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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看待颱風「天鴿」導致澳門被淹？

2021/12/25

23號第一天

早上醒來，看新聞說是有颱風，但是並沒有太注意，覺得應該就是個打醬油的颱風，刮一陣風就過去了。然而不斷聽到外面有東西從高處掉落倒塌的聲音，玻璃破碎聲，樹枝折斷聲，還有此起彼伏的警笛與救護車聲。前一天晚上曬在陽台上的衣服都被雨水打濕了，衣服上還沾了些泥土灰塵，只好又把衣服重新沖洗了一遍，晾在室內。陽台上全都是雨水，樹葉，泥巴，還飛來個不知是誰家的臉盆。

友人在臨海附近工作，早上十點多去上班，當時在水裡行走時水面漫到了脖子，後來被OK便利店店員所救，她和便利店員工一共四人在欄杆上掛了兩個多小時等待救援。樓上的居民雖然想救他們，但是無奈她們也被一層的水困在樓上，無法下去，只好幫忙撥報警電話，不停地在陽台上安慰他們，還一直扔食物和漂浮物下去，比如枕頭、長木板，讓他們能更平穩地在水裡支撐著。（下圖是朋友圈裡找到的類似的圖）

水裡漂浮著的都是垃圾、魚、冥幣、螃蟹、鞋子、彩電，一旦不小心落水了就會被漩渦捲入旁邊的海里，還要時刻避免被高空墜物砸到。然而等到兩點警察還沒來，他們在水裡泡得精疲力竭，突然遠處水裡漂來個冰箱，冰箱門開著，裡面還有靴子和長掛鉤！他們決定自救，於是我室友和另外一個便利店女生坐在冰箱上，另外兩名男生在水裡推著冰箱往高處走，他們不停地拿靴子把流進冰箱里的水往外舀，艱難地在水裡行走。我室友對於劫後餘生最大的感受就是：通過這次的危難事件，人情冷暖暴露無疑。

她特別感謝便利店的員工和樓上安慰她的居民，說沒有他們也許自己就活不成了，以後一定要多去便利店買東西贊助他們！這個世界還是好人多！以後一定要要多行善事，對於需要幫助的人都要儘力幫忙。然而在危難面前卻有一些冷漠的看客讓她覺得心酸絕望。一些路人看到他們掛在欄杆上、坐在冰箱上時不僅沒有想辦法幫助，還在旁邊哈哈大笑，拍照錄視頻。在他們划著冰箱經過一家小酒店時裡面的員工都在邊笑邊拍照，他們請求酒店員工能不能讓他們進去先避一避，卻被酒店員工笑著無情果斷拒絕。後來還好在較淺的地方碰到了警察，警察用鉤子把冰箱拖上了岸，他們四人終於得救。

全城從下午十二點半開始毫無預兆的大斷電，附近教堂的時鐘也停在了十二點半不再走動。通訊也一度中斷，無法打通電話。後來又大斷水，公寓里也沒有積蓄食物，下午四點多不下雨了，風也停了，外面街道上也漸漸湧出了居民和遊客，於是出門覓食。

街道上真是滿目瘡痍，慘不忍睹。

本島這邊鄰海的地勢低洼區域受損最嚴重，颱風將海水倒灌入城市，汽車被沖入海中，街邊的商家店鋪全被淹，一層的店鋪里都是泥巴，廣告牌落了一地，

高樓砸落的玻璃窗戶碎了一地，滿街的玻璃碴子，銀行的玻璃門也倒了

路上兩邊的樹被連根拔起，橫七豎八地倒了一地，空氣里有異樣的味道，滿街到處都是垃圾，球鞋、麵粉、空調、魚蝦、床墊…

全城水電、交通、公共設施系統全部癱瘓，停工、停課、停業，整個澳門快廢了。居民走出家門，走在馬路中央，看著自己生活的城市遍體鱗傷，一片狼藉。公車、旅遊大巴停運，路上只有偶爾的私家車開過，更多的是不斷呼嘯而過的警車、救護車和消防車輛。

一輛消防車開得太快了，把路邊的水濺了人行道上的幾個圍觀的菲律賓人一身，他們尖叫著哈哈大笑。還有的菲律賓人把從店鋪里流出的菜葉和魚撿起來帶回去。有隻大烏龜被海水卷到了街上，引得眾人圍觀。

