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第五回,東邊寧府花園內梅花盛開,賈珍之妻尤氏治酒請賈母、邢夫人、王夫人等來賞花。這個時候秦可卿還是一個健康的人,先是和丈夫賈蓉隨婆婆來榮國府面請幾位長輩,后又照顧各位長輩在薈芳園遊玩。
寶玉自然也跟來了,十多歲的男孩子玩得睏倦了,欲睡中午覺。於是晚輩媳婦秦可卿出面了,笑道:我們這裡有給寶叔收拾下的屋子,老祖宗放心,只管交與我就是了。
能幹的秦可卿帶寶玉去午睡
秦可卿何許人也?這裡我們只知道她是賈蓉的妻子,賈珍夫婦的兒媳,當然也是寧府的年輕一代的正經主子。這是她的第一次出現,她這個人怎麼樣呢?
且看下文:
秦氏又向寶玉的奶娘丫鬟等道:「嬤嬤姐姐們,請寶叔隨我這裡來。「賈母素知秦氏是個極妥當的人,生的裊娜纖巧,行事又溫柔和平,乃重孫媳婦中第一個得意之人,見她去安置寶玉自是穩妥的」。
看到這裡我們對秦氏也陡生好感。
秦氏帶著一簇人先是來到上房內間,顯然這裡就是他們為寶玉早就安排好了的午休之所。
然而寶玉不喜歡這裡,為什麼呢?
因為這裡進去抬頭一看,就看到了一幅畫。畫上的人物故事寶玉很不喜歡。畫的是「燃藜圖」,燃藜圖講的故事來自《劉向別傳》,據說古代大學問家年劉向當年曾在黑夜裡獨坐讀書,感動了神人。於是神人手持青藜杖,吹杖頭燃神火照著他,並教給他許多的古書。這個典故是倡導「勤學」人們作畫常用的一個題材。而寶玉就是不喜歡那些世俗學問。
雖然畫上人物畫的很好,但是寶玉不喜歡這個故事,連是誰畫的都懶得看,何況畫旁還有一副對聯。寫的是:「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所以就更不喜歡了,哪怕是這裡室宇精美,鋪陳華麗,也斷斷不願住在這裡了,直說:出去出去。
秦氏無法,笑道:這裡還不好,可往哪裡去呢?不然,往我屋裡去罷。
寶玉一聽就點頭微笑。顯然寶玉對這個侄兒媳婦頗有好感。女人的屋子肯定比那個勸學的正而八經的屋子對寶玉有吸引力。
我們來看看,秦氏的房間有什麼特別之處,使得寶玉這麼喜歡。作者在這裡頗下了一番功夫,有哪些意蘊包含其間,我們來一起賞鑒分析一下。
剛至房門,便有一股細細的甜香襲人。寶玉即刻受到了感染,只覺得眼餳骨軟,睡意更濃。壁上掛的是唐伯虎畫的「海棠春睡圖」;兩邊有宋學士秦太虛寫的一副對聯:嫩寒鎖夢因春冷。芳氣襲人是酒香。
這幅圖畫的是楊貴妃酒醉春睡將醒未醒,聞皇上召見,於是一副慵懶的狀態,侍兒扶著,鬢亂釵橫的模樣。對聯則是秦觀寫的詩句,與這幅畫很是匹配。初春季節,看著這樣的美人畫,讀著這樣的透著花香和酒香的詩,妙不可言。
這幅畫與這副對聯,是女主人精神世界的一個窗口,真是春光乍現啊,秦可卿喜歡的是這種很香艷的故事和生活情調哦。
接著下面的一段文字,作者的筆調就開始含有調侃的意味了。
案上設著武則天當日鏡室中設的寶鏡。一邊擺著飛燕立著舞過的金盤,盤內盛著安祿山擲過傷了太真乳的木瓜。上面設著壽昌公主於含章殿下卧的榻,懸的是同昌公主制的連珠帳。
讀者千萬不要將作者的這些調侃當真了,這裡的每一個物件,作者都給附上一個春意十足的故事,渲染的是一種妖冶迷情的氣息。
寶玉含笑,連說「這裡好」。秦氏的自我評價是:「我這屋子,大約連神仙也住得了」。可見,秦可卿自己是很得意的,這裡的風格很顯然是女主人自己創造的。
所以作者接著寫:秦氏「親自展開了西子浣過的紗衾,移了紅娘抱過的鴛枕。於是眾奶娘伏侍寶玉卧好,款款散去,只留下襲人、晴雯、麝月、秋紋四個丫鬟為伴。秦氏便吩咐小丫鬟們,好生在廊檐下,看著貓兒狗兒打架」。
秦可卿是多麼細心,連貓兒狗兒打架都要小丫鬟注意到,怕吵著了寶玉的午睡。自始至終,考慮周全,體貼入微,一個多麼難得的年輕的女主人。
寶玉喜歡秦氏的這種格調,美女,美艷的畫和詩,花和酒,這些都是他喜歡的,自然喜歡在這裡。所以,睡夢中遊覽太虛幻境就很自然了,並在夢中與秦可卿試雲雨之情也就不奇怪了。
不過,我們發現,關於秦可卿,作者開始的筆墨寫得是很平靜的,也是很欣賞秦可卿的形容美麗,辦事穩妥,善解人意,但是後面的筆墨就讓人產生些許的疑問了。作者在對秦可卿的房內鋪設的描繪中,是含有很明顯的譏諷的意味,也許這裡就開始為後面,秦可卿的莫名其妙的病和秦可卿莫名其妙的死設下伏筆了。
寶玉躺在秦氏香氣襲人的房間里午睡,甜美的夢中神遊太虛幻境,在夢中與警幻仙子的妹子可卿纏綿,夢中忽然出現荊榛遍地,狼虎同群,被嚇醒了。這一回也就進入尾聲。
這一回的結束語,用了一句詩,頗耐人尋味:
一場幽夢同誰近,千古情人獨我痴。
這句詩抒發的是誰的情懷?為何如此傷感?以後我們再專文研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