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報影 | 《嘯庵續墨 》之「套褲張」

編者按：近日，北京市文物局圖書資料中心在所藏文獻中發現了一批民國時期剪報，所剪報刊涵蓋民國時期的北京（北平）史地、風俗、逸聞等。小編擇選其中較有價值的內容，進行整理、編輯，呈現給讀者，以期由此窺見民國時世間百態的一角。

特別需要說明的是，原剪報資料沒有記載出處，令人遺憾。不然，剪報的文獻價值更高。

《嘯庵續墨 》之「套褲張」

日前，我在前門五牌樓下觀看「人妖」。我實在不能辨別出我看到的那個人是男是女。回家后，我和老友李振武說此事，李笑答：「這不是新鮮事了。你看現在社會上，男人坯子而塗抹脂粉，衣服艷麗，招搖於市井之中，不是所謂『人妖』嗎？你看到的還算是半個男的，不像我前幾天看的，已經完全失去整個男人性別了。所以說『人妖逛街，不是新鮮事』！」我聽到這，向他道出我記憶中的一個關於「套褲張」男扮女裝的故事。這樣的事，四十年中，我已經是第二次見了。所謂套褲張，我只知其姓，以誤穿他老婆的花套褲入禁門而有名的。但套褲張的化妝打扮是無意的，不像別人有意喜歡這樣打扮。

話說清末北京，有所謂神機營者，分為「馬」「步」「親軍」和「開花炮」四種，分別駐紮在國子監、寶鈔衚衕、皮褲衚衕、酒醋局等地，總共有二十六處之多。這些軍隊，不叫「教練所」，也不叫「軍部」，而是叫「廠子」。軍隊名號則在各營隊之上，冠以「威霆制勝」，後來又分出其他名號，統帥共八人，俗稱「八堂」。以「慶」「端」二王居首。總部叫做「本營」，在今煤渣衚衕內。……兵卒和將校加起來差不多一萬五千四百多人，月開支二十一萬兩。

這些軍人的「工作成績」，除了在北京城烏煙瘴氣擺架子，吃喝逛賭四件事外，其餘就是魚肉百姓，虎嚇四郊之事。我要說的那個套褲張，就在軍中的威霆制勝部隊。駐紮在今西單皮褲衚衕內。

此人初為小校，繼而升為令官，后因惹禍被黜為隊官。因為他長得貌美，人們稱他為「蘋果巴圖魯」。「巴圖魯」是清代武士的勇號，後來就變成「好漢子」「好小子」的美稱。而套褲張得此名號，不是因為他軍功有多好，一望可知。此人出身寒賤，曾經在某大戶人家「太平雅集」票房內充當打雜的。端王接到組建新軍命令，套褲張攀附一些軍官當了兵，僅一年就高升了。因家境不好，他三十尚未婚娶。等他升任中級官佐職，朋友替他操辦婚事，他自樂不可支。因新婚燕爾，不想住在軍營。春季某月，趕上移防西苑兵營駐操。於是他每天午後回城家中，第二天天不亮再出城赴軍中。一天，他起來晚了，穿衣時誤將他媳婦所穿花邊綠色大套褲穿上，又將媳婦棗紅大馬褂誤以為跨馬服，放在包裹中，倉皇出城。不巧這天有一個額駙（駙馬，也是新軍八堂之一），住在禁門（頤和園）內。張某馳赴額駙堂中，邊走邊穿他媳婦的棗紅褂子。額駙老遠一看，以為有女人進來，可近前細看，則知道是張某。額駙憤怒，命人把張綁了，打算把他依軍法處置。

但是張某曾經是「太平雅集」票房中的人，額駙也懾於那戶人家的威勢，只是命手下押著他去「本營繞彎」。所謂繞彎，就是游營示眾罷了。其實，額駙本是讓張某在西苑示眾一下，額駙麾下卻誤理解為西單皮褲衚衕的右翼左營那邊巡遊。所以，自西苑營務處起，數十名馬隊，押著這不男不女之徒，從西苑出來，沿著海淀石道，入西直門，經過新街口、西四，直到西單北大街的皮褲衚衕。這下，京城萬人攢動。次日，另一神機營八堂之一知道這事，與額駙大起交涉。額駙懊悔不已。

張某此後十分頹喪，雖然有人替他撐著，軍人這碗飯保住了，但「套褲張」的綽號卻因此名聲大噪。這可比「蘋果巴圖魯」更具諷刺性。營中一公子，是清末五大臣出洋中一人的侄子。此人喜歡拿別人開玩笑，且尖酸刻薄，以張某事迹編出一些歌曲。每日出操回來，都與二三好友唱歌以為樂。張某自尊受不了，一天天不亮，張就操刀到這位公子寢室，用刀子割公子頸部。眾人連忙把張用繩子綁了。長官聽說后，稟告了西太后。次日，諭旨下令整頓新軍營務。再說那位公子，對外稱以暴病，抬回家中不幾日而死。又過幾日，套褲張以瘋疾革職。剛回到家，就被提督押走，後來就在獄中自盡了。……套褲張住宣武門內未英衚衕北，他死後，妻子改嫁，老母也自殺了。留下一個遺腹子叫「大魁」，街上討飯。民國前一年，大魁死於西城習藝所門前。

織綉彩繪神機營軍旗（清晚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