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童養媳事件：女人能悲慘到什麼程度？

女人能悲慘到什麼程度？

巫山童養媳事件再次刷新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十幾年前被大伯收養並賣做童養媳的女孩們，十幾年後要向牽涉進這樁人肉買賣的人討回一個公道，揭開了一樁文明世界難以容忍的骯髒交易。

被買賣、被強姦、14歲懷孕生子……這件事的每一個關鍵詞都令人作嘔。

「錢」這個字眼，在這個故事中反覆出現。

採訪中，買方、賣方、還有貨物本身，都清楚地記得每筆交易的價格。

大姐馬泮珍身上，大伯收了2500元彩禮錢，二姐馬泮艷身上，大伯收了1000元戀愛金，3000元代養費，三妹馬泮輝身上，大伯收了3000元彩禮錢，4000元撫養費。

大姐身上沒有撫養費代養費一說，因為她剛被收養就嫁了出去，大伯在她身上沒有多餘的投資。那年她12歲，男人30歲。

三姐妹相繼被嫁人，帶來的收益從2500元到4000元，漲到7000元。

好一筆買賣。

不要說什麼如今結婚女方都要彩禮錢，結婚本質上都是賣女兒之類的屁話，那是陽光下的婚禮，新娘是成年人，憑藉自己的意志決定結婚。而巫山童養媳事件中，所謂的彩禮錢代養費帶著血腥氣，像農夫與屠戶的交易。

家畜養幾年，就可以收割賣錢。

養了多少年，投入多少錢，買方精打細算，賣方討價還價，雙方最後敲定一個數字，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家畜怎麼想？沒人在乎。掙扎反對沒有任何意義，這是一樁公認的合理買賣，哪有付了錢不發貨的道理？

有人說這是物化女性？

少開玩笑了，這裡沒有所謂的物化女性，「物化女性」是個過於現代、覺醒度太高的詞，在這個噁心的故事裡，女性本身等同於物品，自身意願被抹殺，肉體可以交易，可以換錢，付錢的一方就是她的新主人。

「你是我花錢買來的！」馬泮艷的前夫把逃跑的女人抓回來，一邊打一邊罵。

理直氣壯，理所當然。

事情發展到現在，追討公道的馬泮艷沒有得到她想象中的公道：她沒有證據證明與前夫的性關係是違背自身意願的，而只能通過證明發生性關係時自己未滿14周歲，這樣無論自願與否對方都是強姦。

於是新一輪的討價還價開始了，這次擺在桌上的，是她當時到底有沒有滿14歲。

調查結果表明，14歲生下孩子的她，是剛滿14歲沒多久時受孕。

很多人在質疑這個結果，人們在推算，在舉證，要證明那時她沒滿14歲。

這是關鍵嗎？

這不是關鍵。

關鍵是，這個爭論本身就是一種極致的恐怖，彷彿有人在一個女孩子身邊隨時隨地掐著手錶，看著指針慢慢倒數，5，4，3，2，1。

當，鐘聲敲響，她已滿14周歲，她可以放在貨架上任人挑選了。

我們是不是還要表彰強姦犯尊重法律？

作為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生活在同一時代的女人，我不寒而慄。

無論在哪個國家，總有陽光照不到的地方，但陽光下生活久了，人就會麻木，忘了還有毒瘤在黑暗的角落滋長和蔓延，在那裡，身為女性，活著需要恩准，強姦，可能是躲不過的。

馬泮艷是個不受歡迎的人。去年（2016年），她的遭遇被媒體公開報道。

有人告訴她，她做的事是在給巫山抹黑。

在一些村民看來，馬泮艷的錯誤，從她離家的那一刻就開始了。她既然已嫁人，不管是否願意，都應該去適應，一位村民說，「作為一個婦道之家，以前你年輕不曉得事，長大了你應該清楚事理。」

還有村民說，不應該讓她出門，「看了外面的世界，就不想回家待在一起。」

在這種環境下，多少個受侵害的女孩選擇了屈服？多少想要逃離的女孩被抓了回去？多少逃出來的女孩中才能站出一個敢於說話的馬泮艷？

感謝馬泮艷，她已經有了新生活，已經走向新生，她完全可以掩耳盜鈴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但這個女人要回過頭去討回公道，要政府給個說法，要前夫判罪，要「媒人」付出代價。

她讓那些認為童養媳合理的人知道，他們還有法律需要忌憚。

記者走進巫山的時候，童養媳事件在媒體上露面的時候，整件事開始調查的時候，馬泮艷已經贏了。

她成功展示出血淋淋的事實，讓我們知道黑暗離我們沒有多遠，近在咫尺，這些令人作嘔的事情正在發生，不是歷史，就是現在，而且無法確定是否會成為未來。

她成功警醒我們男女平權還有太遠的路要走，我們才剛從起跑線上邁出一步，稍一動搖就會退到線后。

網上在討論，在打抱不平，在罵那些批判馬泮艷的人非蠢即壞。這裡是「外面的世界」，不像採訪中的村民，眾口一詞說都是因為這個逃跑的童養媳不明事理，這裡有激烈的罵戰，就意味著有人站在馬泮艷這一邊拚命維護。

女人不是物品，除了她自己沒人有權利左右她的歸宿；因為她的身體是屬於她自己的，沒有人能給她打上價簽進行售賣；只要她不願意，無論她是否已滿14周歲，無論是不是夫妻，都是強姦。

所以這些，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因為女人，也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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