了一個收到的贊同和反對都特彆強烈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老胡，說自己感情觀念很開放，經常被稱為「渣男」。

他在那篇文章里很簡短地概括了自己的經歷。他容易對感情厭倦，無法長期喜歡一個人，厭倦了就想分開，而且沒有負罪感。當天的評論里，不少人斥責他，有不少，包括男孩和女孩，覺得有強烈共鳴。

這讓我有點疑惑，不太知道該怎麼理解。因此，我請老胡把他的故事和感受詳細講了一遍。這樣的情況如此普遍，人們對這個問題又這麼關心，在討論之前，你應該知道詳細的故事。

這裡面肯定有他的自我辯解，也有一些真實的自我剖析。為了表達的充分性，我保留了他的大部分語氣和情緒。

所以，你今天看到的，可能是一個「渣男」的故事，一個感情易變的人的故事，或一個恐懼穩定關係的人的內心自述。

看完故事我仍然不知道該怎麼理解這件事，但我起碼更了解這種存在於很多人心裡的狀態。我也知道，人們發明了很多解決方案，比如「開放關係」，試圖解決這個問題，但總體上並不成功。

不管你喜歡還是反感，你都得承認，很多人都在經歷新鮮和厭倦的循環，面對著厭倦生活，不得不面對和解決厭倦。

你會怎麼做？你在怎麼做？

一個格外容易厭倦的人的自白

自述：老胡

「渣男」這個標籤我挺喜歡的，我的兩性、感情觀念很自我，外界的評價我統統覺得跟我沒有太大關係。

不知道自己是太容易厭倦，進而不願意對出現問題的感情努力彌補，還是因為自己乾淨利落特別善於新的開始，我最長的一段感情就只有2年的時間。正因為如此，大概我就是許多人心目中的渣男。

你們統統都高尚去吧，換我一個人來渣吧。

最長的一段感情是 2 年

大家所理解的「渣男」，大概就是：迅速跟另一個人發生感情（或肉體）關係，又迅速地喜新厭舊、重新出發。但我最長的一段感情，其實有 2 年的時間。

那是我參加工作后的第一段感情經歷，對方是我在工作中遇到的合作夥伴。我是廠家的業務，她是地方代理商的操盤手（以下簡稱「林小姐」）。

一來二去，我覺得林小姐很特別，很有趣，當然也很漂亮。她是潮州人，算是富二代。她是家裡最小的孩子，父母和姐姐都比較溺愛她，此前她一直活在潮州人獨有的傳統觀念中。

她的性格處於：被管製得很嚴重的大家閨秀與被溺愛得很嚴重的小女兒之間。既有潮州女人的溫柔嫻淑，又有富家女的蠻不講理。比如：前一刻她還在幫我打掃出租屋，下一刻可能就砸了飯店的桌子。

但我一開始跟她接觸時，並沒有感受到她身上有太多刻板的傳統價值觀。我是個從東北畢業後來到廣東珠三角城市的小青年，她是個有趣、漂亮的本地人。

得益於珠三角發達的路網，每周末我都會從所在的佛山去到她所在的東莞。有時，她也開車從東莞過來找我。一切都美好而瘋狂，我用自己的人生觀、世界觀影響著她，告訴她：要自己決定自己的事情，要勇敢去獲取自己想要的東西；她教我粵語，告訴我潮州的一些有趣的事。

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她符合我對一個女人所有的期待。

分歧發生在交往了一年半的時候，她去了我老家過年，我爸媽都很喜歡她；她爸媽也比較喜歡我，我也在她們家三層小樓的二層有了一間非常住型（偶爾去住一下）的房間。在西北小城鎮，那個春節過得很快樂，她學著吃辣椒，也逐漸喜歡了西北的麵食，但對於西北的喝酒之風一直比較恐懼。我以為我們就會一直這樣子平靜地，又很精彩地走下去，直到春節后不久發生的分歧。

春節后不久，她開始張羅結婚的事，以前她也提過，但我告訴她時間還早；這一次，也許是受到了我家人的鼓動，也許是受到了自己家裡的壓力，她特別認真而堅決。那一年我 25、她 26 歲，我覺得正是仗劍走天涯的好時候。

我以為事情只不過就是她糾纏一下、撒個嬌，而我給她講講道理、說服她，然後我們就又恢復了無憂無慮的戀愛狀態，但事與願違。

在這中間，她還意外懷孕，這更是成為了她家人和我家人認定的結婚理由。我當時的想法很堅決：近 5 年內不想結婚，更不可能要個小孩（想在看來，下一個 5 年我也依然不會結婚）。我當時勸她：沒有任何能力和資格和理由撫養小孩，也沒有任何可能性現在就結婚。

