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創業紅娘」談留下百萬大學生：當好創業保姆，網速要快

1987年6月，內地第一家科技企業孵化器――武漢東湖新技術創業者中心誕生。公開資料顯示，目前，武漢有各類孵化器221家，總面積超過千萬平方米，居全國城市之首。

雙創時代，武漢一直都有一個「矽谷夢」。

怎麼能讓更多大學生留在武漢創新、創業？榮登過「好人榜」的華中科技大學啟明學院副院長劉玉說，她義務當「創業紅娘」以來，推介的兩百多個項目中，只有3家武漢的投資公司出過手，遠遠比不上外地投資人的貢獻大。

為什麼有些企業要走，為什麼很多學生一畢業就要走？劉玉說，想了解大學生創業真正的困難與現狀，必須要俯下身子，接觸草根，為他們當好保姆。

孵化器如雨後春筍

2月15日，武漢市長萬勇在武漢市第十四屆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上稱，目前，武漢有221家各類孵化器，總面積超過千萬平方米，居全國城市首位。

這些孵化器規模如何？運營情況怎樣？2月27日，澎湃新聞走訪多家孵化器了解情況。

湖北省體育產業創新創業孵化器平台位於武漢市洪山區關東街道。

該平台負責人介紹，這個孵化器主要是做體育類的，有9個單間，目前只剩一個沒有租出去了。這邊租金比較高，一個小間一個月租金3500元。至於大學生創業補貼，該負責人表示，需大學生自己去申請。

武漢大學資產經營投資管理有限責任公司產業化部沈正祥介紹，其公司下屬創意園是全資控股，主要是孵化器，針對微小企業、學校導師創業初期的。如果創業達到2000萬元產值，可以進駐科技園。入住孵化器，前期需要調研性報告、商業計劃書。武漢大學的孵化器是公益性質的，加上政府補助，只用交物業費、水電費，基本上是免租的。通過資產公司的審核，將項目推薦到創意園、科技園，通過篩選，成功率達到了90%以上；也可以由創業團隊將調研報告、計劃書直接送到創意園、科技園，同樣參加評選、答辯，面積分配是抽籤決定。

沈正祥說，只要商業計劃書寫得好，能寫出盈利點、創業熱點，口才好，自然會通過答辯、論證。後方有社會風投，武大校友也建立了「天使國家投資」，校友出了1億元，武漢大學出了1千萬元。

他介紹，每個月通過資產公司審核的學生創業項目有一兩個，以技術性創業居多。

位於武漢市東湖高新區光谷軟體園「火鳳眾創」，是湖北省省級孵化器。火鳳眾創項目申報負責人介紹：「評為省級孵化器，一次性有30萬補貼，因為地理位置好，在軟體園，孵化器供不應求，均價75元每平方米，50家入住企業有13家為大學生創業企業。」

類似的還有青桐計劃，也是武漢市針對大學生創業推出的舉措。2012年武漢東湖高新區出台鼓勵科研成果轉化的「黃金十條」；2013年，武漢發起針對大學生創業的「青桐計劃」。2014年底，東湖高新區再發布「創十條」。2015年1月，湖北省人大審議通過了《東湖國家自主創新示範區條例》，從管理體制、科技創新、金融服務及創新容錯免責等9個方面支持創新創業。

「畢業生多但不好留」

90后的嚴敏（化名）是河南人，之前並未和武漢有過交集。他選擇在武漢創業，是因為武漢地理位置優越，去北上廣深都有高鐵直達，還可北至河南，南至湖南、安徽西部，可以有利於發展業務，「再加上回家也近一些」。

「我也看重了武漢的人力資源。」嚴敏說，武漢每年畢業幾十萬大學生，人員成本比一線城市低不少，尤其是自然科學，理工類高科技類有著大量優秀的人才。武漢有著比較不錯的工業底子，一些產業在全國瑤瑤領先，有一定的基礎帶動性。他所做的行業，在武漢也沒有同類，他想要把這些理念帶到武漢。

嚴敏也想過離開武漢。為什麼？市場化不夠、創業氛圍略低、人情關係偏重、新行業接觸度較慢、契約精神略差，商業合作更注重眼前利益和前期銷售，相比前者不那麼注重品牌品質和長遠發展……