街邊的商鋪有的已經開始清洗自家的門店，焦灼地清點損失。澳門很多一層商鋪都有地下室，清理起來更是艱難。店裡的商品全部被覆蓋了一層泥巴，還偶爾有經過的內地遊客問藥店今天可否營業。經過一家金店時看到門外有個首飾盒，裡面沒有首飾。後來聽室友說有人去被淹的金店趁火打劫，拿了店家被水衝到外面的商品。

鄰海的酒店損失慘重，一樓的賭場也被淹了，酒店的網路中斷，無法與外界取得聯繫，只有內部系統可用。當天酒店客房爆滿，餐廳里擠滿了要飯的客人，為了安撫客人情緒，酒店免費將食物送給房客，然而庫存食材已無法支撐太久。酒店雖有儲蓄電量，但空調畢竟耗電巨大，所以為節省電量，酒店的空調已關閉。

酒店門外的街道上，海水還未完全退去，有好幾個人在水裡抓魚，房客從悶熱的房間走出外面吹風乘涼，圍觀捕魚。一人在水裡抓到了螃蟹，眾人皆驚呼稱讚。居然還有一人手持魚竿在釣魚。

颱風過後，生活仍無法恢復正常秩序。走了很久的路，才找到一家蛋糕店營業，裡面人聲鼎沸，都在小而擁擠的店裡搶購，能吃上一口熱飯都成了奢望。買了麵包後去了趟新苗超市，這家大超市還在營業真是萬幸。裡面搶購物資的顧客排起了長隊，繞著超市圍了一整圈，然而買的東西都是一樣的：水、泡麵、餅乾，其他商品無人問津。大桶礦泉水已經被搶購一空，小瓶水只剩一箱了。

晚上很多居民在外面散步，家裡都停電，什麼事都做不成，不如出門在路燈下聊天。平時流光溢彩的東方拉斯維加斯，如今成了一座死城。晚上回到房間，在黑暗中用電腦看文獻，公寓四周出奇的安靜，讓我竟然有點看不下去。這次颱風的強悍出乎大家的預料，朋友圈裡到處都是損失慘烈，沒有人能準確地告訴我，除了眼前的晦暗，我們什麼時候能重建光明。走到陽台上看到對面的公寓里，家家戶戶都開手電筒或是點蠟燭抵禦窗外黑夜的侵襲，黑暗中都有一絲光線。對面的人家或坐在客廳搖著蒲扇，或跟我一樣走到陽台看著窗外。在黑暗中，我們從未如此親近地，第一次站在各自的陽台上認識了對面鄰居。

第二天 24號

來電了，但仍然斷水，所幸很多地方都有供水處，不過水是消防管道里流出的水，沒有消毒，無法飲用。每家每戶都提著水桶，端著臉盆排隊去接水。

路上的道路已經被清理或正在被清理，垃圾站前面堆滿了垃圾，這座城市需要一點時間才能恢復，重建工作仍在繼續。地勢較高的店面基本已恢復營業，路上又是一撥熙熙攘攘的遊客提著購物袋。

澳門政府對這次颱風完全沒有做好充足預備。颱風來臨前我沒有收到簡訊通知，政府也沒有規定颱風來臨時商鋪停業，所以商家並沒有足夠重視，當天澳門本地人照舊上班，有很多店面仍然開門營業，貴重貨物也並沒有被妥當放置在安全位置。早上九點多澳門氣象局仍然掛八號風球，一直到十一點半才改掛十號風球，可是九點已經有很多家住珠海的勞工通往關閘去上班了。此次天鴿風力之大全面打破1964年颱風「露比」的紀錄。澳門的基礎設施扛不住強颱風，電台鐵塔已被吹斷，澳門氣象部門的實測數據更新也已中斷。天災人禍，更多的是人禍。

有個在珠海家住海景房的同學，颱風來的那天她一人在家，家裡玻璃碎了，整棟房在搖晃，斷水斷電，她在黑暗中待了一夜，第二天像難民一樣逃到拱北住酒店。她哭著跟我打電話，說為什麼她經歷了這麼可怕的事情還會有人在朋友圈裡笑著調侃打趣她。她平時大大咧咧，可這次在酒店哭了兩天完全失眠。

25號第三天

鄰海低洼地區的街道瀰漫著強烈的腐蝕味，警察、路人帶著口罩，巷子里堆滿了高高的垃圾，垃圾站門口都是蒼蠅蟑螂。這種場景就像是電視上播放的瘟疫區，令人絕望。而到了地勢較高處的議事廳前廳旅遊區，遊客熙熙攘攘，已基本恢復了原樣。

