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運距離區塊鏈有多遠？

區塊鏈在航運業迅速走紅，但目前其與航運應用場景的匹配程度並不高，本文嘗試理性分析其可行性

​​上海國際航運研究中心港航大數據實驗室主任 徐凱

一、區塊鏈與航運的「緣分」

區塊鏈（Blockchain）通俗的理解就是一種多人共同記賬的對賬機制，比較嚴謹的說是通過分散式方式集體維護一個加密資料庫的技術方案。區塊鏈是比特幣的核心技術之一，採用分散式技術和密碼學原理解決了去中心化的交易信任機制。由於區塊鏈有可能在不需要權威第三方背書的前提下，僅依靠參與方的共識機制一次性解決「信息流、商流、資金流」的交換，使得供應鏈中除物流以外的「三流」合而為一，因此被認為是有可能改變商品供應鏈的偉大技術革新，也使得從事國際物流和航運的企業和學者對這一新技術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筆者曾經撰文《區塊鏈技術如何影響港口與航運》，展望過區塊鏈在未來可能會對港口和航運業帶來的影響，從長遠的視角來看這種影響主要包括三個方面：首先，區塊鏈將會改變港航EDI和口岸單一窗口應用，在貿易運輸的各相關主體間實現國際貿易提單等電子單證的交換應用；其次，區塊鏈將會改變航運業的信用評價系統，並成為支撐航運金融服務創新的關鍵技術；第三，區塊鏈將會實現國際供應鏈三流合一，並替代一部分物流，形成線上交易通道的堆疊模式。但是，上述影響是從一個較長的時間周期來考慮的趨勢判斷，並非指區塊鏈技術當前的應用形勢。

二、區塊鏈瞬間在航運業炙手可熱

然而，區塊鏈技術火起來的速度遠超筆者的預期，瞬間炙手可熱。早在2015年，以色列的初創企業Wave就開始嘗試運用區塊鏈技術解決EDI數據標準不統一和缺乏信任的問題；進入2016年，更多的區塊鏈應用嘗試在物流單證領域啟動起來，10月份世界最大的集裝箱運輸公司馬士基與哥本哈根信息技術大學（IT University of Copenhagen）的區塊鏈專家一起驗證了區塊鏈替代傳統提單的可行性，11月鹿特丹港、荷蘭銀行、代爾夫特理工大學等機構組成了物流行業的區塊鏈聯盟來測試物流合同信息共享應用，同月香港初創企業Chain of Things研究了將集裝箱和船舶上感測器採集的物聯網信息通過區塊鏈共享給相關方的技術；2017年3月初，馬士基集團宣布與IBM公司合作，成功完成了第一個區塊鏈測試，即為施耐德電氣跨大西洋運輸的貨物過程提供電子單證交換服務，並計劃年底在1000萬個集裝箱上應用區塊鏈技術。馬士基作為航運龍頭企業對區塊鏈技術的力挺，在業內引起了廣泛關注，很多航運人驚呼「區塊鏈將改變航運業」。

三、區塊鏈真的適合航運應用場景么？

令人遺憾的是，目前區塊鏈與航運應用場景的匹配程度並不高。眾所周知，區塊鏈只是眾多的航運信息化技術手段之一，航運的單證交換、信用機制、口岸監管等應用什麼技術來實現要根據各種技術的特性來選擇。區塊鏈暫時不適用與航運應用場景的原因主要有四個：

首先，無紙化和高效率都是信息化的特徵，並不是區塊鏈特有的，不少人以此來解釋區塊鏈應用於航運業的先進性是不成立的；

其次，與IBM公司自己提出的應用場景選擇模型不吻合，IBM全球企業諮詢服務部大中華區銀行業總經理范斌曾經介紹過一個選擇區塊鏈應用場景的「4W」模型，通過回答信任誰、為什麼信任、信任什麼、依據什麼信任這四個問題來進行判斷，如圖1所示通過分析提單交換的業務場景特點，可以發現區塊鏈並不非常適合；