各項條件都不成熟背景下強求的婚姻，特別容易結出扭曲的果實。

意外懷孕的插曲以一種令人難堪的方式結束了，期間包含了她姐姐、她母親對我人品的強烈懷疑。

終於結束后，我們進入一種詭異的情感狀態：雖然已經沒有天天膩在一起，但她還會隔半個月來找我，來了之後就是一成不變的三部曲：罵我、和好、哭著罵我並離開。

我也告訴過她：你放棄吧，不可能結婚的，我們也不可能再回到從前了。

出軌

開始交往的時候，我跟她達成過這種共識，我們會戀愛很多年，走過很多地方，發生很多夫妻都不會發生過的故事，她也對此滿心期待，沒想到事情後來變成了這樣。

在 「三部曲」的詭異感情期內，我有過「出軌」的狀態。但在我的兩性情感觀中，這並不算「出軌」，因此這裡多了一對引號。

也許是我的兩性觀點跟別人太不一樣吧。如果婚前開始的男女朋友關係就需要雙方都保持一心一意不可背叛，那婚姻的認證作用又體現在什麼地方呢？婚前的男女朋友關係里，不就是為了雙方選擇自己對的那個人？然後忍受將要到來的常年累月的一成不變嗎？如果在選擇階段已經剝奪了更多選擇的可能性，這不就是個悖論嗎？

但是，這並不意味著我在跟一個女人有穩定感情關係的同時，會進入別的感情關係。雖然，戀愛關係（男女朋友關係）中，大家只是相互選擇的關係，但是，為了討好、迎合我與之相處的這個人，我願意剋制自己肉體放縱的慾望。

我不將肉體上的偶爾放縱歸為出軌。當時，我和林小姐的關係處於糾結期，她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跟一個不願意結婚的人糾纏，而我就在這個背景下肉體「出軌」。

至於精神上的出軌，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沒有，比如說：我在與林小姐交往的時候，挺挂念當時單位里的一個女上司，經常會偷偷多看她兩眼，但也僅止於此。如果這個也算精神出軌的話，那大概就是有過精神出軌。

我不會將這些告訴林小姐，也不會覺得心有愧疚。

穩定關係恐懼症

「穩定關係恐懼症」——我是到後來才接觸到的一個詞，也不知道這是不是一個專有名詞。

我的一個老大哥，也是我一段職業生涯中的公司老闆。他不止一次規勸我：應該穩定下來了，應該結婚然後開始經營自己的產業，慢慢實現財富積累。他是傳統意義上的好男人——勤勞、能幹，早已實現財務自由，一直對糟糠之妻關懷備至。我對他敬而遠之，對於他「早點穩定」下來的建議保持「禮貌上的接受」。

我沒有定下來的想法，我遇到的每一個姑娘，我都告訴她們：我是沒想過結婚的，至少 5 年之內，我們在一起會很有趣、很快樂，但傳統家庭生活，我沒興趣。但我不記得有沒有給林小姐說過這段話。

我的老大哥後來告訴我：你可能是有一種穩定關係恐懼症，你要不要找個心理醫生聊聊？

在我的內心，我倒並不恐懼穩定的情感關係。從跟林小姐正式確定關係后，我也是沖著我們可以一起「仗劍走天涯」很多年去的。只是發展到最後我成了人渣，她成了受害者。

我從不懷疑我有經營長期穩定情感關係的能力，但是，我所經歷的那麼多段感情最終都沒有超過 2 年，最短的甚至只有 2 個多月。

為什麼會這樣？絕不是什麼「穩定關係恐懼症」。我覺得是一開始的美好走著走著就變了。後來林小姐追求結婚生子、留在那個小城，活動半徑不超過 500 米的居家型人生。而我，不願意失去更精彩的世界。也不願意早早地就過起一種將就一下的感情生活。

按照林小姐的意思，喜歡和愛都是專屬的，必須用婚姻這樣一種儀式將這種專屬權確定下來。但我不這樣看，我覺得應該有足夠的信任，不去經歷這些繁瑣而無聊的過程。

後來想想，我們兩個最大的矛盾分歧其實是在這裡，正因為此，她覺得我是人渣，我覺得她變了。

一開始的美好不在了，我也挺受傷的

曾有一任前女友說我「你沒有心」，我覺得「你沒有心」這個說法是不對的。不管大家信不信（不信也無所謂），每一段感情開始的時候我是認真的，也是真誠的，結束的時候我也挺受傷。

後來，林小姐有一天半夜兩點打我電話罵我，然後扔了自己手機（掛斷之前，我聽到手機從高空落下砸到水泥路面的聲音）。從那之後，就再也沒有聯繫過我。

距離這個夜晚兩個月之後，我意識到我們可能再也不會遇見，一輩子再也沒有交集。我很失落，大概也有傷心，好長一段時間不喝酒、整晚整晚睡不著，不知道是在想她還是在想別的什麼。如果用一個詞兒來概括這段經歷，我覺得是傷心。

