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藝術·大家 丨陳榮義：《方力鈞》書里書外的幾個印記

左：方力鈞、右：陳榮義

陳榮義 ：《方力鈞》書里書外

的幾個印記

最近美女作家嚴虹采寫的《方力鈞——100個人口述實錄方力鈞的藝術歷程》在微信朋友圈刷屏。這本書以采寫對象藝術家方力鈞的藝術和人生兩條線索展開，全面呈現方力鈞這位當下最具代表性的當代藝術家的藝術人生及藝術背後的時代變遷，因而這本書提供的文本具有重要的藝術史料價值，正如批評家栗憲庭所說：方力鈞有著這一代藝術家的典型經歷,而且可以從中看到社會背景對他藝術形成的重要性。所以講述方力鈞就是講述一個時代的藝術。

嚴虹采寫的這本書以講故事的方式文字活脫脫地實錄了一個立體而真實的方力鈞，一個藝術家為藝術而內外兼修的人生。

書中方力鈞藝術人生的內外兼修，給我印記深刻的是方力鈞對內修鍊一種對藝術把握的「超能力」（其中的關鍵詞：讀書、思考、實驗、勤奮、穩定性），對外以「交遊」的方式 （其中的關鍵詞：真誠、重情義、平等、認真、責任、格局）釋放和反哺藝術的能力。

方力鈞愛讀書，愛思考（書中代表者鄭今東、劉景森均、李津、張曉剛、葉永青、黃立平等語）。幾十年保持閱讀的習慣，廣涉文、史、哲等書籍，以及有著問題意識的思考，給了方力鈞的藝術創作從頭到尾貫穿著思想和理論觀念。

從左到右：李小山、方力鈞、蘇新平、易英、張方白、管郁達、陳榮義

前排丁大力,後排左起冀少峰,李路明,方力鈞,陳榮義

方力鈞重實驗（書中代表者黃立平語）。方力鈞的創作一開始就不是走尋常的路，比如最早在公共空間呈現的作品（「『89現代藝術大展」素描作品）、90年代初最出名的光頭油畫、往後90年代末的電鋸鋸成的大版畫、新世紀近幾年的肖像水墨和易脆的陶瓷。藝術成功的方力鈞既是標籤又拒絕標籤，他的藝術始終具有實驗精神，也暗合了他那句著名格言「像野狗一樣自由生活」中「野路」的創作方法。

方力鈞超勤奮又有穩定性（書中代表者栗憲庭、李津、張曉剛、蘇新平等語）。無論是栗憲庭說方力鈞有一種冷靜和理智起作用的良好的控制力，還是李津說的方力鈞有種對自己狠的理性約束力，抑或是蘇新平說的方力鈞的藝術思想和表達方法與他的生存狀態十分一致，這些都在說明方力鈞的藝術把握能力和藝術思想的超穩定性。

事實上方力鈞對藝術的勤奮和穩定性從他的文獻展中一目了然：幾十年來他的作品數量之大，藝術思想之清晰堅定，讓人嘆服。其實方力鈞的藝術和人生最可貴的是他的穩定性。

幾十年來他所處的社會和人包括他自己都經歷了太多的事，發生了太大的變化，很多人和事也都早已物是人非，但方力鈞對當代藝術的立場、表達人的生存狀態的主題和借藝術表達個人的普世價值觀始終沒有變，有個例子最為典型：方力鈞在跨度二十幾年中三次畫到朋友於天宏，分別是成名作《系列二（之二）》（油畫、1991-1992）、《二十年後又畫老於》，（油畫，2007）、《方力鈞畫於天宏》（紙本水墨，2017年）。除此之外，方而且比絕大多數的人更加迫切，更多出了為的當代藝術發展擔當和疾呼奔走的公益心，比如「國家畫院當代藝術檔案庫」成立。

方力鈞以「交遊」方式的藝術外修，極大的釋放和反哺自身的藝術把握能力，它更多的是保持方力鈞藝術創造力強大的「勢」，其中的「」真誠、重情義、平等、認真、責任、格局」書中很多被采寫的人都談及。比如書中代表者王廣義、冀少峰、黃立平、郭偉、伊靈、陳喆說方力鈞真誠、重情義，張曉剛、李路明談到方力鈞的認真，黃立平等談到方力鈞的責任，魯虹談到方力鈞的格局。關於這些，我倒是可以以自己和方力鈞交往的幾個印記來和書中的采寫故事做個呼應和共鳴。

