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珠——最能體現清代皇權的珍寶

文/山鬼 （歷史研習社）

嘉慶皇帝對於權相和珅一直耿耿於懷。在嘉慶皇帝處治和珅的地十五條罪狀中，有一件不起眼的東西，讓和珅招來殺身之禍。「伊家內所藏珍珠（此處皆指東珠）手串二百餘串，較之大內多有數倍，並有大珠較御用冠頂尤大」的罪名，這也成為了和珅僭越皇權的證據。那麼這裡的珍珠為什麼皇帝看得這麼重要？和珅的珍珠為什麼一定不能大過皇帝的？

這要從東珠在歷史上崇高的地位說起。

故宮南薰殿珍藏的宋元明三朝帝后相中出鏡頻繁的珍珠

自唐宋以降，珍珠逐漸成為了皇室大量使用的珍寶，但在這些皇家採集的珍珠清單里，南海合浦的珍珠，卻並非是宮廷的首選，真正讓皇室著迷的是出產於東北黑龍江、鴨綠江、嫩江流域的北珠，這種顆粒更加飽滿圓潤和稀有的珍珠還有另外一個耳熟能詳的名字——東珠。

到了清代之後，由於白山黑水之地是皇室的龍興之處，產自這裡的東珠更成為了皇室展現身份和地位的象徵，無論男女都以身上佩戴或鑲嵌東珠為榮，在清代帝后的朝冠、朝珠、領約等代表著皇家氣派的地方，都少不了東珠的身影。乾隆皇帝甚至公開說過：「（東珠）王公等冠頂飾之，以多少分等秩，昭寶貴焉」（《清高宗御制詩》）

這種以東珠質地、數量區分地位的制度，在清代朝堂和宮廷上實施的很嚴苛，尤其是作為清代服飾系統中等級區分的重要標識朝珠更是以東珠為尊，在以珊瑚、琥珀等各種寶石或是其他雜寶製成的朝珠系統里，「惟東珠、珍珠者，上用而外，余皆禁之」。據《皇朝禮器圖》和《欽定宮中現行則例》記載，清代只有皇帝可以在朝冠上鑲嵌十五顆東珠並一顆大珠之外，余者無論是皇太后、皇后、阿哥還是王公朝冠上的東珠數量都只能小於15顆。

在清代關於東珠的最有名的就是慈禧所佩戴的一對鑲嵌有小東珠的耳環，據宮中太監所言，這對耳環是慈禧入宮之初，咸豐皇帝特意賞給她的，因此這對耳環直到去世葬入清東陵，慈禧也一直佩戴著，這份象徵咸豐對她寵愛的心頭之物。

那麼這個故事的可信度究竟有多少呢？根據截止於咸豐六年四月二十三日（1856年）的《欽定宮中現行則例》所制定的服色標準來看，在1852年入宮之初被封為「蘭貴人」的慈禧是沒有資格使用東珠的，按照歷代皇帝制定的祖制，從皇后以下的妃嬪，使用東珠的數量就是逐漸減少的，最後一級可以享用東珠耳環的就是嬪，可用「鑲四等東珠十二顆金珥一副」，至於嬪以下的貴人和常在的服色制度里，根本就沒有任何關於東珠的字眼。而慈禧這副鑲東珠的耳環如果真的存在，那就只能說咸豐皇帝對於蘭貴人的寵愛已經到了可以忽視祖宗家法的地步了。

現存慈禧照片中還隱約看到一幅嵌珠耳環

正是來自於皇家賦予東珠如此重大和鮮明的政治意義和社會地位，因此東珠也成為了拉攏各方勢力的一件寶貝。在清天聰七年，敖漢公主（皇太極的長公主，遠嫁給蒙古熬漢部博爾濟吉特氏台吉）回盛京探親的時候，皇太極就親賜給女兒鑲嵌有東珠的首飾，天聰十年，皇太極又賞賜給蒙古科爾沁的太妃鑲嵌有東珠的首飾，這一系列賞賜東珠的行為，都表達了皇帝對於蒙古各部落的看中和拉攏之心。