也許有人會覺得這是吃了吐，但我跟每一個女孩子交往的時候都是真誠。即使只交往了 2 個月的姑娘，當我把她送上飛機，看著她哭著離開，我也傷心，不是覺得對不起她或者怎麼樣，只是感覺：曾經可以那麼美好的經歷，只能到這裡了，唉。

很多堅守傳統感情觀的人理解不了這樣的狀況：一個男的有過很多女朋友，跟每一個交往的時候都是真心實意的。按照大家的想法：真心實意就是矢志不移，就是不管對方犯多大的錯誤，不管雙方已經多麼不合適，依然要堅持。因此，有過很多女朋友的那個男的，一定是朝秦暮楚的渣男，但其實不是這樣。

有一類人在每一段感情里都是認真的，也是全身心投入的，只是：在這段感情變化了的時候，他會當機立斷追求更好的可能性，這並不是薄情也不是三心二意。誰說認真、真誠就是對痛苦的忍耐？

我只交往了 2 個月的姑娘，是我在深圳的時候認識的，那時大家都在廣告行業，一起吐槽甲方、領導，很有共同語言。

最重要的是：她跟我有一樣的情感觀，那年國慶，我從北京去了深圳，吃完飯到酒店后，我開了兩間房，在我準備睡覺時，她問我：你就讓我一個人睡呀？

這讓我感覺她是一個特別真實，特別不一樣的女孩子。第二天早上，她問我：你是想我們成為炮友呢，還是成為男女朋友？我承認我當時是想說「還是炮友吧」，但我嘴上說了「男女朋友也不錯」。

之後，她真的開始在朋友圈記錄我們兩個交往的點滴，事無巨細地向閨蜜分享我的一切。也許我們本來就速食，沒什麼感情基礎，這段感情很快結束。

我送她去機場，一路上沒有什麼話，她拉著行李箱抽搐著背走進了候機廳，我遠遠地看著，覺得特別失落。但除此之外，確實沒有什麼別的特別深的情愫。

我不覺得我是欺騙她，我堅信這段感情里我和她都是真誠的。即使只有 2 個來月，但我覺得這段感情也是美好的，就像她說的：「現在分手了，你以後再也遇不到我這樣的女孩子了」。

我的「原則」

我偶爾會參加有很多陌生人的聚會。在聚會上，會有女性談論自己的感情觀，有時還會八卦她們身邊的朋友，並對人家的兩性感情經歷做出刻薄的評價。

我在想的是：如果傳統感情觀的人，經歷了我這些事，成為大家口中的「渣男」會怎麼樣？會壓力很大吧？

好在，我不太在別人的看法。父母在我 25 歲跟林小姐交往時，就逼我早點結婚，早點有個小孩。對於他們的催促，我基本上也是「禮貌性地接受」。父母還有家族裡有威望的幾個親戚談過這事（比較正式的那種談論），我的觀點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想法，我的想法你們理解不了，我也不指望你們理解，同時也不想費太多無用功給你解釋。那麼，現在的情況是：如果你們能理解人各有志，人各有命，不強求我，甚至對我的生活情感觀念保持尊重，那當然是最好的。

這已經是我在情感關係上，做出過的最詳盡、最耐心的解釋說明了。更多時候，我不屑於向別人解釋什麼，也根本不稀罕別人理解我。

我覺得情感關係之外的別人，都是不重要的，對於來自外界的，「渣男」的評價、指責，我統統不關心。

我有一套自己的原則：1.我是直男；2.盡量不有意傷害別人；3.不讓對方吃虧，很願意花錢；4.要好聚好散。

情感關係是很個人，很主觀的東西，為什麼一定要徵得別人的同意呢？別人的祝福真的很重要嗎？帶著恭維而不可預知的祝福有用嗎？我不覺得。

但我會盡到我應有的責任，比如：按照對方的要求，不能有的「出軌」，應該紳士——任何時候都紳士地對待女孩子，要多去承擔一些物質的責任。

理想中的愛情

我理想中的愛情是薩特和伏波娃那樣的愛情，最大限度的自由。

理想的情感關係應該是：兩個人都很有趣，並且趣味相投，兩個人相互吸引、相互依戀；同時，兩個人都有足夠的自由和空間，供兩個人去保鮮、豐富自己。

我們每個人都有尋找，也許能找到理想中的愛情，也許找不到，誰知道呢？反正愛情又不是人生必不可少的元素。

晚禱時刻：

面對厭倦，你在怎麼做？

我們終將改變潮水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