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邊一定要快樂呀，媽媽

本文經授權轉自公眾號槽值（ID：caozhi163）

之前一期《朗讀者》，斯琴高娃朗讀了賈平凹的《寫給母親》：

「人活著的時候，只是事情多，不計較白天和黑夜。人一旦死了日子就堆起來：算一算，再有二十天，我媽就三周年了。」

……

「三年以前我每打噴嚏，總要說一句：這是誰想我呀?我媽愛說笑，就接茬說：誰想哩，媽想哩!這三年裡，我的噴嚏尤其多，往往錯過吃飯時間，熬夜太久，就要打噴嚏，噴嚏一打，便想到我媽了，認定是我媽還在牽挂我哩。」

朗讀完后，斯琴高娃站起來，淚流不止。

一年一清明，對故人的挂念又從來不止這一天。

有些詞，一想起，就能讓人想起曾經，喉間哽咽，泣不成聲。

1

有時聽到「姐姐」這個詞，會恍惚。

哦，原來我也是有姐姐的啊。

我還記得她特別高，一米七幾，挺瘦，很漂亮。

那年我15，她28。

今年我21，她28。

永遠28。

我們沒打過架，她處處讓著我。

她特別喜歡《犬夜叉》，我也是，每次看到珊瑚就會想起她。

火化那天，人們拉著我說，去看她最後一眼吧。

我哭著鬧著，抱著她的照片，就是不過去。

老媽現在睡她那屋，衣櫥的東西大多還在。

她剩下一大瓶香水，我有時會噴一點在衣櫥里。

還是那個味道，特別香。

2

夏天我跟你告別，你做紅燒魚給我吃。

秋天我給你打電話，我說快考試了，你說「你能行」，我知道你下句要說「你打小就這樣，一到考試就緊張」。你真傻啊，我早就不怕考試了，只是想聽你年年不變的這幾句話。

冬天你接不了電話，我發跳舞視頻給你看，你說我扭得最好看。那時哥哥帶女朋友回去看你，合照里你變瘦了好多。

春天我回到你身邊，你在床上瘦成一小團，跟你說起想紋美瞳線，你話都說不出來，也動不了，卻還是努力搖頭說不行，我好開心，想天天跟你磨嘰整容抽脂來逗你說話。

我剛回家時，你胃口還不錯，火腿罐頭塊放進蛋白粉粥里，哄著你的話一小碗能吃得很乾凈。你最心疼我，每次哄你吃飯說「你不吃我就不吃了」，你就會乖乖吃好多。

後來你吃不下飯了，喝了很久湯水，最後你連湯水都喝不下去了。

你真的好堅強啊，醫生說你都過不了年的，但是你挺到了初二呢。真的好厲害呀，親親你。

昨天在異國街道，一個小孩叫「姥姥」，我突然就想起你，是你按了播放鍵嗎，真淘氣，但是真好啊。

3

小時候在哈爾濱的八樓，陽光撲簌簌落在靠窗的床上，她端來一鍋螃蟹，把蟹黃和蟹腿給我吃，蟹膏和蟹肉自己吃，吃了好久，最後手指都被湯水泡皺了。

這是我最好最幸福的記憶之一，閃閃發光，像那天的陽光，和鮮亮亮反著光的橙紅色蟹殼。

她做的菜太好吃了，到現在都想知道雙煎土豆絲怎麼才能不糊鍋，可惜再不能問她了。

泡汁茄饃只在她手下吃過，美食菜譜上沒有這道菜，好想吃，可惜再不能問她了。

燴饅頭只有她做得出精髓，白菜不生饅頭不潮，我做的總差點感覺，可惜再不能問她了。

有次吃西餐，被一道檸檬煎大馬哈魚咸到不行，想起她就連做紅燒都是鹹度剛好，可惜再不能問她了。

可是我不希望她回來。

我見過她病痛虛弱，見過她委屈賭氣，這一切我都不想她再重來一次。

以前上課給外教解釋奈何橋和孟婆湯，外教說，這些東西聽了就讓人相信。

對，我就相信。

所以希望她過的橋短一些，也不要太陡，最好護欄上有好看的雕花。

希望她喝的湯是溫熱的，有一點點甜，不要苦，也不要酸。

在那邊一定要快樂呀，媽媽。

4

去年夏天，我爸進了醫院，癌症。

幾天後，兒子出生了。

我爸看著照片特高興：讓我出院吧，我想抱抱我的大孫子。

我們就說，爸，等你把病養好，就能見到啦。

那段時間我爸特別積極地配合治療，每次吃不下飯鼓著眼睛都還想著塞多點。

可惜，老天並不配合。

病情惡化得很快，我爸被送進了ICU。

我內心清楚，一起的日子不會太多了，他想見孫子，我一定得讓他看一眼。

我決定把兒子抱去醫院， 醫生說你瘋了，你知道重症病房對一個未足月的嬰兒來說有多少病毒嗎？

但我就是「瘋了」。

我瘋了一樣大半夜去找醫生，我給他跪下，我說不能讓孫子見不到爺爺。

我終於成功了。

我連夜趕到病房，我說爸，大夫同意了，明天我就把孫子抱來。

我爸那時已經有些神志不清，半眯著眼聽我講話，聽到「孫子」眼睛立馬亮了。

他定定地看著我，過了幾分鐘，又突然閉眼，用力地搖頭。

我知道，我能說服所有人，說服不了一個爺爺對孫子健康的保護。

那晚的夜格外漫長，我站在醫院走廊抽著煙，護士跑來通知我去看他最後一眼。

昨天兒子第一次開口說話，才七個月大，真聰明。

爸，孫子在叫「爺爺」呢，你聽到了吧！

5

他一直喜歡花，這次我帶了大朵的白玫瑰。

他特別上鏡，照片里的笑容很好看。

他叫我認真念書，要聽媽媽的話，給妹妹做好榜樣。

他突然昏迷了，搶救了好久，虛弱著醒來。

他最近瘦了，看起來好憔悴，最愛的糖醋魚都不吃了。

他一直說抱歉，沒來得及參加我的升學宴。

他這次病得比之前重，住院幾個月了。

他好久沒來接我了，我聯考都是一個人去的。

他每天都接送我上學，從幼稚園到高中，風雨無阻。

他笑著迎接我的到來。

這樣倒著說，他是不是可以還在，我的爸爸。

6

她每次聊天，表情和標點都會連發三個。

她愛說「超……」一類的感嘆句，「超好吃」、「超好用」、「超愛你」。

當她遇到高興事：哇我跟你說。

當她感到很生氣：卧槽你TM。

當她贊同我說法：就是就是。

當她有反對意見：啥JB玩意兒，最後那個兒化音拖得老長。

當她抱怨，我想幽默點緩解氣氛：你能不能嚴肅點。

當她抱怨，我想正經點幫她開解：你能不能幽默點。

我記得她所有口頭禪，到現在聽到這些詞還會心頭一軟。

聽說人死後，靈魂還會一直環繞愛人身旁，當愛人終於放下了，才會安心離開。所以她總會掐著我說：「你到時候可別老念叨我，耽誤老娘投胎。」

直到今天，我都沒去過她的墓前，這樣顯得我放下了，會讓她的靈魂快點安心離開吧。

幸福不是永遠陪伴，而是有你在心上，一個人也勇敢。

因為曾愛之入骨，所以哪怕有些人已經走出時間好久，仍覺悲戚難當，聽不得一點與他們有關的詞語，怕鼻酸，怕想念。

沿途每條山路印刻的腳印，都是你曾留下的詞句，這世界是你的遺囑。

而我，是你唯一的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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