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約架」衝擊波：少兒武術課都被帶偏了

近幾天，MMA選手徐曉冬約戰「雷公太極」一事鬧得沸沸揚揚。事件發生后，有人迫不及待地想為傳統武術「正名」，也有人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在旁添油加醋。當大家普遍都比較亢奮時，還有一些圈內人士的心態保持得較為冷靜，對於「約架」這件事，他們也有話要說……

散打專業畢業生

不練「挨打」就上場未免有點太自信

「視頻我看了，說實話，我也沒想到那個練太極的會被打得這麼慘。」劉坤是北京一所體育院校武術學院的畢業生，主修散打。在他看來，先不論這場約架是否合法，單從「雷公」的表現來看，就顯得有些不合理。「他平時練的是什麼、能不能實戰，自己應該是很清楚的。如果明明沒有實戰的實力卻還想要跟人打，要麼是有點愚蠢，要麼就是有炒作的嫌疑。」

在劉坤所在的院校，武術學院主要被分為武術套路和散打兩大方向。這其中，散打有著較高的技擊性，以實戰為主；而武術套路則強調觀賞性，以表演為主。「現在的情況是，有些社會上練武的人，他練的東西屬於套路，其實技擊性並不強。但練套路本身沒有什麼錯，你非要說練的套路打起實戰也很厲害，那就吹得有點過了。」

練散打的過程中，抗擊打訓練是非常重要的一環，很多時候也需要兩個人的對抗練習。相比之下，武術套路中雖然也存在兩人對練，但都是以「編排好」的動作為主。「看著兩個人打得很花哨，甚至動作都很誇張，其實是不會打到人的，這也說明他並不是實戰。如果是實戰，挨打是十分正常的。不練挨打就上場，打實戰肯定是不行。」

散打早期是作為散手試點在北京、武漢等地推廣開來的，在試點一段時間之後，有人也曾質疑散打和傳統武術誰的技擊性更強，就搞了一個散打實驗隊對抗傳統武術的比賽。「結果來參賽的傳統武術『高手』基本都落敗了，武術圈的人都知道，這之後也就不怎麼爭傳統武術和散打誰適合實戰這個事了，可到了今年又被翻出來。」

傳統武術在技擊性上確實不強，但劉坤認為，不能就因此說明功夫不行。「追根溯源來說，散打也是來源於武術的一種改良產物，本質上還是的武術。很多人一說功夫，就揪著傳統武術不放，而忽略了散打的存在，這是不合理的。」

回到徐曉冬約戰傳統武術界這件事上，劉坤認為徐曉冬也是有強詞奪理的嫌疑。「很多練傳統武術的人，也會接受散打的訓練，你說要挑戰傳統武術，那同時也練散打的人你打不打呢？還是你必須要求對方在賽場上給你來個白鶴亮翅才能跟你打呢？」

少兒班武術教練

出了這個事武術課都被「帶偏」了

從小練習傳統武術，進過體校、北京武術隊和專業體育院校，2000年畢業后，王茹就一直在從事武術教練的工作。現在的她，手底下帶著好幾個少兒武術班，以教太極拳為主。「其實到我班裡上課的小孩，並不是沖著打架能更厲害而來的，主要是為了強身健體、學習武術文化。」

儘管武術包含著格鬥的元素，但這並不是王茹教孩子的主要內容。在她的課堂上，仍然是以武術套路訓練為主。「我所教的東西，不光是武術這個載體，還有它背後承載的文化，比如武德、通過行為來控制意識情緒等。」

近期的約戰事件，和王茹的課堂本沒什麼關係，但家長們卻有點人心惶惶，紛紛要求老師增加一些「對抗」方面的內容，孩子們也受到了一定影響，課堂上也經常會問起「比武」的事。「其實我還是希望家長不要給孩子宣傳這方面的信息，因為武術從來也不講究爭強鬥狠，以武術的名義四處找人約架是肯定不合適的。」

