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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向陽|我以愛為生

何向陽,著名詩人、學者。出版有詩集《青衿》《剎那》;散文集《思遠道》《夢與馬》;長篇散文《自巴顏喀拉》《鏡中水未逝》;理論集《夏娃備案》《立虹為飛》《彼黍》;專著《人格論》等。獲魯迅文學獎、馮牧文學獎、莊重文文學獎。散文、評論入選《新文學大系》。現居北京。

晨暮間(組詩)

誰住在

我心裡

一住就是

這麼多

這一天

我想看看

這個人

這個

頑固的

房客

我已忘了

他的

長相

敲門

門內應答

「誰」

正是我的

所問

你是誰

不交房租

還時時

讓我

如刀絞

快開門

教我看看

你究竟是

哪一位

這麼多年

也不搬走

藏在我的

心房

以何為生

門內的人

默然不語

很久

很久

那門

仍是緊閉

好吧

你不走

我就放棄

門內這時傳來

低語

「我以愛為生

感謝你讓我

寄住

請允許

住下去」

我問:

「多久?」

他答:

「一生!」

「只有死亡能將

我們分開?」

「就是死亡也不能!

也不能將我們

分開!」

2016年2月26日

暮色

我想要說給

你的話

並不比這

一樹桃花

然而

你在聽嗎

暮色之中

你是否有時間

停留一下

聽這一樹

花開

一樹

慎重的

囑託

我寫給你的

那些詩

應比這

一岸櫻花

更多一點

然而

你在讀嗎

暮色之中

我彷彿看見

你頷首

吟誦的

樣子

那些句子

如花

但獨差

我為你寫出的

那三個字

我想要給你的

還有

這一樹玉蘭

它持重的花瓣

次第打開

這最早的吻

堅持而到

春盡

然而

你在看嗎

暮色之中

你是否仍會

為她

轉身

看這一樹

期待

如何坦然

從容地

沉入

黑暗

2016年4月

你在哪裡

在一個字到另一個字之間

我看花的時刻

為什麼你也

站在花簇前

只是

千山之外

江河湖海穿越的

異地

你是誰

從這個字到那個字

森林 河流 果實

肌膚一樣的土地

你行走的途中

為什麼我也在行走

只是

深海無語

從最遠到最靜

最弱小到最長久的

呼吸

2010年6月23日

不夠

不夠

時間、辭彙、紙張

都不夠

還不夠

寫出

你給我的

那種

感受

不夠

我還未寫出

丁香

靜夜開花的

聲響

不夠

我還不能寫出

清晨

木槿的樣子

雪松的端莊

不夠

我還沒能

寫出

眼淚的咸

一滴水的

份量

不夠

我還沒寫出

暮色之中

風撫過

青草的

顫慄

紫薇

清瘦的

面龐

不夠

我仍無法

描述

一朵剛剛

盛開的

蒲公英

綻放的

笑容

我還無法

告訴你

這朵雲的

最終

去向

不夠

我還沒能寫出

一地櫻花的

犧牲

在它身旁

站立的

連翹的苦

我還未能寫出

紫丁香與

白丁香的

來歷

芍藥與

牡丹

內蘊的

不同

我還沒來得及

去探望

紫花地丁

風中搖曳的

單薄臂膀

不夠

我還沒寫出

銀杏葉的

正面與

背面

深綠與

淺黃

是的,不夠

我還沒有寫出

錦帶花的

熱情

紫藤的芳香

不夠

我仍沒有寫出

槐花的甜

薔薇的

熾烈

蘭草的

娉婷

不夠

我還沒有足夠的

筆力

寫出

桃花的

妖嬈

已長滿碩葉的

樹枝上

最後一朵

玉蘭的

平靜

不夠

只這一個季節

怎麼能夠

我還沒寫出

你對我

最初的愛

我還尚未寫出

這個

春天的

和你的

與眾不同

2016年4月27日

訪談:「一切剛開始時的樣子」(節選)

李壯:何老師您好!您的詩歌創作,我最近一直都有關注。我注意到,您前年出版的《青衿》收入了您從大學時代起的許多舊作,而去年以來,我們看到您新完成的詩作也一直在以驚人的頻率發表。是怎樣的契機讓您在這麼多年之後,重新審視自己的詩歌寫作,並進入了一個創作的爆發期?

