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呼吸，我們都別想太多

中間劇場的新戲《呼吸》是一出英國編劇、瑞士導演、演員三方合作打造的話劇。故事很簡單：一對受過高等教育的男女，用一生探討關於孩子、愛情、婚姻等現實問題。這是一出精緻而有特色的對手戲，導演把戲劇節奏控制得很好，張弛有度，快慢得當。舞台上拋開了一切束縛，沒有華麗布景、目眩燈光、漂亮服裝、場景和場次飛快地切換，只剩下兩位演員用大量台詞飛速衝擊觀眾的大腦，揭示出當代人焦慮糾結的內心世界和知識分子的愛低能。

劇中的主人公跨越了地域，代表著絕大部分城市年輕人的生活態度。他們自詡為好人，熱愛生活，熱心公益，喜歡讀書看電影，呼籲低碳環保，熱衷思索生命真諦和星球未來，卻偏偏不懂枕邊的人。女人渴望被男人理解，卻赧於直接明了表達自我需求和感受。男人迎合著女人的要求，卻經常不知道該和女人說些什麼，感到疲憊。儘管劇中的女人口若懸河、口吐蓮花地表達著對一切事物的看法，但在愛情面前，她和男人的溝通是錯位甚至無效的。他們想要一個孩子，卻想不明白為什麼要生下這個碳排放量很大的孩子。生育究竟是為了延續個體生命，還是為了拯救僵死的愛情？抑或是為了改變趨於穩定的婚姻？沒等劇中人想明白，孩子猝不及防地來了。還沒等他們平復喜悅，孩子又流產了。原本就有隔閡的男女，來不及療傷就分開了。幾年後的相逢讓兩個人舊情復燃，男人拋棄了一無所知的未婚妻和女人複合，兩個人迅速生下孩子，迅速蒼老，直到死亡將他們分開。此時，女人才對著男人的墳塋說出了遲來的情話，「我愛你」。

整齣戲更像個寓言故事，多緯度詮釋了兩性的差異，男人和女人對待婚姻和生育的態度如此不同。劇中人總說，「我們都不要想太多」，可他們偏偏過度理性，這大概是「文明」帶來的後遺症。現代文明到底讓人變得更高尚、冷靜、理性、博愛，變成一個好人，還是讓人變得敏感、脆弱、毒舌、焦慮，變成一個愛低能的人？知識讓人文明，也讓人喪失原始的激情和衝動，時常陷入無謂的焦慮情緒。劇中男女就是如此，也許智商很高，情商卻很低，在愛人面前也放不下驕傲和尊嚴，固執地彼此傷害著。不加修飾表達自己的感情和慾望，是人的本能也是愛的本能。網路時代帶來了信息大爆炸，或許我們在關心銀河系的同時，更應該關心愛人有沒有吃早點，他（她）喜歡什麼類型的音樂。

《呼吸》的舞美簡約而不簡陋，台上只有一個又像床又像船又像天平的裝置，人，生於床榻，逝於床榻，床是最讓人安心又傷心的地方。夫妻就是同舟共濟，攜手一生，有時愛情的小船也確實說翻就翻，把我們無情地拋進水裡，無法呼吸，掙扎求生。兩性關係就是永遠達不到平衡的天平，高高低低、起起落落，兩性的博弈是不死不休的。舞台上方懸挂著隨時會交叉錯位的發光燈管，也隱喻著男人和女人有時是平行線，有時會短暫交錯，交錯的時機我們永遠不會提前知曉。生活從不會等我們準備好了才開始，隨時隨地發生的意外連綴在一起才是綿長的一生。

巴爾扎克說：「婚姻產生人生，愛情產生快樂，快樂消滅了，婚姻依舊存在，且誕生了比男女結合更可寶貴的價值。所以，想獲得美滿的婚姻，只需具有那種對於人類的缺點加以寬恕的友誼便夠。」讓我們都深呼吸，別緊張，釋放焦慮，在愛情里勇敢和直率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