「來了才知道其實人並不好招。」嚴敏說，武漢交通擁堵相對嚴重，員工很多時間都耗費在找房和路上。再加上創業初期，不可能給太高的薪酬，實際上優質人才資源留不住。

「希望政府多關注點我們。」嚴敏說，武漢的創服機構不少，但很多以營利為目的，有的是以工作考核為出發點，借政策經濟、賺政府福利做一些表面功夫。

嚴敏舉例說，他的朋友通過一家創投公司融資，結果錢沒融到，已經被打上了公司對外宣傳的廣告冊上，「有一次聽說很多投資方對我的項目很有興趣，結果打電話過去，有四五個是這個創投公司的員工」。

小韓和妻子都是安徽人，華中科技大學畢業，畢業后也就習慣了武漢這座城市，買房安家在武漢留了下來，「對這座城市很有感情」。

「武漢想要留下這麼多人才，我們當然高興。」小韓目前在電子商務協會工作，協會把電子商務師培訓管理中心設在了武漢，就是看中了武漢的大學生資源。他說，電子商務師公共服務平台的後台統計數據顯示，武漢的電子商務師高水平人才數量位居全國城市前三位，是電子商務人才培養的主戰場之一。

而武漢某大型電子商務企業的負責人告訴澎湃新聞，他們這個行業招人不難，招優秀的人才、留住優秀的人才非常難，這幾年公司內部中高層次的電子商務師流失很嚴重，經常是培養出一個，就被北、上、廣、深、杭州等地的企業高薪挖走一個，讓企業苦不堪言，這種情況在本土企業中屬於常態，小微企業尤甚。

「留住人才不能只是口號，應該是政府做好頂層設計，拿出具體舉措助力企業落地實施，畢竟企業才是留住人才的主體，以電商企業為例，如果招聘高層次的電子商務師和急需緊缺人才，政府是否可以對企業或個人提供實質性的補貼或獎勵呢？畢竟多和少可能是財力問題，有和沒有卻是態度問題。」該負責人表示。

「孵化器就是要當創業者保姆」

「政府要想想創業者為什麼會走？」華中科技大學電信學院教授、啟明學院副院長劉玉說。

劉玉創建了Dian團隊，逐步走出一條「目標英才式、指導開放式、培養遞進式、管理競爭式」的創新人才培養道路，努力搭建高等教育與社會需求之間的堅實橋樑，為高校培養創新型人才提供了樣本。

她的身邊聚集著一撥撥「快跑但不知道方向的馬」，她開創和組織創新團隊，讓隊員抱團創業，六年時間便湧現出50多家創業公司。她說，做這一切只是盡義務，從不從中獲利。如今，她又搭建「創業紅娘」公益平台，為全國的優秀創業項目與投資機構牽線搭橋，讓創業者和投資人「相親」。2016年3月，劉玉榮登「好人榜」。

「前幾天跟李華（化名）聊天，他又準備換地方了。」劉玉說。

李華是劉玉Dian團隊成員，目前其公司估值數億元。「我要幫他們吐槽」，劉玉說，這家公司三年前如果不是在啟明學院孵化，早就離開了武漢。

「孵化器做得怎麼干？得像我們啟明學院這樣干，24小時不斷電，365天不關門，保潔、保安、監控員隨時都得在。」劉玉說，孵化器不是看面積有多大，而是要當創業者的貼心保姆，不是僅僅當個「二房東」。「如果一到下午6點趕你走，晚上9點就停電，網速像蝸牛，周末還關樓門休息，那叫創業者還怎麼拚命干？誰見過創業者一個星期還休息兩天？」

劉玉說，有的孵化器領導曾經讓她去開座談會徵求意見，她提出「路要寬、門要開、燈要亮、網要快」，就連啟明學院的網她都覺著慢了，自己掏錢花一萬多元提升了網速。「有的孵化器周末關大門，地下車庫又黑漆漆的，招聘新員工時，應聘者根本找不著北，創業者只好下到車庫來領人帶上去。有的創業者要倒幾趟車才能到孵化器，下雨時要坐鏟車才能進園區，像這樣的環境，你說李華他們該不該走？」