何向陽:其實這麼多年一直沒有停。前年出版《青衿》,從以前那些筆記本里抽出來這些詩,108首,好像顯得挺多的,實際更多。這幾年發得比較少,但寫得其實不少。當然跟專業詩人比起來,寫得還是不夠多,有些詩人一天能寫好多首,但我一年也就寫二十多首,一個月大概一兩首這樣的速度。可能是我還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專業寫詩的人,沒有這樣一個限制,我的寫作反而進入了一種相對自由的狀態。這種狀態對詩人來說其實是比較好的狀態,沒有壓力,但我近年來覺得有些不太滿足。因為長期以來一直是作為一個評論家的角色出現的,漸漸大家遺忘了你同時更是一個創作者。

最早十三四歲開始寫詩,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一些大學生詩選也選了我的詩,以前在《詩刊》《十月》都發表過組詩,後來寫散文、評論,慢慢大家看你就有一種定型的眼光了,就把你定位為一個評論家。所以自己有一種不滿足。理論,畢竟是在別人的創作之上的闡釋和解說,是一種二度創作。當然它也是一種創作,但畢竟不是一種原初的創作。《青衿》的封面,一開始出版社有很多想法,例如介紹它是評論家的第一部詩集啊,八十年代的結晶啊,女性主義等等。但後來我說封面設計還是簡單一點,只保留一句話,「一切剛開始時的樣子」。因為最開始我就是以寫詩進入文學的,現在回到詩歌,算是保持了初心。這就是一切剛開始時的樣子。找得到開始,一切便不複雜,所以,近年在《上海文學》《人民文學》《十月》《北京文學》等發表了一些詩,有重新上路的感覺。

李壯:重溫「一切剛開始時的樣子」,這裡面是否有重新審視、整理自己詩歌寫作的考慮?回顧這二三十年來的創作歷程,您在提筆寫作的原動力以及面對詩歌進入語言的姿態方式等層面,又有怎樣的變化?

何向陽:這本詩集其實也算不上一個回顧。過去的寫作已經定型了,無可更改,出版時一字未改。重要的還是回到原點,重新找到自己的初心。至於面對詩歌的姿態,或者說進入語言的方式這些方面,我其實沒有考慮太多。但是現在再看上世紀九十年代以後、包括近幾年的詩,當然還是有了很大的變化,跟以前那種特別清純、比較青澀的東西有所不同。以前是一種單純的抒情,純粹的心靈傾訴,現在還是有一點滄桑感了。隨著歲月的疊加,隨著內心經歷和歷練的增長,可能還是有些不一樣的地方。

當時那些愛情詩可能有點強說愁的意思。沒有愛情的時候,因為受了其他很多詩歌的影響,我也在寫愛情。沒談戀愛的時候,已經在詩中寫給愛人很多詩了;沒有失戀的時候,好像自己在詩中已經失戀了很多次了。那種詩的假想性,包括詩中的自我主人公意識,還是比較強。那麼現在可能有些東西要放下一點,就是生活中更多的具體的東西進來之後,內心可能有些變化。這些變化可能會體現在姿態上、方式、語言上,包括出現一些節奏上的、形式上的變化,可能都會有。比如形式上的,原來我的詩可能每一句都比較長,但是現在的詩好像是盡量凝練,句子不長,一行有時也就兩個字;也不是說刻意去做,但確實會讓人感覺它已經不是原來那種好像很排比、很適合朗讀的東西。我現在的詩,在內在構成上好像比原來更複雜一些,很多時候它呈現為一種繁枝式的結構。原來它可能是一株花草,或者是一種灌木,現在可能這棵樹的枝椏多了一點、複雜了一點。

為什麼這麼多年後又重新整理、強化自己的詩歌寫作?可能還是來源於對世界的感受。許多東西,並不是理論能夠解決的。理論能解決的只是一個層面的問題,比如道理,倫理,哲理,至於另一些諸如情感、愛意層面的問題,還是需要另外一種文體,或者說另外一種形式,才能讓自己完成言說。

李壯:到具體的詩歌文本上來談一談吧。您的詩歌一直具有很強的抒情性。其實圍繞「抒情」這個概念,當下詩歌界一直都有爭論。有的人認為,抒情本身就帶有農耕文明的印記,在當下語境中,詩歌把賭注押在抒情上會變得危險。這其實是在懷疑抒情在當下詩歌寫作,甚至整體性的文學經驗表達中的有效性。另一些聲音則表示,我們不應該以一種生物進化式的思維來談論文學,不能說時代變化了,有一些東西就一定會過時,因此,把抒情與現代性對立起來並不合適,重要的是要找到抒情與當下語境的合適的對接方式。對此,您怎麼看?

