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詞好句是不可以被摘抄出來的

摘抄好詞好句這樣的作業，有誰在當學生的時候沒有做過？請舉手。我想除非是沒上過學，但凡上過學的都做過這樣的作業。

我相信，絕大多數老師、學生、家長對這個作業都習以為常，從沒有覺得有什麼問題。如果追問一下這個作業的意義何在，絕大多數人也一定可以說出有助於提高語文素養，有助於提高閱讀和寫作能力一類的話。

但是不是真的如此呢？今天我就來反思一下這個做法。

先要看看學生們如何處理這個作業。絕大多數人都會以老師規定的最小任務量來處理，老師要求每次至少摘抄5個好詞，絕不摘抄6個，要求摘抄7個好句子，絕對不摘抄8個。而且，句子能短就不要長。

只有極少一部分學生，很愛摘抄，會摘抄很多。但無論是哪一類學生，他們摘抄內容並無太大不同。

一般來說，好詞一定是那些動詞、形容詞一類，而且，以成語居多。好句則一定是帶有較為明顯的修辭的，比較華麗的句子。

這樣做有什麼問題嗎？難道不對嗎？

為了簡便起見，不妨以一首詩為例來說明。

如果我讓你讀了這首詩，摘抄一個好詞，你會摘抄哪一個呢？

毫無疑問，百分之百的人會選擇「綠」。因為這是一個太經典的鍊字的故事了。大家耳熟能詳。但請你把「綠」字摘抄出來。單獨放在這裡，甚至再抄上兩遍三遍都可以。你告訴我，單看「綠」字，能說它是一個好詞嗎？

顯然不能，只有進入到「春風又綠江南岸」這句詩的時候，這個「綠」字才用得好，和「到」「過」「入」「滿」等幾個字相比，這個「綠」字不但本身充滿色彩感，而且充滿了動感。在讀「春風又綠江南岸」這個語句的時候，眼前彷彿是在看一個電影電視的特效，剛剛還是黑白的，甚至是灰暗的，一下子就充滿了綠意，充滿了盎然的生機。

如果我讓你讀了這首詩，摘抄一個好句，你會摘抄哪一句呢？

我想絕大多數人會摘抄「春風又綠江南岸」這句，因為這其中有「綠」這樣一個經典「好詞」，而且，整個句子給人的感覺也特別鮮亮明快，讓人充滿愉悅感。

但如果把這個句子單獨摘抄出來，多讀幾遍，你覺得它能比那些寫春天的名句好多少呢？

比如：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

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春色惱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欄杆。

……

似乎單獨把這句話抽出來，也沒有那麼突出。我們不妨還原回去，看看這句話在整首詩中好在哪裡，起了什麼作用。

這首詩的主題是思鄉。之所以思鄉，一定是因為王安石對家鄉的種種美好的回憶。設想一下，如果王安石的故鄉是魯迅筆下的故鄉那樣，「蒼黃的天底下，遠近橫著幾個蕭索的荒村，沒有一些活氣」，悲哀還來不及，逃離還來不及，估計沒什麼人會特別思念，唯有「春風又綠江南岸」，充滿了勃勃的生機，又有「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這樣美景的家鄉，才最美，最值得思念。所以，這句話單獨抽離出來，遠不如還原回原詩，從整體上看更有效果。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無所謂好詞好句，一個詞是不是「好詞」，一個句子是不是「好句」，一定要放在具體的語境中，能夠最為準確生動的表達，才是好詞，才是好句。

而我們現在所布置的摘抄好詞好句的作業，在很大程度上把這些好詞好句從語境中剝離出來了，脫離了語境的詞句無所謂哪一個詞是好詞，哪一個句子是好句。就像是一條活蹦亂跳的魚被從水裡撈出來，不久就會變成一條死魚臭魚，要想欣賞最美的魚，最有活力的魚，還是要讓它留在水裡為好。

那我這麼說，是不是完全反對摘抄好詞好句這樣的作業呢？也不是。不同年級，有不同的需要，但無論哪一個年級，老師都一定要有意識地培養孩子的語境意識，而不是單擺浮擱地去學一些字詞句。如果是摘抄，也要儘可能摘抄相對完整的段落。

/ 2017年《星教師》「中學語文」雜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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