謎之縣城style：每一個大都市，都有一顆小縣城的心

城市生活，縣城提供。圖/李雄飛

所謂縣之風格，體現在兩張嘴上：一是方言，二是飲食習慣。縣之風格對城市的滲透，是讓這兩樣東西進入你的生活。

文/孫琳琳

產生於春秋戰國時期的縣制，使用了兩千多年直到今天。現代意義的大都市，是縣城之子。當代第一市上海，就曾一度部分屬於當代第一縣崑山。

2012年後，城市人口首次超過農村人口。縣城人、農村人蜂擁到大中城市。城市成了先進生產力的代表。但縣（縣級市）並非不堪，以2016年GDP為例，第一縣崑山的綜合實力，就幹掉了城市百強榜上的35個城市。

縣城為大城市貢獻了什麼？一是物產，二是人力，三是風光。

縣城為大城市帶來了什麼？首先是勞動力，其次是同鄉會、家鄉味道、春運潮和親屬——一個縣城青年在城市紮下了根，總希望用熟人社會的人際關係沖淡陌生人城市的擠壓感。但這樣做也有副作用，比如逼婚、逼生二胎。

曾經，大城市是縣城之子；現在，大城市是縣城發展的母體。

2017年6月28日，北京一個工地外，一個工人走過印著建築效果圖的護板。圖/視覺

350個縣為你發貨，2億縣民為你打工

縣與大城市之間的距離感，首先是被快遞打破的。全國12家主要快遞公司，以及上千家物流公司，通過密密麻麻的交通網，日以繼夜地將縣城的農副產品運輸到城市。

《2015年縣域電子商務報告》稱，淘寶交易額過億元的淘寶縣已超過350個。縣域農產品電商銷售額同比增長超過65%，浙江海寧、福建安溪、江蘇沭陽、陝西武功、福建武夷山，只要看到這五個縣的名字，你就會自然想到皮草、鐵觀音、大米、奇異果、大紅袍。這五個縣，也是2015年農產品電商銷售額增長貢獻最大的五個縣。

縣城特產最大的市場在城市。2016年，國家發改委與阿里巴巴簽署協議，在三年內共同支持300多個試點縣（市、區）結合返鄉創業試點發展農村電商。通過電商，縣城物產被源源不斷地輸送到大城市。茶葉、堅果和大棗，可說是帶動縣城農產品銷量的三駕馬車。

2016年11月10日，浙江溫州市永嘉縣橋下鎮，工人正在打包玩具。圖/視覺

除了土特產，縣城還為大城市提供服務外包和產業轉移承接。簡言之，就是幫大城市做那些它們不願做或者做不完的活。看起來牛逼閃閃的大城市，其實GDP和產能經常都在區里或者縣改區里。處於大城市和鄉村中間地帶的縣，轉移了勞動力，調整了產業結構，擴大了經濟總量。

全面建設小康社會，關鍵就在縣一級。你在網上購買國際品牌，貨是從縣城的保稅倉發出的；你打售後電話，問題是縣裡的接線員幫你解決的；就連你用來打電話的電話，都是縣裡的代工廠生產的。

縣城，目標就是成為大城市外溢功能的承載區、產業轉移的集聚區、創新模式的複製區。縣城，為你發貨、為你生產、不厭其煩地聽你投訴。縣城，把臟活累活都包了。縣城，經濟總量可能早就超過大多數城市了，可還在為不是城市而自卑。

2015年11月11日，浙江溫嶺市澤國鎮，一位女鞋電商正在抓緊時間打包當天的訂單，希望以最短時間將鞋子送達客戶。圖/視覺

縣之風格在你生活中口耳相傳

縣之風格，為城市注入了人情味、煙火氣和平常心。

2017年的聯考作文題中，有一題是「留學生關注的關鍵詞」，其中方言是他們在社會感知到的重要元素。在接受中新網採訪時，能說流利中文的西北師範大學泰國留學生林素芳說：「這裡（指蘭州）很多老人或老闆，都說家鄉話，我完全聽不懂，有時候去朋友家做客，家裡長輩問我們話，也不知道怎麼回答。」

聽不懂的是天然屏障，聽得懂的是天然親近。南腔北調的方言，是縣在大城市裡最重要的一塊自留地。在人口密集的大城市中，來自不同地方的人靠鄉音認出彼此，尋找地域共同體、鄉愁共同體，以及利益共同體。「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鄉音背後，是地方性認同。2017年，江蘇宜興舉辦少兒方言大賽，江西宜春讓方言進入國小生課堂。動機都很簡單：鄉音不斷，人脈就不會斷，認同感也就不會斷。