何向陽:從一個詩人的角度來看,我個人認為把抒情跟農耕文明畫上等號,其實比把詩歌賭注押在非抒情性上更加危險。抒情的確帶有農耕文明的印記,但是我並不覺得只有農耕文明才能抒情,同樣我也不覺得進入工業文明比農耕文明在文學上就更先進,或者說與農耕文明相併的抒情就是一種落後的標誌,而在詩中抒情就變成了一種不合時宜的事。我對這種貼標籤的理論取向一直不太習慣。對個體而言,我認為恰恰是需要瓦解掉這樣一些理論的定論。我的詩歌確實帶有很大的抒情性,因為愛情詩居多,對人的愛情,對自然的愛情,對所遇事物的愛情,免不了抒情。但是不是能說,現代性的東西,就要跟抒情性對立起來,現代性是抒情的反面?好像不然。至於說要找到抒情和當下語境合適的對接方式,我覺得抒情是詩的一種發源,是一種永恆性的東西,它不隨著時代的終結或者文明形式的改變而變化或者終結。而且現在我們也很難說農耕文明已經在終結了。

況且,即便農耕文明有一天在終結掉,抒情也不可能全部被現代性或者被某一種其他的什麼性全然取代。因為它是一種根源的、起初的東西。比如說我讀沃爾科特,讀他85歲新出的《白鷺》,抒情和現代性兼具,他對海的那種愛,對於生死的認識,寫得非常優雅迷人,但裡面又具有很強烈的一種現代性。這兩個東西都在詩里得以體現,我覺得這是一種很高的境界。現在我們一談到抒情就覺得低級,一談到現代性就覺得很深奧、高端。但是我覺得像沃爾科特這樣的詩人就已經超越了這些,他不糾纏於這些其實仍是形式上的高低,超越了時代。你說他活在20世紀,那其實是抒情慢慢興起而又消失的一個時代。二十世紀末期又是一個現代性興起的時期,那麼現在這個二十一世紀又是後現代性的開始,是消解現代性的一個時代。他的詩能穿越這三個時代,又使這三個時代在詩中都得到體現。而且他的詩音樂感、節奏性都特彆強,這個詩人很了不起。

李壯:您這一組《晨暮間》,在形式上很有特點。每個詩行都不長,詩句被您切分得很細很短;一眼看去,您的這些詩作在外觀上多是高挑纖細,像美人側影,又像《詩經》里的蒹葭。這樣的外在形式同時也塑造了您這組詩歌內在的節奏甚至音調。這是您有意為之嗎?

何向陽:因喜歡音樂,所以你說的這個形式的節奏感的感覺,可能確實存在,但也不是我刻意,它可能自然而然地滲透在詩歌裡面。比如它的節奏、它的樂感,我覺得詩而能歌,這好像是一種特別好的、特別美的一種感覺。但是後來詩和歌慢慢分離了。所以有時候我可能會下意識去找回一種東西,找回一種它原來的、和諧的東西,就是有別於散文、有別於其他文體的一種語言形式,甚至有別於譯詩的文體。因為譯詩經過翻譯之後,語言的節奏可能還有所保留,但是語言的韻律可能會遭到一些破壞。當然更有別於我現在從事的評論的這樣一種形式,因為評論上世紀八十年代受影響於歐美文學,那種譯文句子都特別長。我的評論,如果跟這個詩對照來看,評論的文字,甚至能夠三行沒有一個標點,轉來轉去。有時候我父親看了我的評論開玩笑:您的中心詞在哪呢?你都把我們繞進去了。他說你受翻譯的影響太厲害了,應該找回一種很簡潔的東西,要用簡約、爽快、乾淨的語言,去寫出你想寫的那些句子。但是在評論當中我很難做到,一方面受八十年代歐美評論的哲學翻譯的譯叢的影響,可能還是有些痕迹,要清除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一方面也是想說的太多,非把道理講清楚不可的心理使然。但是在詩當中我覺得可能會找到一種回歸,找到一種語言形式的東西。

說到短句。其實我詩里的短句,有時候在寫了一首、寫出來感覺很不錯的時候,這種節奏感突然就找到了。比如《此刻》:「此刻,你指給我看的大海,已經平靜下來,此刻,魚翔淺底,礁石突立,此刻,你不在礁石之上,你在哪裡。」「此刻燈光轉暗,車廂沉寂」,最後「此刻,你不坐在我的對面,你在哪裡。」後來又到了坐高鐵的時候,從南京到合肥,我當時是拿了一張紙在車廂里寫詩,句子不約前來:「此刻你不在我的紙上,你在哪裡」。它是一個迴環往複的,就像一首歌一樣,落腳於「此刻」,回歸到「你在哪裡」,等於是一個時間、一個空間的交替變換。在你進行一種語言的嘗試之後,你會感覺它有一種音調,有它自身創造出來的一種樂感,我覺得挺有意思。

