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地雷在一起生活：孩子的玩具泰迪熊都可能使敘利亞平民通向死亡

4月15日，載有數千名親政府的什葉派撤離人員的車隊在敘北部城市阿勒頗以西地區，遭到自殺式襲擊。據悉，此次襲擊造成至少100人死亡、上百人受傷。當前，敘利亞危機已到了第七個年頭，儘管阿薩德政府在戰事上取得了優勢，但國際社會有關政治解決敘利亞問題仍未達成共識。

敘人民依舊處在水深火熱之中，威脅他們生命安全的除了飛機大炮之外，還有隨時可能發生的自殺式襲擊和隨時可以被引爆的爆炸裝置，而後者對於敘人民來說，更是防不勝防。

無國界醫生組織以他們在阿勒頗東北部和拉卡北部的見聞為基礎，於2016年10月至2017年2月，通過對患者、醫療工作人員、在這些地區深受爆炸裝置威脅的人民和當地機構以及從事排雷工作的國際組織的採訪，發布了名為《即將引爆》的報告，詳細地指出了隨時引爆裝置對敘人民所造成的危害。

敘利亞戰爭后留下的廢棄武器

城市地區的爆炸裝置

據敘利亞北部的一名爆破專家稱，一種名為「受害者操控」的爆炸裝置含有一種開關，人們一個不經意的舉動便會將其引爆。這種裝置不僅能起到防禦的作用，阻止敵人的進攻，而且在戰爭結束后還能給返鄉的平民造成極大的損害。

這種隨時引爆的裝置通常被安放在軍事場所周圍或相對安全不易發現的地方。此外，這些裝置也會被置於田野、街道、房屋、門廊或更能吸引平民去觸碰的物體之下，如泰迪熊、洋娃娃、冰箱和電視機。

這種引爆裝置被放置在這些位置，極易給平民造成傷害。當人們回到自己的家中打開冰箱或彎腰從地板上撿起玩具時，炸彈便會引爆，人們連防範的時間都沒有，而安置這種隨時引爆裝置的目的就是要給返鄉的平民造成傷害，製造恐慌。

即便恐怖組織已經離開曾佔領的土地，他們也要通過這種方法繼續殺戮。

儘管《國際人道主義法》並無有關在人口密集地區使用這種爆炸性武器的明確規定，但交戰雙方也應遵守戰場上的規則，如禁止濫殺無辜和漫無目的的襲擊，禁止發動針對平民和民用設施的襲擊等。

根據《國際人道主義法》的規定，交戰雙方有義務採取一切預防措施使平民和民用設施免受戰爭的損害。此外，《戰爭遺留爆炸物議定書》也規定，交戰雙方必須記錄爆炸物使用和存放地點，戰爭結束后，必須清除和銷毀這些爆炸物，以免傷及無辜。

雖然敘利亞並不是該議定書的締約國，但參與敘利亞內戰的美國、俄羅斯和敘利亞鄰國伊拉克、約旦及土耳其都是議定書的締約國。

即便有上述規定的一些限制，但炸彈在戰爭時期是允許使用的，而地雷、詭雷和其他「受害者操控」的爆炸裝置的使用在戰爭中是極其受限的，在《國際人道主義法》中通常也是被禁止的。

《日內瓦公約》規定了平民與戰鬥人員的「區分原則」和襲擊目標的「相稱原則」，該原則要求交戰雙方不得進行過分的攻擊，不得使用會造成過分傷害和不必要痛苦的作戰方法，則更進一步地限制了這種爆炸裝置的使用。

按照規定，交戰國要儘可能的減少使用針對平民的爆炸裝置，避免將詭雷與平民常用的物品相連接。這些規定對於交戰國起到了一定的約束力，即使對那些未加入該公約的國家和非政府的武裝團體也起到了一定的束縛作用。

此外，《禁雷公約》也規定，締約國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得使用、發展、生產、獲取、保留或轉讓殺傷人員地雷，各締約國也有義務為各地區排雷工作提供幫助。

家鄉已不是曾經祥和的地方

在科巴尼，有15萬以上的平民到土耳其避難，也有一部分人去了伊拉克和敘利亞其他地區。當「伊斯蘭國」在2015年1月底撤退之後，當地居民才開始陸續返回自己的家鄉。

據土耳其官方統計，在科巴尼之戰結束后的兩個月里，已有3.7萬人穿過邊境線返回敘利亞，到2015年6月，該人數已增至6.2萬，這其中還不包括通過偷渡等非正式途徑返回的人。當他們重回家鄉時，他們發現在城鎮、村莊和田地里散布著大量未爆炸的彈藥、地雷和詭雷。