雖然生活不能瞬間重回原樣，但政府、民眾自發組織的力量正在為災后重建出一份力。

一早朋友圈就被解放軍駐澳部隊支援災區重建的報道刷屏，大家感動地驚呼「還是兵哥哥靠譜」，一方有難八方支援，傷痕纍纍的城市正在逐漸復甦，還有很多救災人員和義工社團參與到前線奮鬥。

不斷有免費派水發放食物的社區和商家，以朋友圈為載體的民間互助和自救聲音現已掀起熱潮。每個人都在為災后重建出一分力，很慶幸即使有再多的不美好也抵擋不住這座城市本身的溫暖柔情。

26號第四天

主幹街道基本已暢通無阻，街上在跑著巴士、私家車、警車、救護車和裝甲車輛，只是巷子里還都停著大卡車不停搬運垃圾。

路上的信號燈都已損壞還未修繕，各地都有警察在指揮交通和噴洒消毒液。

這幾天很多社團都在組織大家做義工，也很感謝駐澳解放軍，如果只靠澳門警察和救助人員，澳門在短時間內是根本無法儘快恢復的。有些解放軍由於天氣炎熱長時間奮戰而中暑。

好些人這幾天都暫時不上班了，幾天不開工也沒事，大家都想為災后重建做點什麼，如果什麼都不做一直待在室內就會感覺很愧疚。

我們文物志工團這兩天也組織一起去本島和路環勞動，主要是清理廟宇和下水道垃圾。每個人都提前準備了口罩、手套、雨靴、水等，有很多人在網上看到我們發布的義工信息後主動聯繫加入我們，還有好多人自己買了大量口罩和濕紙巾服務大家。

雖然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糟糕的災難現場還是出乎我的意料。廟裡的香紙、佛像和旅遊紀念品等厚厚的一層都被淤泥黏在地上，下水道垃圾也是如此，根本無法用掃把和鐵鍬清理，只能徒手撿。

好些義工沒穿雨靴，鞋子在泥里都浸濕了。我戴了兩層塑膠手套，但還是沒用，淤泥直接滲透進來，手泡在泥里半天都脫皮了，全身上下都是泥，回家后把衣服搓了很久才洗凈。

這些義工中有澳門人、內地人、香港人、菲律賓人、白人和黑人，大家在一起交流不多，只是在埋頭拚命幹活，無人喊累喊苦，都是自願加入。

垃圾清理完后還要提著水桶到外面的消防管道接水洗刷地面和消毒。我剛做了一天義工就累癱，很難想象解放軍連續救災好幾天究竟有多辛苦。

回家時經過十月初五街的康公廟附近，看到救護站里圍滿了人，解放軍和警察在把一箱箱垃圾運送到裝甲車上。

裝甲車本來是解放軍坐的，然而為了儘快運送垃圾就全部當作垃圾車使用。朋友說晚上十二點多下班時看見解放軍們還在路上勞動，而我也從新聞上看到他們凌晨四點依然在街道上忙碌的照片。

晚上開始打風下雨，帕卡要來了。天鴿給澳門帶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導致了一片廢墟。受災家園還未重建好，我們都不知道，第二次的颱風還會把澳門破壞成什麼樣？

傾倒的屋頂、搖搖欲墜的破碎窗戶和危房都要儘快處理好，以免在接下來的颱風中造成二次損壞。

澳門好多二三十歲的年輕人從未見這麼嚴重的颱風，好多居民都是第一次有斷水斷電的經歷，大家都手足無措了。

澳門確實沒有做好預防準備，但是不僅是澳門沒有預料到這次颱風如此嚴重，連內地勞工和遊客也並沒有意識到，這主要是氣象局的責任。

颱風來的前一天，晚上都開始下大雨了，然而遊客還是那麼多。颱風來的第一天早上，進澳門的珠海勞工和內地遊客在關閘仍然排起長隊，入澳才發現情況之糟糕，他們都沒有提前看新聞查天氣嗎？誰會願意冒著生命危險出門？

我一位朋友在酒店做主管，早上出門前有住在珠海的員工跟她報告說不能按時上班，因為她被困在關閘到公司的路上難以通行。我朋友聽了很生氣說不是才3號風球么找什麼借口，那麼小的颱風。然而等她出門后才意識到情況的惡劣。她被淹在水中央，情急之下爬上了水中漂浮著的沙發，所幸的是水流沒有把她捲入海里，而是把沙發推上了岸。不僅澳門一片狼藉，內地來的遊客也有傷亡，颱風傷害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