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需要什麼樣的互聯網金融？

經濟觀察網 記者 胡群 每次中華文明的空前繁榮，幾乎都能看到金融的影子。而這一次，全球將目光聚焦在正在快速發展的金融科技。

地中海世界最早的貨幣是在公元前6世紀的某一時間出現在呂底亞的金銀合金小塊，而的第一枚青銅幣則早於或晚於它一個世紀出現，現在尚無定論這兩種貨幣出現的先後順序。但目前肯定的是，早在商文明時期，就產生了相對獨立的貨幣系統，並已形成「現金」的概念。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早在周朝時期，多個城市已形成商業中心，並發展多個貨幣區，如蟻鼻錢、刀幣、圓形幣等。直到秦統一，秦王壟斷生產貨幣的權利，大地第在上實現了貨幣生產的國家化和標準化——圓形方孔銅幣。這種現金的形態存續了2000多年，直到20世紀初的清末，才鑄造第一枚無孔錢幣。

宋代是中華文明的黃金時期之一。得益於造紙術和印刷術的改進，紙張開始作為一種存儲和廉價傳播信息的媒介，產生的世界最早的紙幣，比美國（1692年）、法國（1716年）等西方國家發行紙幣要早六七百年。

硬幣存在了幾千年，紙幣存在了千年，如今這兩種為人所熟知的貨幣形態正逐步被電子貨幣所取代。沉重的現金正變得越來越輕，甚至幾乎沒有重量，化身為一組數據。

「相比紙幣而言，這是一種重要得多的發明。」2013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羅伯特·席勒認為，由於電子交易的成本較低，將促進更多的交易，將為更多更專業的產品和服務取得新的發展。

電子貨幣雖起源於美國，卻在得到更快的發展。-中東歐基金董事長、工商銀行原董事長姜建清在中歐國際商學院2017全球論壇香港站上表示，2016年移動支付總量超過38萬億元，是美國市場體量的五倍。

人民銀行副行長范一飛在《支付清算髮展報告（2017）》發布會上表示，近年來，支付體系基礎設施日益完善，支付服務場景日趨豐富，支付服務更加高效、便捷，以「雲閃付」、條碼支付等為代表的移動支付更是走在世界前列。2016年移動支付業務筆數首次超越互聯網支付，標誌著零售支付市場移動支付時代的到來。

支付領域的領先並非金融科技發展的孤例。大數據、區塊鏈、雲計算和人工智慧等技術的迅速發展，為金融行業帶來了巨大的創新，為金融服務帶來更多樣化的數據來源，更快的數據存儲速度和更強的數據分析能力。這一系列自動化技術的實施，有效地將金融服務標準化、降低了服務成本、提高服務效率，並觸及了以往無法或難以覆蓋的長尾人群，包括小微企業、低收入人群以及農村群體等。技術驅動帶來的金融普惠，在各個領域、各個企業，都取得了一定的應用經驗，也獲得了社會的普遍關注。

然而，正如互聯網金融協會會長李東榮所言，互聯網金融在為金融業發展注入活力的同時，也對金融管理帶來了新的挑戰，其快速發展過程中也暴露出了一些問題和風險隱患。黨中央、國務院高度重視互聯網金融發展和風險防範，黨的十八屆五中全會明確提出「規範發展互聯網金融」的任務；去年4月開始，國務院部署開展了互聯網金融風險專項整治工作，按照問題導向、分類整治、綜合施策等原則，加快清理行業「害群之馬」，有效規範經營行為，還互聯網金融一個健康有序的發展環境。

如今這一互聯網金融風險專項整治工作仍在持續，行業風險已在一定程度上有所降低。第三方支付、P2P網貸行業整合、退出現象明顯，運營機構數量有所下降，成交量與參與人數仍穩步增長。

根據不完全統計，目前央行已註銷10家非銀支付牌照。另據零壹財經不完全統計，從2014年起截至目前，已有48家第三方支付機構遭央行處罰，累計被處罰71次，金額近1億元。

網貸之家數據顯示，截至2017年5月底， P2P網貸行業正常運營平台數量下降至2148家，貸款餘額增至9966.46億元，環比4月底增加了4.08%。P2P網貸行業貸款餘額繼續穩步上升，貸款餘額持續上升體現了資金持續凈流入P2P網貸行業的過程，表明網貸行業持續穩定的發展，預計下月將突破萬億元大關。

互聯網保險業務擴張較快，創新較為活躍，業務滲透率不斷提高。互聯網基金銷售穩步增長，業務集中在互聯網貨幣基金銷售。互聯網消費金融參與主體多元化，發展快速，以小額、短期的貸款業務為主。互聯網股權融資發展相對滯后，股權眾籌融資監管規則尚未發布，互聯網非公開股權融資實際開展業務的平台較少。

需要什麼樣的互聯網金融機構——或者，按照當下比較時尚的說法——需要什麼樣的金融科技公司？堅守金融的本質是必然的，但金融本質之外，金融科技有望嘗試更多創新探索。

清華五道口金融學院院長吳曉靈在2017清華五道口全球金融論壇上表示，「互聯網金融或者是金融科技公司，無論用什麼樣的工具都不會改變金融本質，改變的只是金融實施信息搜集、分析風險、定價時候的工具，而不改變由於支付和資產的時間到位，投資和把錢送出去以後，回報的到期，這一段時間當中的風險，和這一段時間風險的定價，這個最基本的問題是不會改變的。運用很好的、最先進的信息科學技術，來提升傳統金融業的服務效率，來圍繞著它做更多的細分市場服務，這個是我們未來的方向。」