比如我之前一直在創作的一組詩《藍色變奏》。整理《青衿》的時候我就嘗試著放一些「藍色變奏」進去,就是寫一些短詩之後,總是有一個組詩,大概是四首到六首這樣,叫「藍色變奏」。藍色,Blue,布魯斯,它是一種憂鬱的變奏。穿插進去,青春當中的一些快樂、一些單純之外,好像還有另外一個音調進去。我明年要出一個新詩集,是這幾年寫的,中間總是有一個疑問的《誰》。這種間奏或許也是一種音樂的?人到中年,可能疑問多一點,問題也多了一點,這個「誰」其實是對自我主體的一個角色之問,或者對對方的一個身份之問,或者對自我被雙重的身份撕裂的時候一種分離之問。大概七八首詩,短詩、長詩之外,突然有一首短詩進去,這個《誰》,就像一個釘子一樣楔進去,楔到木頭裡面。這樣會使整個詩集裡頭也有一種節奏,這種節奏,劉瓊對《青衿》的評論中注意到了,讓我感到她作為一位評論家的敏銳。除了在單純的一首詩中完成這種音調感之外,整個詩集我也能夠做到這點,有一個自我的、迴環往複的一種東西。像《藍色變奏》,九組詩,在《青衿》裡面,已然變成了一種結構。評論界還比較認可,因為這些詩本身也是寫作於八、九十年代。在不同的階段,總是有一種藍色的、憂鬱的變奏穿插在里,它使青春裡面又有了一種苦澀的味道。其實有我青春期的一些影子在裡面。

李壯:您說的這些忽然讓我想到愛倫坡,他有一個觀點被波德萊爾翻譯成法語,深刻影響了法國的現代主義詩歌運動。愛倫坡認為,在新的時代語境中,「形式」常常成為詩歌的起源,詩歌創作過程的開端是一種「音調」;它形成了構成一種言說的預感、一種「無形體的氛圍」,然後具體的詞語甚至內容意義才被召喚而來,被選擇、組合進而構成一首詩。這說的是語言形式對詩歌寫作的原發性推動力。您的詩歌寫作中是否也存在這種強烈的形式推動感?

何向陽:我儘力做到。詩和歌,現在我們分開了。詩人對歌詞不屑一顧,覺得那都是大眾的。但是我覺得有些流行的歌曲,比如汪峰的一些歌詞裡面,很多是有詩意的,我很喜歡。他那種游吟詩人的調子,包括許多思考,其實有挺強的時代感、現代性。形式元素背後其實有傳播功能,現在很多詩人在拒絕詩歌的傳播功能,我覺得這其實是有一定損失的。因為你不能夠輕看任何一個聽眾,也不能覺得詩人高高在上、任何聽眾都不理解你,總是把自己囚禁起來。歌曲在許多人的心目當中,能產生一些共鳴;但是詩由於一種自我封閉,可能已經割裂、排斥了很多本來能夠成為你的共鳴者的讀者。詩歌的形式感、音樂性,確實能夠推動它的傳播。當然傳播較之創造仍屬第二位,關鍵是你要找到並確認自己的形式,這種形式在時代的共在性面前,它是獨有的。后一點對一個詩人而言或是難的,但又是必須不可的。

李壯:愛情主題在您的詩歌寫作中似乎格外引人注目。與之相關的是時間主題:愛情與時間有著千絲萬縷的內在關聯,愛的感覺在瞬間的爆發、在漫長時間中的延續,對時間體驗的扭曲,甚至是對時間的虛構,不同的關聯方式會呈現出不同的色彩。而時間體驗的極端形態便是「生死」。這一主題也是您在詩歌中經常觸及到的。能否簡單談一談這幾個主題?

何向陽:大家都說我在寫愛情,其實要說愛情是否針對於誰,他是一個具體的人嗎?我也很難回答。前年在海口知與行書局簽售詩集的時候,主持人孔見也提出來說,你這個是不是有一個具體的傾訴對象?我說好像有也沒有,具體與抽象之間吧。上世紀八十年代,這些愛情詩都寫給誰了呢?好像也很難說出一個具體。但是真沒有嗎?也不是。我很同意你說的這種抽象的感覺,他是一個具體到抽象的過程。就是說詩里的「他」其實是一個內化的「我」——其實對方,這個愛人,「你」,其實就是另一個「我」。我賦予了他很多品質,對他傾訴,給他我的愛,在這個世界和我的內心當中給他一個位置,他就是內化的另一個我,是穿越時空無處不在的一種東西。這其實就是一種自問,對他者之問,其實也是對自我之問。我會想到我看過的一些電影,比如《薇諾妮卡的雙重生活》。就是說在這個世界上其實還有一個我,跟這個我一起存在著。但是在不同的時空當中,這兩個人從來沒見過面。這個人心痛的時候,另外一個人會有感應。一個人陷入愛情的時候,另外一個人心裡也會充滿歡喜。我詩里的那個「他」或者「你」也可以是我不認識的一個「我」,他可能是一個男性,也可能是一個女性,當然在我的詩中,他被書寫為一個男性。我一直詠嘆著他、歌贊著他、追尋著他,一直想去觸摸到他。因為相距遙遠,或者是有某些阻隔,我們始終是在一個「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的狀態,但這個伊人始終是存在的。一個很美的意象吧,這種愛情不是一種對具體異性的愛,它是愛本身。具體的愛當然也很美,它能落實到一個具體的人身上,但這種非具體的愛我覺得仍然是難以代替的。在詩里,我給他賦予了很多我沒有的品質、我缺乏的性格,在他身上寄寓了很多情感,這其實是比真實的我更美的一個「我」。所謂愛情,其實是我在對方身上愛著一個理想化的自己。當然也可能起初有些詩裡面,也是有一些具體的東西,比如說中學時候曾暗戀的老師、大學時候曾暗戀的對象。但是慢慢地,他就從這些具體的人當中抽象出來了,抽象出來一種特別理想的偶像化的存在,他不會讓我失望,也不會讓我失戀,他就是一個不存在的愛人,但確實又一直活在內心當中。我是活在對他尋找和相遇的期待當中,活在這樣一個詩的世界裡面、一種自我編織的美好夢境當中。很美。我覺得我寫的可能更多是這樣的一種愛情。