「我們啟明學院連大年三十的晚上都開門。我有次半夜兩點鐘加完班，我從這棟樓走出去，親眼看到肯德基外賣送夜宵進來給學生，這種創業環境才能留住100萬大學生，得拿工作人員有溫度的心來留，得拿比其他城市更盡心的服務來留」。

為什麼有些企業要走，為什麼很多學生一畢業就要走？劉玉說，想了解大學生創業真正的困難與現狀，必須要俯下身子，接觸草根，「你要知道他們的痛點在哪裡？」

劉玉認為，什麼叫貼心，貼心是要有指標的，這個指標應該有一個科學的標準。現在的武漢的孵化器有數百個，各種熱鬧的創投活動也有很多場，但聽說有的部門是按參會的人頭數來算業績，或者用口頭承諾卻事後不兌現的投資額來當做業績，「這樣的業績有什麼意義呢？」

位於光谷創業街的天使翼國家級創新型孵化器

「政府補貼不能攤大餅」

對於劉玉的觀點，武漢天使翼創業服務有限公司董事兼副總經理習春光表示非常贊同。

天使翼是一家國家級創新型孵化器 。3月1日，習春光告訴澎湃新聞，該公司的定位就是以早期創業項目為核心，採用「深度創輔+種子投資+自主孵化」的創業服務新模式，提前2-5年投資風口，在眾多的創業項目中挑選出最符合未來投資趨勢的，最有可能成功的創業團隊和技術項目，以長期深度創輔服務加種子投資的方式，作為聯合創始人，深度介入項目之中。

天使翼董事兼副總經理習春光接受澎湃新聞記者採訪

習春光介紹，目前武漢的孵化器確實不少，但很多還處於1.0模式，也即是「二房東」，雙創的概念提出后，很多人看到這裡面的商機，將孵化器租進來然後轉租出去。有的提供一些簡單服務，可能到2.0，做到3.0、4.0的就非常少了。類似天使翼這樣的模式，武漢少之又少。

然而，創業的大學生非常需要有創業輔導。「我見過有的創業公司，哥倆好，公司股份你一半我一半。」習春光說，而且大學生創業，在市場對接，對行業的整體認識上沒有一個清晰的思路，不太清楚投資人需要什麼。天使翼的工作就是幫助大學生打通創業者和投資方溝通的渠道，幫助創業者了解自己項目的創業核心、市場上的商業模式，找准自己的市場定位，包括項目股權、財務進行提前處理和規避。

「武漢的項目並不少。」習春光說，天使翼2015年以來，從2000多個創業項目中層層篩選，200個項目上會，最終只有二三十家達到標準，獲得投資。

習春光說，這些投資基本也來自外地，武漢的投資公司並不少，但更願意做傳統投資。投資公司不涉足創投，導致人員對創業項目也不太懂，基本不願介入早期項目。而北、上、廣地區，做天使投資的公司非常活躍。其實如果做得好，回報是豐厚的，天使翼的回報率能夠達到40%左右，一般的公司只有20%。

這導致什麼問題？習春光說，天使翼經常把項目帶出去，有些投資方就要求項目必須在他們所在的城市落戶，創業者的成本也會增加，整個創業鏈條就不順暢。

此外，人員素質很重要，因為做項目前期投資，回報可能會比較慢，很少有懂創業的「創業導師」願意付出這麼長的周期。

「政府補貼也不能攤大餅。」習春光認為，武漢市對創業公司給了很多政策補貼，但這些補貼對有些項目而言只是「杯水車薪」，且發放時間比較長，發放太過普遍化，投入總量很大，但分攤到創業者就太少了，起不到作用，希望有精準的投入與後期資金審核、跟蹤。

習春光認為，應該改良相關政策，側重對高層次創業者、教授、高學歷的人才引進，起點高自然成功率高，以此帶動大學生團隊創業。在創業早期加強指導與扶持。

「大學生是生力軍，有活力、有激情，如果創業措施到位，應該是沒有問題。武漢地理位置優越，房價相較北上廣深有優勢，生活成本低，對人才有吸引力。」習春光說。

澎湃新聞記者 周琦 實習生 高亮 發自武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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