區塊鏈的場景選擇「4W」模型和提單交換業務場景分析

第三，國際航運往往涉及海關、檢驗、海事等國家主權機構，難以實現去中心化。這與區塊鏈技術更適用於去中心化的應用場景的特點不吻合，也將成為技術應用額主要障礙之一；

第四，區塊鏈技術主要是解決缺乏權威第三方監督的前提下如何讓交易雙方建立信任的問題，而這對於航運業來說並非當前主要痛點。航運應用與比特幣不同，始終繞不開線下的物流操作，信息化的痛點是對物流的高效管理和質量控制，這與區塊鏈技術的功能特點存在差異。

四、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區塊鏈作為「明星」技術，人們往往更多看到了其優點，而忽略了其「不經濟」的缺陷。在商業社會裡，一個技術是否能大行其道、廣泛推廣，並非看其技術難度和領先性，而是看其在商業上是否合理，即是否符合「經濟性」原則。在航運業對區塊鏈技術趨之若鶩的時候，下面三個問題往往容易被忽略：

第一，由於每個節點都要保存完整的交易數據，採用區塊鏈技術將大幅增加存儲資源和網路帶寬資源的消耗，這將直接導致參與主體的信息化建設成本上升；

第二，區塊鏈中共識機制的成立前提是區塊鏈涵蓋的計算資源大到難以篡改，也就是說通過相信大多數節點和最長的交易記錄清單是對的這一原則來確保系統的可靠，這需要海量的計算資源投入，但在航運細分領域短期內很難做到；

第三，任何技術的實施除了技術可行，最重要是找到商業上的可行模式，解決誰為技術投入買單的問題。10年前集裝箱電子標籤也曾風靡一時，成為航運物聯網的明星技術，但其之所以至今無法廣泛推廣，正是因為沒有為電子標籤找到適合的運營模式，區塊鏈同樣如此。究竟誰應該投入資金建設區塊鏈應用，投資者是否能因此而獲益，目前仍然是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

五、區塊鏈的航運應用任重道遠

區塊鏈距離航運實際應用還很遠。雖然我並不否認從長遠角度來說區塊鏈對航運、物流以及商業社會的影響將非常深遠，但這對於眼下尚不成熟的技術和市場而言確實還有相當長的距離。

其實，區塊鏈只是分散式技術思想在商業領域湧現的第一個技術，但未必是未來真正成熟的技術。區塊鏈給予了我們對未來商業模式的想象空間，但其也必然面臨這不斷的改進和完善。待到天時、地利、人和都具備的時候，區塊鏈的升級技術終將應用於未來的航運業。

要讓區塊鏈更適合於航運應用場景，筆者任務有幾個問題必須得到解決：一是數據冗餘機制需要進一步優化，以減少在各節點的資源開銷；二是交易確認的延遲必須限制在可控的時間範圍內；三是基於密碼學的隱私機制必須能解決同一業務鏈條上的信息透明，而不僅僅局限於交易雙方；四是需要形成讓各區塊鏈應用參與方形成參與動力的商業模式。

六、總結

本文雖然得出了區塊鏈應用於航運任重道遠的結論，但並非對航運業現有的區塊鏈應用實踐的徹底否定。相反，筆者對於勇於第一個吃螃蟹的先行者是非常敬佩的，沒有他們對未來的渴求和進取，航運業的信息化水平不會有進步，也沒有機會在未來將區塊鏈技術改進得更適用於航運業應用場景。面對區塊鏈我們無需談之色變，更不應人云亦云，應當有自己的思考和判斷，並審視一下如何能順勢而為，抓住未來跨越發展的良機。

航運業與區塊鏈：對徐凱博士的一些回應

謝燮

前天讀徐凱博士在航運評論公眾號刊發的文章「航運距離區塊鏈有多遠？」，為徐博士在此領域獨到的見解叫好。區塊鏈這樣的新生事物，就像我們過往看到的一個個顛覆性技術一樣，可能對我們的工作生活產生巨大影響，也可能「雷聲大雨點小」。徐博士的文章，就像為我們對區塊鏈的未來應用前景開啟了一扇小門，能夠讓我們稍微看清楚一些未來的走向。筆者作為跟進者，也提供自己的一點亮光。