至於生死,從2013年一直到現在,對生死寫得越來越多。那年在八大處,大家都爬山去了,我自己坐在靈光寺的台階上,想輪迴問題。去年春天去青島,我們把母親的骨灰撒在了麥島近處的一處海峽,就是她當時指過的一個地方。我在八大處的台階上就想到她,想到輪迴,想到她和我之間的關係。《古寺》這首詩後來發在《作家》。以前生活是完整的,經歷了親人的死亡后,對於生死的思考就多了。

李壯:您的詩中往往會有一個「自我」的形象出現。不僅如此,頻繁出現的「你」在我看來,似乎也可算作另一個內化的「我」。這種自我意識對您的詩歌寫作來說,意味著什麼?

何向陽:我的自我意識還是蠻強的。一個詩人,其實是要通過對自我形象的塑造來達到一個最高的境界。我曾經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寫過一篇影響比較大的論文,叫《不對位的人與「人」》,就是寫知識分子形象。文學為什麼有史以來沒有真正的知識分子形象?或者有,也不如現實中的知識分子那麼有亮光,為什麼?你看俄羅斯的文學當中,有一個很強烈的、多少代人都在建立的一個知識分子形象。哪怕是流亡,在苦水當中、在鹽水當中、在血水當中反覆折騰,最後還是能夠有一個知識分子的形象在呼喚中產生出來。我就想到我們文學書寫中的這種「不對位」。魯迅他是一個知識分子形象,但是這種形象在文學當中很少出現;小說中有沒有一個虛擬的知識分子形象跟魯迅相對位?沒有。魯迅本人也沒有,魯迅本人寫過《在酒樓上》《孤獨者》,但魯迅本人最有名的、影響最大的,還是《阿Q正傳》。他在世界文學中影響最大的是流氓無產者的形象,是身在農村但已經不在土地上的流亡者的形象。不乏一代一代的知識分子,但卻是缺少一個特定的知識分子形象,當時我也在呼喚這種形象。我們文學中的詩人形象好像一直不夠強大,甚至不僅不夠強大,而是常常作為被欺凌的對象。西方的作品當中寫詩人,不是把他作為一種挖苦的對象、被同情的對象、被取笑的對象,而是一種比較高貴的、能夠承擔的一個形象。但是我們好像常常拿詩人的弱點開玩笑。所以我一直想通過詩歌建立一種不一樣的自我形象。這種形象當然不可能承擔起一個時代的或者一個民族的宏大敘事,但是我覺得,她哪怕能夠承擔起忠貞的愛情,也是一個很好的自我形象。當然我們也看到,同時代的一些詩人,他們其實也在致力於建立自己的形象體系,比如歐陽江河等人。這種形象,可能確實是要通過詩人一生的寫作才能建立起來。我們現在談里爾克,其實他是有一個自我形象在裡頭的。談狄金森,狄金森也有她的一個形象,她對生死、對愛,都有她自己的明確的一種價值取向,能夠用她的文字拼貼、結構一個她個人的形象出來。就我個人而言,我覺得我還是需要更長的時間,通過自己對心靈的歷練,去完成「自我」這樣一種形象的建構。這也是我期待能夠達到的詩歌最高境界。其實,談及詩所聚合的形象,又能改變多少,那個通過文字傳達或塑造的「樣子」,不過是成就了萬丈紅塵中的初心,「一切剛開始時的樣子」。(欲讀訪談全文,請購買紙刊)

李壯

山東青島人,生於1989年12月,現居北京。青年評論家、青年詩人,供職於作家協會創作研究部。文學評論及詩歌作品發表於《現代文學研究叢刊》《南方文壇》《詩刊》《星星》等刊,出版有詩集《午夜站台》。