方力鈞很認真。方力鈞對專業的認真。書中葉永青談到他和方力鈞早年謀劃過一個持續的活動「時間的一個點」，第一站是重慶，到了長沙湖南美術出版社美崙美術館的展覽叫「時間的一個點-長沙」。我最近在編輯《美崙美術館十五年年鑒》，發現2002年「時間的一個點-長沙」這個展覽很多讓人感動的珍貴的照片，由於當時美術館沒有運營經費（時任館長左漢中，美術館當時其實只是個面積300平方米的空間），展覽經費是社會上一個公司資助了一些，就是在這種條件下當時辦這個展覽布展人員都是藝術家自己，王廣義、張曉剛、方力鈞、岳敏君、周春芽、葉永青、魏光慶、王易罡、李路明他們忙著在展廳討論布展方案、裝框、抬畫、上牆、目測……

從照片中看方力鈞非常富有激情和給力，有一張照片他穿著短T恤衫站在準備上牆的畫框前抹汗，但所有照片里方力鈞都是面帶微笑的，他還親自在他的電鋸大版畫作品前給學來觀展的學生們做導覽。這次展覽這些珍貴的照片反映了在藝術市場沒有真正到來時最優秀的當代藝術家們對待藝術的認真和虔誠的態度。

方力鈞交友的認真。2005年我在中央美院讀研究所時跟著楊衛一起做《圓明園十年文獻》採訪工作，後來知道是方力鈞為主發起的，年底聖誕節晚上方力鈞召集文獻的參與者在他望京的「嶽麓山屋」吃飯，飯中方力鈞帶頭開圓明園文獻採訪編輯工作會，那是我和方力鈞正式認識。

之後很多年到2013年前我和方力鈞在很多展覽或一些場合都見面，他總是很客氣但又是點到為止，彼此之間沒有深入交往，2013年我擔任美崙美術館館長，提出舉辦全國當代藝術有藝術史價值的藝術家的個展和一年一度的雙個展，也由於「藝術長沙」的原因，方力鈞幾乎每次都參加了美崙美術館的雙個展。

2013年之後我連續策劃幾個有質量的雙個展和個展，後來我和方力鈞的見面一次比一次親近的多，感覺彼此開始有東西交流且能夠深入下去了，幾年間慢慢地自然而然地會交談到當代藝術和展覽品質的話題，慢慢地會談到一些合作的想法，並且能夠付諸實踐。所以方力鈞除了像張曉剛和葉永青說的藝術上追求專業性的認真，在交友上他也非常認真，正如李路明所說方力交友內心有一條「線」,又如正如傅中望所說方力鈞要是不了解你他是不會和成為朋友和合作的，方力鈞的認真是要交志同道合的朋友。

方力鈞重情義。書中圓明園畫家伊靈談到方力鈞2006年幫忙他出版畫冊，我算是個旁證人。2005年代到2006年我跟楊衛一起做《圓明園十年文獻》的採訪工作，那時採訪編輯部臨時租在通州的武夷花園，伊靈就住在武夷花園斜對面小區，楊衛和伊靈關係不錯，所以我們三個人經常見面。有一陣子聽楊衛在說方力鈞介紹張子康在和伊靈談伊靈作品和展覽事宜，有一天在武夷花園編輯部辦公室張子康和馬惠東兩位館長到來看了伊靈的作品圖片還看了圓明園藝術家劉彥的作品（原作）。