據一位在科巴尼之戰結束後於當地工作的無國界醫生反映，當地街道上充滿炸藥，人們每走一步都要十分小心。當春天到來時，越來越多的人選擇回到科巴尼，回到自己曾經生活的家鄉。

但在越來越多的家庭重新恢復生活的同時，有關炸彈傷人的報道也越來越多。多數受害者都被散落的彈藥奪去了生命，這對於那些懷揣希望重回家鄉的人來說，是無法接受的。但這只是個開始，死亡仍在繼續。

據一位在敘利亞工作的爆破專家稱，這些爆炸裝置中，只有極少數起防衛的作用，絕大多數是給返回家鄉的平民造成了傷害。據他介紹，在田間、屋內、門后、玩具里和其他一些民用物品中都被放置了引爆裝置。

一個非政府組織在2015年4月進行的一項評估顯示，詭雷的設計本身就帶有殺傷性，爆炸後會產生彈片或分裂的殘片，這種設計專門使人喪失能力或將人致死。並且所有這些引爆裝置都是由受害者不經意間引爆，很少是由遙控操作或定時引爆。

家鄉本是每個人心靈的歸宿，但無情的戰火卻已使敘利亞人民家破人亡。對於多數家庭而言，闔家團聚早已遙不可及，親人天地之隔在敘利亞已數見不鮮。

如今的家鄉已不再是安靜祥和之地，人們過去常走的道路，耕種的田間，孩子們玩耍的玩具都可能使他們通向死亡。對於行走在歸途上的人們而言，他們永遠無法想象已被轟炸過的家鄉依然危險重重，更意識不到即便回了家鄉也仍然要和死神較量。

戰爭中敘利亞破敗的街道，彷彿還能看到昔日的美麗

和地雷在一起生活

當前，「伊斯蘭國」雖已撤出了科巴尼、泰勒艾卜耶德等地，但爆炸裝置仍然威脅著當地普通民眾的生活。即便是被民眾視為安全的地區，也依舊有遇害事件的發生。

2016年1月，泰勒艾卜耶德西部的一個村莊吉潤，有三名兒童被炸彈所傷，而他們的父親也在清理爆炸裝置時失去了性命。據當地村民反映，他們生活的村莊讓存在地雷、詭雷等爆炸物，村民不能去田間勞作，不敢送孩子去村裡的學校。

並且有的地雷距離村民家門口就幾米遠，導致他們徹夜未眠，生怕自己的孩子或養的狗、羊踩到地雷上去，一旦有動物接近他們的房子，他們都會跑離屋子，以防地雷被引爆。

據村民所言，每500人當中至少有50人由於爆炸裝置而不能返回自己的家鄉，而是留在土耳其、伊拉克或敘利亞的其他地區。由於地上遍布著地雷，致使村民也不敢在自家原來的位置重新搭建新家。

這種現象不僅僅存在於吉潤一個村，其他村莊也有類似的情況。在泰勒艾卜耶德西部的20公里處，有很多村莊已經荒無人煙，在這些村莊中，爆炸裝置隨處可見，如雞窩、水井、田野以及「伊斯蘭國」曾經的戰壕等。

地雷、詭雷等爆炸物的可怕之處就在於它們會在人們絲毫沒有警惕的情況下引爆，在「伊斯蘭國」逐漸撤離之後，留給當地的不是和平而是新一輪的毀滅。歸途帶給敘利亞人民的本是重生的希望，但如今卻夾雜著死亡的威脅，曾經的那片故土早已成為了人間烈獄。

敘利亞名勝古迹戰前的輝煌與戰後的凋敝

同一片藍天下，總是生活著許多不同世界的人，當我們晚上抱著手機追劇時，他們卻徹夜未眠，擔心能否再次見到翌日東升的太陽；當我們和家人圍坐桌前吃團圓飯時，他們還要謹小慎微，生怕哪一個舉動引爆了爆炸裝置。

從敘利亞國內那瀰漫的硝煙、轟鳴的戰機、狼藉的土地中，我們彷彿看到了母親看著懷中嬰兒離去的絕望眼神，彷彿聽到了嬰兒嗷嗷待哺的哭聲，彷彿感受到了這場危機帶給敘利亞人民的那份痛苦與沉重。

世界上怎會有和平的年代，我們只是生活在一個和平的國家罷了。

參考文獻

MSF：《Set to Explode：Impact of Mines，Booby Traps and Explosive Remnants of War on Civilians in Northern Syria》，www.msf.org，2017-4-26

【注】本文節選編譯自無國家醫生組織最新報告《即時引爆》。

今日主筆 \ 張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