我以愛為生

——何向陽印象

文|王方晨

我喜歡遇到同代人。遇到同代人的好處之一,可以讓自己感到依然年輕。15年前的春天,與何向陽有過一面之緣,是在全國青創會上。遙遙的一望,那份溫雅端莊遠勝於我在雜誌上所看到的。會上,同代人占多數,所以,一到會場,我就覺得自己回到了一個人最好的時候,儼然少年,內心質樸而晶瑩,豐沛而稚嫩,微微地有些神秘的羞澀和閑愁。

對女性的優美,我非常留意。求學年代老師說我有繪畫天賦,甚至說我可能成為一個肖像藝術家,但是,只有在畫紙、書頁上,我才能夠從容自在地描摹著一個個美人兒頭像,一旦到了生活中,那真是扭捏得很,怕連目光都不好意思抬起來的。當然是有對女性尊重的成分,更多的則是害臊。年紀大了害臊,信服力不足,但回到少年,回到少年純潔的內心,就還算得有幾分合適罷。樸質的少年,目光常是低垂的,眼神常是迷濛的,內心就像陽光下的一泓湖水,泛著粼粼的波光,卻悄悄把四周的美景無一遺漏地收攬進去。

又過去很多年,世事紛擾,很多事里又有很多無奈。再與何向陽見面,是在嚴冬季節,爾時我心裡已滿是蒼老和疲憊。田園將蕪,胡不歸?雖然我並沒有稍歇前行的腳步,但疲於奔命的感受卻也常常襲擊我的神經。

這是我與何向陽第二次見面,卻是第一次交談,沒想到何向陽對我的創作相當了解。她不光肯定了我這麼多年的中短篇小說創作,還誇了我才出版的長篇。與何向陽的距離有多遠?時間上,近乎14年未曾謀面,更不通訊息。距離,且莫說從濟南到北京,即便是在濟南,連隔壁的辦公室一年裡能有七八次走到就很不錯了。至於身份,不須說罷。但此刻,何向陽像親切的鄰家大姐一樣在講我的作品!

說實在的,這些年來,我寫作時很少考慮會在外界得到怎樣的評價,因為考慮也白考慮。何向陽的談論向我展示了一個站在國內文壇前沿的優秀文學評論家的廣闊視野,也在悄悄地改變我對評論界的看法。我重新回顧自己的創作歷程,發現自己看似創作勤奮,實則憊懶。比如,十多年來,除了十五年前呈報短篇《王樹的大叫》參加魯迅文學獎評選,又歷經數屆,只從湖北的《長江文藝》雜誌報過一個中篇。在寫作,誰也不能說自己對魯獎、茅獎不在意,事實上我卻從沒想到過認真爭取一下首先呈報上去。這些年裡,我的創作一直保持強勁,結果卻是,連我自己都覺得蒼然已老,再熬過一個十年,差不多也就到了退休年齡,要我再像年輕人一樣寫作,萬萬不能矣。但在何向陽看來,我正處在創作的最佳狀態,處在新的創作噴發期。

創作的噴發,也是一種生命力的噴發,而生命力的噴發,似乎專為風華正茂的年輕人所有。在何向陽極輕柔的語聲里,我似乎有了一種錯覺,那就是,我真的搖身一變,又成為了年輕人,像在那年春風駘蕩的青創會上一樣,儼然少年,目光純潔,內心晶瑩。

這個冬天,有不少好的消息。因為《天涯》發表了我於2013年創作的短篇小說《大馬士革剃刀》,我有了一朝衝出重重霧霾的感覺。先是作品入選小說學會年度全國短篇小說排行榜,後來又入選多種年度選本,我也看到了許許多多讚許它的文字,特別是賀紹俊先生在小說創作年度綜評中將其稱為「爐火純青」的「藝術精品」,讓我很是高興和感激,而且作品又接連獲得了《小說選刊》的年度大獎和第十六屆百花文學獎。兩次隆重的頒獎會上,我都遇著了何向陽。看得出來,何向陽也在由衷地為我的獲獎高興,我也能感受得到從她平易的言語、神情中自然流露出來的善良和真誠。

呈現在公眾視野里的何向陽,是一位卓有建樹的文學理論評論家,也已獲獎無數。通常人們提到理論評論家,第一印象是理性,智慧,高深。反正在我看來,理性常會發出一種鋼的閃光,銳利,冷硬。在她的理論作品中,思辨深入透闢之餘,又似有一顆心的眷顧迴環。也是從這個冬天開始,我接觸到了她的詩作。原來,理性里草蛇灰線的存在,應該正是那份一旦擁有也便永不會消泯的詩性。

