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成玉：改革為什麼難

傅成玉接受能源報上會記者渠沛然採訪

一個半小時的場外排隊等待，一個半小時席地而坐的「深情凝視」，能源報上會記者今天終於在經濟組小組討論散會後成功攔截到能源領域重點關注的男神之一——全國政協委員、石化集團原董事長傅成玉。當我提出採訪邀請時，他爽快地答應了，在其他媒體也想加入採訪時，傅成玉很明確地表示，「今天我只和能源報的談談能源」。

感興趣的讀者可以先聽一小段兒傅成玉的採訪音頻，再看文字實錄。在這段音頻中，傅成玉詳解了為什麼改革難。

圖 文丨渠沛然 程宇婕

能源報記者

能源報：如何看待現階段能源轉型仍需要穩油興氣，清潔能源在未來扮演何種角色？

傅成玉：經濟發展遇到的真正問題是質量問題而不是速度問題，質量問題涉及面很廣，其中涉及能源領域的問題體現在資源結構不合理。現在國家要大力推動供給側結構調整，這跟能源關係很大。能源結構有先天不足的部分，比如煤炭稟賦和消費都很高，油、氣相對佔比不大。

這些年調整能源結構主要在新能源、可再生能源和可替代能源上下了很大的功夫。無論在綠色發展還是可持續發展方面，新能源成長很快、總量大，在能源需求增量上發揮了很大作用，但是短期內很難把傳統能源的存量大幅削減。不過我們國家已經在這方面做得很好了。今天的政府工作報告已經談到煤炭消費在持續下降，表明綠色清潔能源佔比在上升。

另一方面，國家現在能做，可以做好的最重要的領域是節能，提高能效。我們的能效太低，能耗太高。現在能源強度與世界平均水平比高出1.7倍，與歐洲、美國和日本比，都超出了將近2-3倍的距離，說明我們的工業化水平、技術水平和能效很低，但是能耗高。

如果把能耗減少到和世界平均水平相當，保持GDP增速的同時不要增加能耗，這意味著排放的減少，同時治理費用就會很少，一舉兩得。國家要花大力氣拿出政策和管理制度。雖然企業在做的時候會發生一些成本支出，但要看長遠，今天的成本支出會帶來明天更大的效益。

2012年我曾經在企業做過能效倍增計劃，3年能效提高20%。看似增加了投入，但最終效益提高了。這需要統籌管理，更需要健全的法律法規，企業更要把發展清潔能源和降低能耗納入發展戰略中。

國家最大的潛力、最大的能源和資源在哪兒呢？在節能！能源結構調整不僅要發展清潔能源，還要提高能效。開發綠色能源好不好？好，但是前幾年棄風棄電，不配套反而用不上。從節能入手，一點都不會浪費。

能源報：天然氣利用也是重要的能源消費方式，您怎麼看未來天然氣的消費方式？

傅成玉：我們國家不是消費方式的問題，是天然氣供給不足。要有足夠的天然氣，誰還燒煤？大力發展清潔能源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就是發展天然氣。全世界會迎來天然氣發展的消費時代。這些年做了很多努力，但是還不夠。

美國頁岩氣興起對我們啟發很大，頁岩氣資源量非常豐富，唯一的不足就是成本太高，頁岩氣都在山區等交通不便的地區，跟美國的大平原沒法比。美國認識到頁岩氣已經是40年前，他們開發不了但是也沒有放棄，經過幾十年的努力在技術上突破了。我們也遇到了那時的情況，所以不能放棄。

我們已經在頁岩氣開發做出了成功的例子，成本大幅降低，未來幾年可能更大幅的降低。企業要在技術進步上大力投資，搞研發。現在我知道的幾家企業在做的，把成本降一半，大部分都可以開發出來。在緻密氣上，中石油長慶油氣田的緻密氣開發得非常好。解放初的困難時期沒有人相信我們國家能產這麼多油，現在貧氣也是可以解決的，但是需要像建國初期一樣，作為一個國家大戰略來做。天然氣既關係到保證我們發展質量，綠色發展、可持續發展的問題，又是能源獨立、能源自給的問題。

能源報：您怎麼看天然氣終端市場的建設，「氣化農村」如何實現？

傅成玉：很難做到，氣源不夠。農村是分散的，一定要有局部的能源供應體系，就是分散式能源。這樣氣源就可以多元化，沼氣、秸稈等等混合用。大天然氣管道附近的可以接上去，不在附近的一定要搞局部能源體系，將來會有很多，比如生物質能的，地熱的等等。天然氣終端長遠來說肯定是好的市場，短期來說有投入問題。因為企業單獨做成本很高，必須上很多項目。

能源報：油氣體制改革方案還沒有出台，改革真正的難點在哪裡？

傅成玉：沒出台所以不好評論，可能在政府部門看來最大的難點是企業怎麼平穩改革的問題，但我覺得是我們要實現什麼樣的目標的問題，這個不清楚很難做。未來要實現一個什麼樣的油氣體制？在這個基礎上制定目標。然後在這個目標下，有什麼困難？怎麼解決？難點在哪兒？一次性還是分步解決？重要的是這些。沒有長遠目標，就改革談改革。可能現在改了，過幾年又得改。

能源報：煉化產業低端產能過剩，高端產能不足，怎麼解決？

傅成玉：本來就過剩的行業還在大批上，過幾年就像鋼鐵一樣還得回來整頓，這就是體制機制的問題。政府部門也知道，但是沒辦法。各地要項目要產能都能講出很多道理，但是在全國範圍內就不合理了。

主要是產業布局結構不合理，過去建的煉廠各自獨立，資源浪費嚴重。過去多數是二三百萬噸的小煉廠，這些小煉廠現在沒有效益和競爭能力。種種不合理導致資源配置不合理，需要大調整。一定要有幾個大的煉化基地，國家已經規劃了7個，但我感覺做上去太難了，地方利益、企業利益……大基地建成了，其他小的就要關，利益的取向不同，所以改革難哪！

能源報：一帶一路也是很熱的話題，油氣項目在一帶一路應該如何布局發展？

傅成玉：我現在算民間人士，只能提點建議。一帶一路是未來新全球化的重要平台和重要抓手。不僅僅是上項目，也不僅僅是只談油氣了，是一個系統的全面發展的問題。政府、企業都要立足綠色、低碳、可持續發展。不能把落後產能拿過去，國內堅持的標準到其他國家也一樣要堅持。共享共建，包容、可持續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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