儘管內心並不贊同，但王茹拗不過家長們的要求，最終還是在課堂上加了一些簡單的防身技巧，並冠上了「抵禦校園暴力」的名頭。「說實話，我感覺課堂有點被『帶偏』了。教的這些新動作，其實並不複雜，孩子很快就會用，但他學了之後如何去用沒法控制。以孩子的心性，我擔心的是他們學了之後沒去抵抗校園暴力，反倒去欺負別人，這就很不好了。」

在王茹看來，正是因為如今的傳統武術弱化了技擊性，才變得更加適合普通人去學習。「如果你純粹為了追求搏擊，那直接去學散打就好了，但一般人肯定不希望上個課還有被打傷的危險。而且，傳統武術跟搏擊是並不衝突的，其中一些技法都有相通性。拿孩子來說，學習傳統武術就是打基礎，即使他將來想往其他武術方向發展，有了傳統武術做底子，再學起來也非常快。」

體育院校專業教師

我們缺少一個「文明+有一定技擊性」的競技項目

「其實最近約戰這件事，本身就有一個很大的邏輯問題。」張長念是蘇州大學畢業的武術博士，目前在首都體育學院武術與表演學院任副教授。「首先徐曉冬是打MMA的，MMA練的是什麼？拳打腳踢地面技。雷公練的是什麼？頂多就是太極推手。那為什麼徐曉冬挑戰雷公，不去按照太極的比試方法，反而按照拳打腳踢地面技那套來呢？不用比結果就顯而易見了。」

在張長念看來，你挑戰我，按我的規則來比並不丟人，而太極推手作為一項國家認定的競技項目，是有自己的一套比賽規則的。「可怕的是，一個練太極推手的人，本身並不具有自由搏擊的能力，卻還要按照對方的規則去硬打，這就有點不自量力了。」

「傳統武術，在古代和近代確實是有技擊性的，但隨著社會逐漸進步，徒手搏殺的需求性越來越低，傳統武術的技擊性到現在可以說已經丟失了大半。」除了技擊性的遺失問題，現在一些習武者不吸取先進的訓練手段也阻礙了自身水平的進步。「沒有力量訓練、沒有體能訓練，好像我用個啞鈴就很掉價，這其實都是落後的表現。很多時候你打不過人家，也不一定是技擊性不足的問題，本身的身體機能都不在一個層面，怎麼打？」

張長念認為，每一個國家的傳統武術，在經歷社會進步后都會有兩個方向的發展。「其一是以保障基礎安全為前提，最大化展現格鬥和搏殺技巧的項目，這一點上我們國家已經改造出了散打，效果不錯。但在另一個走向的項目改造上我們還有欠缺。」

所謂另一個走向，就是一種以傳統武術為載體，在保障足夠安全性的前提下，又保存了一定技擊性的競技項目。「這樣的項目，才是最受群眾歡迎，也是最容易推廣開的項目。在這一點上日韓方面做得比我們要好，像柔道、空手道、跆拳道都是這樣的項目。」

「以國外的經驗來說，其實跆拳道曾有一段時間也面臨著我們傳統武術如今的處境。當時的跆拳道有三個發展方向：要麼是發展為搏殺類的運動，類似我們的散打；要麼發展為花哨的套路運動，類似我們的武術套路；而跆拳道專家最終選擇了第三條路，就是現在我們能看到的，既文明又有技擊性的跆拳道競技項目。從這一點上說，我們國家的太極推手是比較符合這個改造原則的，但在推廣上仍需要做進一步努力。」

對於徐曉冬自稱的「武術打假」一事，張長念認為，類似太極推手這樣的競技項目如果能夠做大做好，去偽存真自然可以實現。「有了公正、統一、有力的競賽平台，作假者不用別人打，自己也先乏力了。想證明你功夫好，到賽場上去，幹嗎弄各種玄虛？」

主筆莫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