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血就能測癌？媒體能不能別標題黨？

最近，一則關於「一滴血就能測癌」的文章火遍互聯網。文章說清華大學生命科學學院的羅永章團隊，研製出一種能測試「熱休克蛋白90α」的試劑盒。熱休克蛋白90α是一種腫瘤標誌物，癌症患者血液裡面的熱休克蛋白90α會提高。羅永章團隊研發的試劑盒，能方便快捷地測出血液裡面熱休克蛋白90α的含量，也就是所謂「一滴血就能測癌」。

事實到底是怎麼樣呢？

是早期發現癌症？還是監測癌症病情與評價療效？

看完網上那篇央視新聞都在轉載的文章，專業人士都會感覺文章前半部和後半部在說兩個東西。

文章前半部，都在大書特書早期發現癌症的重要性。比如，「早期的癌症沒有明顯癥狀，往往到了晚期才被發現」，「早癌九成可治，晚癌九死一生」，「這支醫療團隊，發明的一款『照妖鏡』，可讓癌症早早現出原形，挽救成千萬人的生命」。

但到了後半部，畫風一變，羅永章的熱休克蛋白似乎是用來監測癌症病情的。而且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總局是將其批准用於肺癌患者的病情監測和療效評價，而不是肺癌的早期篩查。

有人說，這有什麼區別嗎？

區別可大了。癌症早期篩查，是在沒癥狀的人群內找出患有早期癌症或者癌前病變的人，而癌症病情監測，是業已發生癌症的患者中評估療效與發現複發病人。國際主流醫學界都認為，治療癌症的關鍵在於早發現早治療。對於已經患癌、而且還是晚期癌症的患者，再行治療，意義要遠低於早期患者的治療。

新聞標題如果寫成「一滴血就能評估癌症患者病情變化」，估計沒人看了。這也能從側面看出，公眾更關注健康人群的癌症篩查問題。

熱休克蛋白90α能用於早期篩查嗎？

實際上，跟熱休克蛋白90α一樣，嘗試用來篩查癌症的血液腫瘤標誌物還很多種。熱休克蛋白90α只是芸芸眾生中並不怎麼突出的一種。

「腫瘤標記物」，包括熱休克蛋白90α在內，都是血液中的一類蛋白，跟癌症相關的，大多是癌細胞直接分泌的。那麼就會有人問，腫瘤標記物是癌細胞分泌的，如果升高了，是不是就意味著患癌了？其實沒那麼簡單，因為癌細胞本身就是來源於正常細胞，癌細胞能分泌的腫瘤標記物，正常細胞也能分泌。正常細胞惡變成癌細胞，會促進腫瘤標記物的升高，但正常細胞發生其他變化，也可能導致腫瘤標記物升高。因此，單單靠腫瘤標誌物來診斷癌症，就有很大可能出現誤診。避免誤診，就首先要評估腫瘤標誌物在診斷癌症中的有效性。

評估腫瘤標誌物的有效性，我們常用到兩個指標，一個叫做敏感性，一個叫做特異性。敏感性，是指在真實患病的人群中，用某方法測出患病的比例；特異性，是指在真實不患病的人群中，用某方法測出不患病的比例。敏感性、特異性當然是越高越好。

有研究,顯示，熱休克蛋白90α篩查早期肺癌的敏感性是72.18%，特異性是78.70%。而我們常用的腫瘤標誌物CEA（癌胚抗原），敏感性是50.49%，特異性是94.75%。由此看來，熱休克蛋白90α的敏感性比CEA要高，但特異性卻低。這一增一減，說明熱休克蛋白90α比CEA能更好地從真實的肺癌患者里查出肺癌，但從真實不患肺癌的人中確定不患肺癌的能力卻要比CEA差。

從價格上看，原文也說了，熱休克蛋白檢測要300元，而其他腫瘤標誌物不到100元。

能力差不多，價格卻要高很多，還有吸引力嗎？當然難以推廣了。

絕大多數腫瘤標誌物不能用來篩查早期癌症，只有輔助診斷的作用

很多人參加單位組織的體檢，經常會查一些腫瘤標誌物，發現其中一項兩項高了，就緊張的不得了。其實，癌症篩查靠的是一套嚴謹的方法，有足夠的臨床試驗證據。

可惜的是，腫瘤標記物，基本上都不被用作早期癌症篩查，原因是缺乏足夠的證據。熱休克蛋白90α也是同樣的情況。

腫瘤標記物升高，並不等於就是患癌了，還有可能有其他多種原因。熱休克蛋白90α也是如此，不僅與癌症有關，還與自身免疫性疾病、肝炎、糖尿病、動脈硬化等等疾病有關。

癌胚抗原（CEA），可能與消化道的惡性腫瘤有關，比如結腸癌、胃癌，也有研究顯示可以用來評估肺癌療效，但吸煙、懷孕、腸炎、糖尿病、心血管疾病等也可能導致CEA升高。

甲胎蛋白（AFP），可能是發生肝癌的標誌，尤其是顯著升高或者迅速升高，都提示有肝癌。但這都只是可能性的高低，並非百分百確定，肝炎、肝硬化、懷孕都可能導致AFP升高。

糖原蛋白125（CA125）與卵巢癌相關，同時也和其他多種癌症有關，但最主要還是卵巢癌。有科學家在研究同時查CA125與經陰道B超，來篩查早期卵巢癌患者，不過目前證據是不足的。因為除了卵巢癌，其他很多情況也可能導致CA125升高，比如子宮內膜異位症、卵巢的良性腫瘤、月經期以及懷孕。

糖原蛋白19-9（CA19-9）和CEA有點像，和消化道的惡性腫瘤有關，同時也跟胰腺癌的發生有關。但是同樣，CA19-9升高也可能與惡性腫瘤毫無關係，比如胰腺炎、肝硬化與膽管疾病（比如膽結石引起的膽汁淤積）。

人絨毛膜促性腺激素（HCG）大名鼎鼎，女生可能最了解，HCG升高往往預示懷孕，驗孕棒的原理就是如此。但很多人不知道，HCG升高可能提示某些比較特殊的癌症，比如絨毛膜癌與惡性畸胎瘤。這同樣造成很多困惑，單獨一個HCG升高並不能說明問題，還需要結合其他檢查。

唯一一個被用作癌症篩查的腫瘤標記物，是前列腺特異抗原（PSA），它能提示前列腺癌的發生。不過，鑒於前列腺癌是一種非常惰性的惡性腫瘤，疾病進展非常緩慢，很多人是死後屍檢才發現前列腺癌的，所以用PSA來篩查前列腺癌，到底會不會給患者帶來好處，目前還存在爭議。

美國癌症協會，建議宮頸癌、結直腸癌、肺癌、乳腺癌進行篩查。早發現宮頸癌，靠的是宮頸塗片，結直腸癌靠的是腸鏡與糞便化驗，肺癌靠的是低劑量胸部CT，而乳腺癌靠的是鉬靶。完全沒有看到腫瘤標誌物的地位，包括熱休克蛋白90α。

所以，「一滴血就能測癌」的說法並不靠譜。腫瘤標記物是很重要的檢查，但最大的意義也就是給醫生提供參考，並非意味著你患癌了。要真正篩查癌症，還需要其他科學、可靠的檢查辦法，不能光靠腫瘤標記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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