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社會的分裂與迷茫

9月5日，人們在美國華盛頓白宮附近參加集會，抗議總統川普廢除「童年抵美者暫緩遣返」計劃。新華社記者 殷博古攝

9月5日，美國司法部長塞申斯在華盛頓舉行記者會，宣布廢除「童年抵美者暫緩遣返」計劃。 新華社記者 殷博古攝

8月13日，在美國芝加哥，一名小女孩手持鮮花參加弗吉尼亞暴力事件受害者紀念活動。 新華社記者 汪平攝

自5日美國司法部長宣布廢除有關移民特赦的「童年抵美者暫緩遣返計劃」（DACA）以來，由此引發的社會爭議持續不斷，支持者與反對者嚴重對立，令觀察者擔憂美國社會圍繞移民問題的民意撕裂進一步擴大。

根據白宮隨後發布的聲明，雖然現有的DACA計劃受益者中的大部分在明年3月5日之前並不會受影響，但美國政府將不再接受任何來自無證移民的新申請。國會方面則有6個月時間來考慮適當的立法解決辦法。

該決定意味著，DACA這個與幾十萬在美非法移民息息相關的「追夢計劃」，在川普「美國優先」口號下很可能壽終正寢。

1、何為「追夢計劃」

2012年，時任總統歐巴馬繞開國會以總統行政令形式推動實施「追夢計劃」。該計劃允許部分非法移民在被遣返之前可以在美國境內擁有兩年的合法工作時間。申請「追夢計劃」的非法移民應具備的條件有：一是抵達美國時年齡在16歲以下；二是在2007年6月15日之前抵達美國並在此後持續居住美國境內；三是截至2012年6月15日，年齡在31周歲以下；四是已經上高中或高中畢業，或從軍隊榮譽退伍者；五是無重大犯罪記錄。截至2016年6月，美國公民及移民服務局（USCIS）總共收到84.5萬份申請，已審核通過的有74萬。美國國土安全部則指出，目前仍在「追夢計劃」內的參與者為69萬，較USCIS向外披露的74萬名要少。這些「追夢人」多數為拉美裔，如今基本上在15歲到36歲之間，其中大部分都已是成年人。

2014年11月，歐巴馬試圖擴大「追夢計劃」受益者範圍，推出升級版的DAPA計劃，希望使370萬在美非法移民獲益，從而幫助總數達到45%的非法移民獲得在美國的合法居住和工作權。不過，DAPA計劃最終因遭到26個州的反對而罷休。

早在競選時，川普就承諾上任后將立即廢除「追夢計劃」。但他在入主白宮后遲遲未行動，使共和黨內部的移民強硬派失去耐心。以得克薩斯州為首的十多個州的共和黨人此前稱，若川普不在9月5日前終止執行「追夢計劃」，將向聯邦政府發起訴訟。「最後通牒」到來前，川普政府遂決定廢除「追夢計劃」。

塞申斯5日表示，「追夢計劃」是行政部門「違憲行使職權」，不僅使美國西南邊境無陪伴未成年人數量激增，造成可怕的人道主義後果，同時因為將工作機會給了非法移民，使得成千上萬美國公民失業。

2、川普的心思「不難懂」

川普廢除「追夢計劃」的動機很明顯，是為其選票考慮。歐巴馬推出的「追夢計劃」，實際上動了美國下層民眾的乳酪。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后，美國經濟持續低迷，就業形勢嚴峻。而作為「追夢計劃」受益者的新移民，勤奮且不挑剔工作，在廣闊的農場、工廠勞作，苦活臟活累活都干，甚至不在乎有無保險。在美國農場主和資本家眼中，這些廉價勞動力太划算了——顯然，「追夢計劃」給美國下層民眾帶來了巨大競爭壓力。歐巴馬能在2009年上台以及2013年連任，美國有色人種和拉丁裔新移民的選票是不可忽視的關鍵因素。由於「追夢計劃」受益者多為拉丁裔，「追夢計劃」也曾被指責是別有用心。

而川普之所以能夠上台，很大程度上則是利用了美國中下層白人對包括「追夢計劃」在內的歐巴馬移民政策的強烈不滿。2016年總統競選中，川普始終堅持要將非法移民趕回家，聲稱要修隔離牆把墨西哥人擋在牆外。可以說，是美國中下層白人把川普「推進了白宮」。

川普廢止「追夢計劃」，一方面是投桃報李，回饋選民支持；另一方面則是著眼2018年的中期選舉甚至2020年的競選連任。

此外，由於「追夢計劃」是歐巴馬的重要政治遺產，而以「逢奧必反」形象示人的川普邁出這一步也並不太讓人意外。

3、圍繞「追夢計劃」的民意撕裂

川普政府廢除「追夢計劃」，在美國政壇、法律界以及全社會引發巨大爭議。

歐巴馬在社交媒體上強烈反對廢除「追夢計劃」，稱「這些年輕人沒有錯」，川普的決定是「殘酷的」，而且會弄巧成拙。他說，「無論美國人對移民問題存在怎樣的關切或不滿，都不應該威脅這些年輕人的未來」。對川普的決定，國會民主黨人也給予猛烈抨擊。國會眾議院少數黨領袖佩洛西、2016年民主黨總統參選人桑德斯參議員均表示，廢除「追夢計劃」的決定「十分殘忍」。紐約市長則表示，將盡一切可能保護在美「追夢者」，並強烈希望國會通過新的「追夢者法案」。