如果說賞賜給外界的東珠是為了拉攏之外，那麼分配給滿洲貴族內部的各個「珠軒」就是為了保證內部的團結了。清初由於王朝依舊帶有部落政治的習俗，所以滿洲內部的親王、貝勒、貝子等依舊享有很多屬於各自的權益，將混同江、打牲烏拉衙門等所屬出產東珠的地區劃撥給八旗親貴，以供他們收集和使用東珠，而這些產採珠地就叫做珠軒。即使到了清中期的雍正年間，這項傳統的利益分配依舊存在，雖然皇帝下令將「除王公、貝勒、貝子分例應有之珠軒外，余者皆收歸上三旗」（《欽定大清會典事例·工部》），但是也並沒能將東珠這項利益徹底的從勛貴手中奪走。

東珠才是硬通貨

作為一個早期的漁獵民族，滿洲對於東珠的依賴是我們不可想象的，由於最初的女真族只是歸附與明朝的異族，所以東珠與人蔘、皮貨就成為了女真人和大明貿易的重要商品，連努爾哈赤都承認：「產東珠、人蔘、紫貂、猞猁猻等物···以通商賈，自此國富民殷雲」（《清太祖高皇帝實錄》）。這樣與中原王朝在榷場進行的交易，是長城以北各民族都非常重要的一種經濟手段和物資來源，所以正是基於這樣的習慣認知，東珠也成了早期女真人手中的「硬通貨」，相比於容易腐壞的人蔘等物品，東珠無異於更加保值。

佛頭、背雲、記捻齊全的東珠朝柱

值錢的東西自然是越多越好，因此在侵略鴨綠江另一側的李氏朝鮮的時候，東珠也成了眾多戰利品中最耀眼的部分，在崇德二年和崇德四年，兩次對外的侵略中，東珠都是多爾袞進獻給皇太極禮單上的一大項。就連末代皇帝溥儀逃出皇宮時，也偷偷夾帶了許多東珠製成的物品，其中一件東珠朝珠，在偽滿洲國失敗后，被當做敵偽資產繳獲，後來鄭重的收藏在了遼寧省博物館。

小小一顆珠子，就成了皇室的象徵，看起來是多麽的不可思議，但在世界上各民族對於珠子都有著難以言說的而迷戀，就算是今天被各種有心人炒作，被稱為只應天上有的「九眼天珠」，與這顆圓潤飽滿光華璀璨，代表著身份與地位的東珠相比也不過爾爾。清代乾隆皇帝曾經做過一首《採珠行》，雖然乾隆作詩的梗已經被大家玩兒爛了，但拋開詩內容的好壞，僅從詩中「百難獲一稱奇珍」的說法來看，就得以讓我們窺探出東珠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了。

附：乾隆皇帝

《採珠行》

圓流有蚌清且淪；元珠素出東海濱。

旗丁泅采世其業；授餐支餉居虞村。

我來各欲獻其技；水寒冰肌非所論。

賜酒向火令一試；精神踴躍超常倫。

秋江川湄澄見底；方諸月映光生新。

威呼盪漿向深處；長繩投石牽船唇。

入水取蚌載以至；刨划片片光如銀。

三色七采亦時有；百難獲一稱奇珍。

命罷旋教行賞噴；不覽安識真艱辛!

世仆執役非蟄戶；元慎何關譬海神。

參考資料：

《清代宮史探微》 紫禁城出版社

《清代宮史求實》 紫禁城出版社

《欽定宮中現行則例》 文海出版社

《清代檔案史料選編 第四冊》 上海書店出版社

《聽雨叢談》 中華書局

《清宮舊藏珍寶》 上海科學技術出版社

本文為作者原創，未經授權不得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