從一首兩首,到她結集的《青衿》,她悠然地向世人展示出了自己的詩人身份。而浮在我眼前的,則是這樣一幅優美畫面:

山楂樹下,秀麗的女子裊娜而立。潔白如雪的山楂花,簇簇綻放,芬芳如紗,在女子身上籠罩。純情少女所能擁有的財富,不過是幾段無詞的歌聲,一縷春風,一捧清水,和自己的一顆多情的心。山楂樹之外,幾萬里空無一人,但女子曼聲歌吟,向不知身在何處的過客贈送這春風,這清水,卻仍隨時收穫著新芽書寫的回贈和濕潤的芳馨,因為在愛的感應之下,幾萬里也根本不是距離。

清新,輕盈,綽約,縹緲,隱含莫名的幽怨……我相信,這是每一個少女的模樣,也曾被每一個少男所看到。

什麼不能阻擋?歷史,時間,情感,夢想,也許還有空氣,水流,但一定有詩性。何向陽在她秘藏了三十年的少作《山楂樹》中描繪了這樣一個體現著生命神秘的少女形象,我覺得那也正是她自己的心靈和身姿的投射。唯有在詩意的空間,我們才有獲得永恆的可能。這樣一個充滿詩性的女性,依然在文字里,在她的理論著作、散文、詩歌中散溢清芬。而經過近三十年的沉澱,詩性也只能更為醇厚。

我們是同代人。去年,我寫過一篇《何以安處你那千百次的回首和凝眸》,講了我讀《青衿》的一點感想。幾乎在她寫下這些詩作的同時,少年的我也曾在世界的另一個角落,獨自一人低吟淺唱。《青衿》讓我產生了共鳴,立刻把我帶回了久逝的少年時光。這就是說,通過她的詩,我們擁有了共同的有關青春的話題。同代人對同代人的理解,自然而然之間就發生了。我看同代人相處的好處,真的莫過於此。

但是,同代人甚伙,關鍵的是她不僅以自己的詩歌讓同代人重溫了少年時期的心路歷程,而且生活中的她,在我看來也宛如從那厚厚的時光帷幕下款款走出來的詩歌形象。語聲不高不低,語速不急不緩,讓人不禁想到,在她的詩里,那個聰慧優雅、出身於書香門第的女子,就是這樣向著世界、向著空無,靜靜訴說著自己剪不斷、理還亂的閑愁別緒。實際上,她的詩並非以閑愁別緒為終了,在詩人天藻靈竅之下的深層,則是對世界、對萬物綿綿無盡的慰藉體恤。

在過去一年多的時間裡,我親耳聽到何向陽毫無保留地對我們省的作協領導舉薦我的創作,而且還給我說過,有機會要向省作協的朋友提議把我調過去,以更好地發揮影響……曾有一回我去市委宣傳部,一位女處長告訴我,她春節後去北京開中宣部的會,會上有人向她表揚我,說你們濟南有個王方晨如何如何,應該重視。她說不出名字,而我隱隱覺得應該就是何向陽,越想就越感動。何向陽為了舉薦我,真是儘可能不失時機。這些都將成為文壇佳話,應該為人所知。由於她的謹力操持,我的創作研討會得以圓滿召開。在電視台的採訪和發言中,何向陽曆數了我創作三十年的成績,給我作了準確而公正的定位。我絕對相信,何向陽不是為了說些熱情的套話,而組織這樣的一次會,也不是為說面子上的套話而專門從北京趕來。包括前來參會的吳義勤、胡平、施戰軍、王干、邱華棟、劉頲,還有因故未能到會而在會議前夜寫來賀信的李敬澤和提前發來賀信的莫言先生,他們都是有擔當、肯負責的文學人,我相信這些老師和朋友對文學所懷有的忠實。

從他們這裡,獲得激勵是另一回事,最重要的,我獲得了安慰。這樣說好像我已傷痕纍纍。我可以否認自己受過傷,但我不能承認自己是鐵打的。三十年摸爬滾打,難免剮著,磕著。剮破點兒皮,也是疼的,更何況有時正剮中某個神經節點或穴位。除掉這些可能有的傷痕,我只說付出。我從1997年開始寫小說,當過十九年的專業作家,又在編輯崗位上工作了六年,三十年沒離開文學。過去我說搞文學沒有成本,一張紙、一支筆就夠,現在我不這麼想了。假如在其它領域,三十年如一日,專心致志做一件事,大約也少有不成。三十年光陰,難道不正是文學的成本?我已經做了三十年,年逾半百后,接下來的幾年再無更多回報,我斷定也只能以一敗塗地收場。一生的努力,結果竟繫於眼下的幾年,懸乎哉?而在我身後,多少文學路上的同行人,俱已作風中破絮,飄搖不知所終!如我孤挺至今,忍說幸甚。細思之,難禁悲情驟起,涼雰浸骨。

