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隊與不站隊, 一個晚清改革者的悲慘下場

文｜陳事美

他是晚清時期唯一會英語的高官；

他是出席美國自由女神像落成典禮的唯一官員；

他是慈禧、光緒、李鴻章、翁同龢同時欣賞的官員；

他還是外國人逼迫清政府平反的第一人。

他就是張蔭恆。

對於張蔭恆，一般人並不是很熟悉。他其實是個很拽的人，拽到什麼程度呢？他首先是晚清時期唯一會英語的高官。在19世紀80年代，雖然洋人大量進入，沿海城市早已租界林立，但人懂英語的並不多，尤其是政府高官中，能比較流利說英語的幾乎沒有。那些經常涉洋的大臣也沒人懂英語，比如李鴻章、郭嵩燾、林則徐等人，而張蔭恆則是例外。

張蔭恆

張蔭恆從年輕時就熱衷西學，別的小夥伴都在學習四書五經，他卻在鑽研外語、研究洋務。在那個年代，這簡直就是另類加奇葩。如果他生在乾隆朝，他可能會因為學習外語而掉腦袋，如果他生在義和團時期，他會被稱為「三毛子」而被殺。

正是年輕時奠定的基礎，他在涉洋事務的突出能力慢慢引起了朝廷重視。當時的，仍處於改革開放的時期。像這樣一個洋務人才，各路洋務派都喜歡，都在爭取、拉攏他，比如李鴻章。在他任安徽按察使時，李鴻章將他推薦給慈禧，張蔭恆順利調入京城，成為總理各國事務衙門行走。第二年，李鴻章又鼎力支持張蔭恆出任駐美國、秘魯、西班牙三國大使。這時的張蔭恆英語並不是很好，他在赴美國的船上還在努力學英語。當美國自由女神像落成的時候，張蔭恆是唯一受邀請的人。他在華盛頓的三年，英語水平提高迅速，基本達到了流利對話程度。此時，清廷里的官員大多還是盲目自大、傲慢無知的官僚。

回國后，張蔭恆又被委以重任，成為總理衙門涉外交往的第一人。凡是與洋人打交道的事情，只有張蔭恆出面。一方面因為張蔭恆會英語、懂洋務，另一方面也因為其他官員不爭氣，啥都不懂。再者，洋人也喜歡與張蔭恆這個熟悉西方文化的官員打交道，溝通不費勁。李鴻章看在眼裡，喜在心裡。

李鴻章欣賞張蔭恆，但翁同龢同樣更喜歡張蔭恆。李鴻章與翁同龢兩人水火不容，互相交惡多年，形同死敵。同時被兩個大人物喜歡縱然是好事，但也讓張蔭恆面臨著選擇的難題。

張蔭恆面對的問題很現實，無論站在哪一邊，都會得罪另一方。兩邊勢力都很強大，都比較得勢，相對比較平衡，張蔭恆也很難選擇，再者，對於兩派的未來，他也無法押寶，究竟誰會最終勝出。在這種情況下，牛逼的張蔭恆選擇了「腳踩兩隻船」，哪邊都不得罪，保持中立。事實上，他做到了。

年長張蔭恆11歲的李鴻章對於張來講，既是長輩，又是老師，還是上級。李鴻章對張蔭恆只是欣賞，是一種對後生的賞識。而年長張蔭恆7歲的翁同龢對於張蔭恆來講，按說以當時的地位與官職，應同樣也是長輩、老師、上級。但事實卻相反，翁同龢成了張蔭恆的學生、冬粉。

想不到的是，一代帝師翁同龢竟然如此崇拜張蔭恆。翁同龢在給張蔭恆的信中，張口閉口就是「吾兄」、「我兄」，竟然還有「吾師」。即使翁同龢需要謙和，即使張蔭恆才華過人，按說這樣稱呼還是很誇張，但翁同龢就敢這樣做。

當時的張蔭恆心態很複雜。翁同龢如此對待自己，大有受寵若驚的感覺，另外他也怕李鴻章對自己有其他想法。為了達到平衡，他對李鴻章更加謙遜、尊敬，在李鴻章面前有意隱瞞自己在翁同龢面前的受寵。對翁同龢的寵愛，張蔭恆也故意放低姿態。他既享受著李鴻章與翁同龢的欣賞與恩寵，又小心謹慎地維護著二人的關係。尤其是當三人同時在總理衙門任職的時候，同在一個屋檐下，張蔭恆難免有如履薄冰的感覺。

翁同龢對張蔭恆的尊敬可以用崇拜來代替。據說，翁同龢每天都要將自己經辦的奏疏裝到信封里，送給張蔭恆過目。只有張認可，翁才會正式對外發布。張蔭恆喜歡賭博，每晚都是他與朋友刷錢的時候。此時，翁同龢的信函一到，由僕人拆封，並端來筆墨。他一目十行，或是圈閱，或是修改、或是凃描。一切幹完又接著賭。按說，賭博在興頭上，要停下來修改文件，是很掃興的。但張蔭恆卻不敢怠慢。對於張的修改，翁總是很滿意。

不僅李鴻章、翁同龢喜歡欣賞張，就連光緒對他也另眼看待。正是張蔭恆向光緒推薦了康有為，在戊戌變法期間，光緒多次接見張蔭恆，徵求他的意見。最多的一個月，竟然有七次之多。但張蔭恆知道，光緒再欣賞他，也不及慈禧。畢竟慈禧才是最大的掌權者。他也明白，自己在光緒、慈禧之間，根本無法左右逢源，只能選擇站隊。要站只能站光緒這邊，鼎力支持改革。

光緒與慈禧之間，顯然與李、翁之間不同。李、翁只是大臣，為了朝中政治平衡，皇帝往往會有意讓兩派保持適當的力量均衡，所以張蔭恆沒有危險。但最上層的光緒與慈禧卻不同，這場最高層級的權力鬥爭絕不會平衡，只會是一方鬥倒另一方。俗話說，一山不容二虎，一公一母也不行。

當慈禧連夜從頤和園感到紫禁城時，張蔭恆的悲劇命運就註定了。慈禧迅速重新執政，抓捕戊戌六君子。如果不是英國、日本公使向清廷施壓，張蔭恆就會像譚嗣同等人一樣，血灑菜市口。死罪已免，活罪難饒，張蔭恆被流放新疆。

在發配新疆的路上，各地官員都像接待欽差一樣，因為官員們都認為，張蔭恆很快就會官復原職。張蔭恆自己也這樣認為。在西安時，他與當地官員在酒桌上提起此事，說得很輕鬆，說「這老太太只是和我開玩笑，還叫我出關外走一回。」

在新疆的張蔭恆仍然沒有任何不祥的預兆，每天就是吟詩作畫，他一直認為，流放新疆只是慈禧對自己的考驗，很快就會調自己回京重用。他根本沒想到，隨著義和團運動的興起，慈禧早已對變法亂黨恨之入骨，自從流放張蔭恆那一天起，就沒打算讓他活著回來。

1900年7月，朝廷下旨，正式處決張蔭恆。六十三歲的張蔭恆長跪在地，老淚縱橫。

處決后，八國聯軍侵華，中外議和。美國、英國公使向清政府施壓，要求給張蔭恆平反。直到年底，張蔭恆才被恢復戶部左侍郎一職。此時，據他被斬首已經過去一年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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