早在「追夢計劃」推行之初，多數共和黨人就聲討歐巴馬越權。當前，共和黨人大多支持川普的決定。國會眾議院議長瑞安稱，歐巴馬的「追夢計劃」本來就是濫用權力。

在法律界，對川普廢除「追夢計劃」看法不一。同時擔任聯邦總檢察長的司法部長塞申斯認為，歐巴馬的「追夢計劃」違憲。而康乃爾大學教授、法律專家羅爾卻認為，歐巴馬發布實施「追夢計劃」的總統令在憲法上無懈可擊，完全不懼訴訟挑戰，「最不會造成混亂的替代方法，就是繼續實施該計劃」。紐約州檢察長施奈德曼說：「川普的這項行動將終結數十萬年輕人的人生，而他們一直視美國為自己的家園」。

廢除「追夢計劃」的決定，使該計劃受益者對未來極度憂慮。教育界人士認為，驅逐「追夢者」不僅是某個人、某一族裔和群體的損失，也是對高等教育系統，以及多年培養這些學生的社會資源的浪費，且會影響在校生的「潛在去留」。

「追夢計劃」要廢止的消息傳出后，「追夢者」和「追夢計劃」支持者憤而走上街頭抗議。從8月末開始，從得州奧斯汀到加州洛杉磯，再到康涅狄格州紐黑文，民眾紛紛舉起標語支持「追夢計劃」。而包括亞馬遜首席執行官貝佐斯、臉譜首席執行官扎克伯格、谷歌首席執行官皮查伊、微軟首席執行官納德拉等在內的超過350名科技企業及大型企業高層，聯名簽署反對廢除該計劃的公開信，稱「追夢者」們攸關美國企業和經濟前景，廢除該政策恐將打擊美經濟增長和稅收。他們認為，「追夢計劃」受益人，對各大公司和整個美國經濟至關重要，假如其失去保護身份、被驅逐出境，美將有超過70萬個工作崗位出現空缺，美國經濟將遭受4603億美元損失，並且在社保和醫保稅的收入上減少246億美元。

除美國以外，墨西哥、薩爾瓦多、瓜地馬拉以及宏都拉斯等國均高度關注，除批評川普的決定讓來自拉美的非法移民感到「焦慮、痛苦和恐懼」外，還向美國國會施壓，敦促他們儘快拿出解決方案。

分析人士指出，大部分「追夢者」已與美國社會融為一體，將其驅逐回母國，即便是語言、文化可能都有鴻溝。驅逐「追夢者」，可能將製造更多社會、族群糾紛與撕裂。

4、替代方案懸而未決

目前，制定「追夢計劃」替代方案的皮球被川普政府踢到了國會腳下。如果國會明年3月5日前沒有通過新移民保護措施，則將有30萬人在2018年失去保護，另有超過32萬人在2019年1月至8月失去保護。一旦「追夢計劃」賦予的居留許可到期，「追夢人」將喪失就業的合法權利，理論上來說隨時可能遭遣返。儘管時間緊、任務重，川普仍舊希望一攬子解決移民制度，而非僅僅制定「追夢計劃」替代方案。

此間觀察家指出，目前國會有多個分別由共和黨及民主黨提出的議案「排隊」等候，其中四個會有可能成為「追夢計劃」替代法案。其一是由民主黨籍參議員德賓與共和黨的格雷漢姆提出的「夢想法案」（Dream Act）。全國移民法律中心專家指出，該法案除在很多方面與「追夢計劃」類似外，含有讓滿足條件者成為公民或取得合法居留資格的條款。其二是由共和黨籍國會眾議員古比羅提出的「承認美國兒童法案」（Recognizing America's Children Act）。與「追夢計劃」也類似，給予申請者最終取得在美生活、工作合法地位的機會。其三是由民主黨籍國會眾議員古特雷斯提出並已獲112位國會民主黨人聯署「美國希望法案」（The American Hope Act）。其主要內容是加快申請成為永久居民及入籍程序，與「追夢者」並無直接關係。其四是國會共和黨籍眾議員霍夫曼提出「橋樑法案」（BRIDGE Act）。根據該法案，禁止驅逐因為追逐夢想以及改善經濟而來到美國的人。與前面三個法案不同，該法案未提供將來成為美國公民的渠道。

對幾十萬「追夢計劃」內的年輕非法移民而言，現在只能寄希望於美國國會儘快拿出各方可以接受的替代方案，讓他們能繼續留在從小生活的地方，否則，他們就將面對「夢碎美國」的結局。

對向來以「大熔爐」著稱的美國而言，這是否會成為一個節點，引爆多年來圍繞移民問題蓄積的民意對立和社會分裂，人們拭目以待。（記者 韓顯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