方力鈞內心裝著做人的平等和責任。今年春節初八，我和李路明、李小山受方力鈞邀請去大理方力鈞的客棧「過年」，由於元宵未過還在節假期間，大理依然是人滿為患。我們在大理的那些天，方力鈞有一種強烈的對朋友的責任感,他親力親為非常周到地計劃安排著我們生活起居。我們要看洱海，方力鈞親自開車帶我們沿著海邊轉，可是遊客太多，挨近洱海的民居街道極其狹窄，很多地方通兩輛車車都要皮膚刮出「血」來，甚至有幾個地方只能通過一輛車，為了不讓會車的著急司機犯錯誤把路堵死，方力鈞每到堵險的地方就親自下車指揮，只能過一輛車的地方方力鈞提前觀察提前自己把車開到「岔道」上躲起來讓對方過，碰到對方開車的是個特別笨的司機方力鈞就下車指引。那天一路上堵了好多地方，堵了大概一兩個小時，從頭到尾方力鈞極度有耐心地在充當大理的交警指揮疏通道路，他這樣做的結果是我們早點回到客棧附近去吃晚餐不會在路上餓肚子。那天方力鈞的平和和淡定很是觸動了我，我們不是說一個成功的藝術家對於普通市民會有種優越感，但生活中這種情況下容易急躁和冷漠還是大有人在。我後來想到方力鈞內心對人和物的平等心和責任感都在他的作品中表達出來了。

方力鈞的格局。書中宋永紅談到2016年春節前夕，方力鈞的一批藝術家朋友在他北京工作室舉辦春節晚會。方力鈞早就在工作室的自動轉方向的大桌子上鋪了毛氈備好宣紙和筆墨，當晚方力鈞提議大家舉行一場筆會，這場當代藝術家的筆會別開生面，李津、宋永紅、馬六明、盧昊、曾浩、楊茂源、童正剛、鍾彪、陳文波、王勁松、朱冥等藝術家和方力鈞自己各自在宣紙上畫畫。最後畫完了，方力鈞宣布這幅眾藝術家合作的作品捐贈給湖南美術出版社美崙美術館，由在場的藝術家李路明轉交給美術館。這裡面體現了方力鈞對湖南美術出版社在當代藝術發展進程中發揮的作用認同和尊重，他的這種用心和布局展現了他作為重要藝術家的大格局和氣魄。當然，我作為美崙美術館的館長第一時間得知此喜信也深受感動和感謝，自己能做的回饋眾藝術家的是趕緊把收藏證書準備好寄到每一位藝術家手上。

最後我想說，方力鈞是個絕對複雜的藝術家：他非常前衛又非常傳統，他非常國際化又非常化，他既在體制中又在體制外,他的藝術道路既學習藝術規律又不按藝術規律表達。方力鈞自身像一個吸星大法的轉盤，他開足功力大力吸收他生活的時代和社會的信息,經自身系統的轉動消化后一定有出其不意的藝術表達。另外方力鈞做人有「士」的氣質，有「達則兼濟天下」的人格魅力和胸懷。

有意思的是我發現有關這本《方力鈞——100個人口述實錄方力鈞的藝術歷程》的出版價值，采寫作者嚴虹和采寫的對象方力鈞兩人都心照不宣。

嚴虹對本書的選題抓的非常精準：以100人對這個時代的典型藝術家方力鈞的藝術人生的口述，其深沉的價值再於重塑大家的記憶，在故事中承載一個群體、一個時代的共同經歷和記憶，並認定這個群體和共同經歷和記憶是有時代和歷史價值的。而方力鈞恰恰自己非常明白：當代藝術發展的歷史是一段創新的歷史，這段歷史跟人類的文明和世界藝術的進程有著緊密的聯繫，值得尊重的一段過程，從某種意義上講這也是一個民族的驕傲。

所以書中被嚴虹采寫的群體就是包括方力鈞自己在內的參與當代藝術進程的群體，共同經歷和記憶是這個群體的共同經歷和記憶。 由此，本書給的當代藝術留下豐富的藝術史料，彌足珍貴。

作者嚴虹，筆名水果

【陳榮義簡歷】

1972年生於福建省福安市，編輯、藝術家、策展人。2000年畢業於福建師範大學美術系，獲學士學位，同年任教於福建省集美大學；2004年考入中央美術學院，2006年畢業於中央美術學院人文學院美術教育學系，獲碩士學位；2007年調入湖南美術出版社，先後任湖南美術出版社北京出版與收藏圖書事業部編輯、北京聖之空間藝術中心副主任、學術圖書事業部副主任，現任湖南美術出版社美崙美術館館長、美崙美術館主要創建者之一，國家二級美術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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