深圳圍面村，及其一路之隔的布尾村，住著數百位來自江西的鐘點工。圖為陳春英，為了照顧女兒，她只能上午和中午去工作。圖/IC

東北話是娛樂界的方言最強音，也是凝聚1.2億使用者的黏合劑。從東北二人轉、東北評書到東北小品，再到現在的東北喊麥，東北話重塑了人的笑點和娛樂神經。日本人福原愛在好感度爆棚，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她能說一口地道的東北話。「大家干哈涅，過得開心不？」今年春節她在直播平台上秀方言引來10萬人觀看，最多的要求就是讓她說東北話，一開口就能引發紅包雨。

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舌尖上的》總導演陳曉卿說：「一個有故鄉味覺記憶的人，是多麼幸福啊！」30多年前他從家鄉安徽靈璧到北京讀書，離家在外最大的慰藉就是品嘗各個地方的風味。他說，文學和音樂可以忍，「饞」卻是忍不住的。他一方面吃遍各縣美食，一方面把特色美食介紹給人。

人人自封吃貨的年代，從提供味覺入手，很多縣民得以在大城市立足。在一線城市的CBD支一個煎餅果子攤，就可以養活一家人。然而在大城市，雖然你可以遍嘗別人的家鄉美味——青海化隆人做的蘭州拉麵、重慶開州區人做的成都小吃、廣西天等縣人做的桂林米粉、福建沙縣人做的小吃，但一定找不到最正宗的家鄉食物。因為小時候的味覺記憶是與生活體驗聯繫在一起的，過了那個縣，就沒有那個味了。

2017年4月12日，山東日照人侯蕾的「煎餅果子」店，侯蕾正在現場製作煎餅果子。圖/視覺

縣，就是城裡人說走就走時要去的地方

穩居世界首位的高鐵，在過去5年裡新增運營里程1.2萬公里，進入400公里時代后，更加拉近了縣城和城市之間的距離。

遼寧桓仁、浙江淳安、安徽黟縣、江西婺源、山東長島、河南欒川、湖北神農架、湖南鳳凰、廣東清新、廣西陽朔、重慶巫山、四川九寨溝、雲南玉龍、陝西扶風、新疆布爾津……人熱愛的旅遊目的地幾乎全在縣裡。

縣，就是城裡人說走就走時要去的地方。每個縣都想發展，想擁有大城市般的軟硬實力；而世人則永遠期待縣是別處。

雖然各個旅遊縣都在進行全域旅遊規劃，都在打造國家級景區，都在統一售賣浙江義烏批發來的小商品，但風光各異不會作假。還沒有被城市化吞沒的縣之自然，是縣最大的賣點。

嵩山少林寺。圖/視覺

不過城市人到縣裡並非全都為了休閑觀光，也可能是為了吃苦——比如去河南登封嵩山少林寺學武，或去河北衡水中學備考。衡水中學是目前全國公認的「超級中學」「聯考工廠」，是學習強度超高的聯考訓練營，一本過線率和升學率幾乎碾壓所有重點高中，吸引了全國各地的考生過來「拼一把」。

《法制晚報》報道過衡水的盛況：2014年，衡中與企業合辦衡水一中，招生規模是衡中的三倍，八成學生來自衡水以外的地方。其中一個復讀班就有150名學生，這樣的復讀班差不多有10個。每年聯考結束后，衡水一中門口都擠滿了近萬名來接考生回家的家長。

衡水中學。圖/視覺

的縣及縣級市數量每年都在變化。2017年4月以來，民政部連續發函批複撤縣設市，開始了新一輪大規模「撤縣設市」。今年已有河北省平泉縣、浙江省玉環縣、陝西省神木縣、四川省隆昌縣、湖南省寧鄉縣、貴州省盤縣正式撤縣設市。

再強的縣，都有一顆變成市的心。

本期看點

縣城貢獻榜

福建沙縣：沙縣小吃

青海化隆：蘭州拉麵

福建莆田：民營醫院

安徽桐廬：民營快遞

湖南新化：文印服務

廣東澄海：玩具產業

廣西天等：桂林米粉

福建晉江：男裝品牌

江蘇宜興：紫砂器具

遼寧海城：網路主播

……

（戳封面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