吳曉靈的說法或可一定程度上表達了監管層對於金融科技的思考。實際上，監管層一直在思考如何引導金融科技探索普惠金融。李東榮認為，金融科技有助於解決「普」、「惠」、服務質量以及商業可持續的問題。

而上述問題，正是過去十年裡，政府在發展普惠金融方面做出的探索。央行和銀監會一直積極支持商業銀行包括城鄉中小銀行為小微和涉農企業服務，政策性銀行尤其是農業發展銀行也在這方面做了各種嘗試。另外，各地還建立了上萬家小額信貸公司。近年來，為了緩解中小企業「融資難、融資貴」的問題，監管部門又推出了「三個不低於」和整治銀行收費等政策措施。

2016年11月，北京大學互聯網金融研究中心課題組受人民銀行國際司委託的研究成果表明，客觀地評價，這兩條舉措對於改善中小企業的融資環境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它們有一個根本性的缺陷，就是沒有完全遵循「商業可持續的原則」。

利用互聯網技術幫助普惠金融交易，成為普惠金融發展遇到了一個歷史性的機遇。

如何建立商業可持續的普惠金融體系方面，上海黃金交易所理事長焦瑾璞潛心研究普惠金融多年，在2017清華五道口全球金融論壇提出了五點建議：第一，加強金融基礎設施建設；第二，完善普惠金融組織體系；第三，探索普惠金融的可持續發展模式；第四，規範數字普惠金融發展，防範金融風險；第五，加強消費者金融教育，保護金融消費者權益。

然而，互聯網金融的出現打破了金融監管的固有模式，分業監管難以有效覆蓋金融混業經營，而且相對於快速發展的金融科技，現行法律已明顯滯后。焦瑾璞建議：一是明晰互聯網金融業務的邊界；二是對金融機構採取行為監管；三是加強金融監管協調，構建適應金融市場發展的新型法律與監管體系；四是發展監管科技，利用數字技術提升金融監管能力。

從2016年底開始，更嚴格的監管正在發生，在新形勢下有利於幫助這個行業更加健康的發展。監管的思路清晰，市場的步伐更快捷。京東金融首席執行官陳生強指出，要做普惠金融，必須找到低成本、可持續的模式。用科技降低三大變動成本：一是科技公司可以通過互聯網的方式觸達到傳統金融難以觸達的人群。通過將這種場景開放給傳統金融，就可以降低金融機構的獲客成本；二是科技公司可以在生活消費和產業交易場景中獲得大量的數據，這些數據真實反應了客戶需求和實體經濟的產銷情況，通過這些數據+風控技術可以去做風險管理與風險定價；三是在流程運營層面，科技公司可以基於更好用戶洞察能力、產品洞察能力，實現從客戶申請、授信、放款、貸后的全流程貫通，不僅可以降低成本，還能極大地改善客戶體驗。

凡普金科創始合伙人、首席執行官董褀認為，專註在金融科技上的公司需要持續創新，才能提供可持續性的低門檻、補充性的金融服務。另一方面，需要監管層面上的更多創新，促使行業裡面各主體（無論是第三方的機構，還是龍頭企業）相互之間的合作，從而使得技術、信息和數據能夠得到更多的共享，降低整個行業的運營成本。

「由於監管層非常智慧地營造了一個寬容、鼓勵創新的環境，總體來說的金融科技已經領跑全球。」螞蟻金服首席戰略官陳龍認為，傳統金融和金融科技應當互相激勵、補充、融合生長。

然而，令人遺憾的是，當前的數字金融普惠仍不夠「普惠」。北京大學互聯網金融研究中心課題組在去年11月發布的報告認為，除了互聯網支付，一些業務的可得性很低、融資成本普遍過高，數字技術增加覆蓋和降低成本的潛在優勢尚未充分發揮出來。央行徵信系統中有8.8 億人的記錄，其中5億多人從未從傳統金融機構獲得貸款。

目前個體網路借貸平台十分活躍，但借款人只有322.11萬人，投資人僅414.95萬人，對於滿足老百姓的投融資缺口，杯水車薪。這個問題在眾籌和財富管理領域更加突出。另外，許多網路借貸的貸款年化利率高於20%，遠遠超過「可負擔」的水平。雖然這部分借貸也滿足了部分臨時性的資金需求，但正常的個人消費或企業運行顯然難以承受這麼高的資金成本。數字金融不夠普惠，一方面數字的應用還有待進一步成熟，另一方面也需要增加良性競爭。

作為國家行業自律組織，互聯網金融協會正高度重視數字普惠金融的應用實踐和風險治理。「需要自律、開放、眾人拾柴火焰高式的互聯網金融。」互聯網金融協會申訴（反不正當競爭）委員會委員，銀行法學研究會理事肖颯向經濟觀察網記者表示，所謂「自律」是指從業機構自我約束，合規經營，合法創新，在法律框架內滿足市場旺盛的融資需求；所謂「開放」是指互聯網金融的內在發展需要開放思維，不是僅講民間借貸平移到線上而是真正發掘IT和通訊技術對金融的促進作用，互聯網金融的外在發展需要監管機構解放思想，從實際出發，平等對待，傳統金融機構和新興互聯網金融企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