「你以何為生?」這是何向陽最新組詩《晨暮間》中的一句,更是從一個人的靈魂深處向愛人發出的問候,如此的澄凝熾熱,讀之若有重杵直擊心頭。像她大部分的詩作一樣,神秘的「你」無處不在,既彷彿女詩人的命運本身,又彷彿是讀者自己坐在詩人的面前,互為敬亭之山。

親愛的人兒,你何以為生?紅塵擾擾,哪個疲累的旅人,不曾渴望聞聽一句這樣的濃情問候?實際上,一個人的被打動,常常是不需要用力的。何向陽悠然行筆之間,不過一聲嚶嚀,就將讀者神魂掠了去,宛然若「你」,皆因悲慈。既有高貴的謙卑,「我想要說給\你的話\並不比這\一樹桃花\更多」,也有優雅的自信,「我寫給你的\那些詩\應比這\一岸櫻花\更多一點」,轉圜有餘,從容有度,「我想要給你的\還有\這一樹玉蘭」(《晨暮間·暮色》)。她的詩的世界是深廣的,蘊藏是豐富的。「你以何為生?」一個字到另一個字之間,山是眉峰聚,水是眼波橫,山無數,水無涯,眉眼盈盈處,王城洸然如海。

何向陽已隨即給出了回答:「我以愛為生……」這樣的答案應該正是所有對世界還懷有愛意的人在孜孜尋找的答案,而我也似乎因之有了一番醒悟。三十年宵衣旰食,我卻並不奢望得到答案。萬人汪洋中,一聲熨帖的問候就已足夠,足夠平息所有橫亘於心的焦躁、憂煩、怨懟和執念。我以何為生,這豈不正是我一生的文學主題?

去年我參加了魯迅文學院的「回爐班」,又與北京文學界有了一回密切接觸,一些現象引我深思。文學固然沒有一定標準,但文學的判斷應該遵循一定的邏輯,如果事物背離了這種邏輯,判斷也就是殘缺的,不足以服人。我有機會對何向陽說出自己的疑問和不平,何向陽的意思是,喏,會好的。這是針對我而言。世間存公道,像金雨蘊含在哪一朵雲里。想想一年來所得回報,然也。一切向好,何向陽所說委實不差。

但何向陽想要對世界說的還有更多。「不夠\我還未寫出\丁香\靜夜開花的\聲響……」她在《晨暮間·不夠》中一再吟誦,「我還不能寫出\清晨\木槿的樣子\雪松的端莊……只這一個季節\怎麼能夠\我還沒寫出\你對我\最初的愛\我還尚未寫出\這個\春天的\你\和你的\與眾不同。」她在詩中頻頻面對的愛人,經過詩意的反覆浸潤,早已幻化為神一般的生命存在,因此,如同神壇的獻祭,詩人凝然傾盡一切。從少時的《青衿》,到她現在的《晨暮間》,亦若晨暮幡然,透澈已出,但一樹繁花猶在。

我生有一懼,說來可笑。對我自己的聲音,我是陌生的。偶爾錄下來回放,簡直耳不忍聞,以為那是另一個人。在魯迅文學院參加晚會,被要求齣節目,我選擇了朗誦福克納小說《喧嘩與騷動》中牧師佈道的片段。斗膽上台,反映良好,陝西女作家周瑄璞說我一開口就有配音演員的味道,豈不知恰恰就是這個讓我羞澀。

在一個冬日的午後,我和一位北京詩人曾與何向陽在順義他家寬敞的客廳里,靜靜地輕聲誦讀一首首精美的詩作。冬日暖陽彷彿小小的黃花,從西窗一朵一朵地輕輕照射進來。幽幽時光沉浸在詩句中,好像停止了流淌……我們都是同代人。雖然我依舊聽不真切自己的聲音,但我知道,詩情已悄然改變了我。渾然不覺,人已在詩和音樂中融化,變成了一朵悠悠白雲,變成了縹緲在遠方河岸上的一樹簇簇開放的潔白的山楂花。

我想,我是遙遙地看到了那樣的繁花一樹。不論是在枝葉青蔥的少年,還是倦色滿面的中年,以至龍鍾蒼然的老年,我相信,同代人的體恤之下,永遠都不會少了山楂花般的愛之芳馨,生命也永遠如同新芽。

2016年9月30日

王方晨

1967年生,山東金鄉人,作協會員。已發表中短篇小說近兩百部(篇),著有長篇小說「鄉土與人」三部曲、中短篇小說集《王樹的大叫》《祭奠清水》等,共計六百餘萬字。作品先後近百次入選多種文學選本及文學選刊,並有作品被譯介海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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