原文：首先，區塊鏈將會改變港航EDI和口岸單一窗口應用，在貿易運輸的各相關主體間實現國際貿易提單等電子單證的交換應用；其次，區塊鏈將會改變航運業的信用評價系統，並成為支撐航運金融服務創新的關鍵技術；第三，區塊鏈將會實現國際供應鏈三流合一，並替代一部分物流，形成線上交易通道的堆疊模式。但是，上述影響是從一個較長的時間周期來考慮的趨勢判斷，並非指區塊鏈技術當前的應用形勢。

絕頂思維評：「改變港航EDI和口岸單一窗口應用」可能是一個長久博弈的過程，要讓政府改變運作和服務方式很難，其中有部分勇於創新的人願意改，但是大多數人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和阻止「技術替代勞動」的想法，再好的新技術也很難短期內獲得成功。國際供應鏈更是如此，要打破跨國之間的貿易壁壘和非貿易壁壘就更難了。所以，徐博士的較長時間周期的判斷是正確的。從這樣的思維進行延伸，是不是國內運輸、內河航運以及多式聯運更容易先用起來？

原文：2017年3月初，馬士基集團宣布與IBM公司合作，成功完成了第一個區塊鏈測試，即為施耐德電氣跨大西洋運輸的貨物過程提供電子單證交換服務，並計劃年底在1000萬個集裝箱上應用區塊鏈技術。馬士基作為航運龍頭企業對區塊鏈技術的力挺，在業內引起了廣泛關注，很多航運人驚呼「區塊鏈將改變航運業」。

絕頂思維評：馬士基作為行業翹楚，確實在不斷引領行業變革。大企業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應用區塊鏈，能夠帶來部分效率的提升和成本的節約。但是，航運業的痛點並不在企業內部，因此其能夠解決的問題也很有限。

原文：國際航運往往涉及海關、檢驗、海事等國家主權機構，難以實現去中心化。這與區塊鏈技術更適用於去中心化的應用場景的特點不吻合，也將成為技術應用額主要障礙之一。

絕頂思維評：還有大型的船東和貨主也很難去中心化。

原文：區塊鏈技術主要是解決缺乏權威第三方監督的前提下如何讓交易雙方建立信任的問題，而這對於航運業來說並非當前主要痛點。航運應用與比特幣不同，始終繞不開線下的物流操作，信息化的痛點是對物流的高效管理和質量控制，這與區塊鏈技術的功能特點存在差異。

絕頂思維評：內河是不是恰恰適合區塊鏈？市場碎片化和上下游企業之間的互害行為剛好可以通過區塊鏈技術來解決。

原文：由於每個節點都要保存完整的交易數據，採用區塊鏈技術將大幅增加存儲資源和網路帶寬資源的消耗，這將直接導致參與主體的信息化建設成本上升。

絕頂思維評：在看區塊鏈的相關資料的時候，並沒有看到對此塊成本的特別分析。據說，區塊鏈對金融體系降低成本的能力高一個數量級，相應的信息化成本應該不是問題。總體來看，機器替代勞動力總是省錢的。

原文：任何技術的實施除了技術可行，最重要是找到商業上的可行模式，解決誰為技術投入買單的問題。10年前集裝箱電子標籤也曾風靡一時，成為航運物聯網的明星技術，但其之所以至今無法廣泛推廣，正是因為沒有為電子標籤找到適合的運營模式，區塊鏈同樣如此。究竟誰應該投入資金建設區塊鏈應用，投資者是否能因此而獲益，目前仍然是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

絕頂思維評：這確實是最大的問題。商業模式的任何設想都沒有意義，需要拿到市場中去檢驗，需要與用戶進行無數輪次的磨合和迭代。到底誰是最終付費者事先都不知道。在此問題上，會不會某家水運物流平台來做開拓性的工作？機遇與挑戰並存。已在路上，不能回頭，區塊鏈也許能夠救命。

原文：交易確認的延遲必須限制在可控的時間範圍內。

絕頂思維評：這依賴存儲技術和網路帶寬。

原文：基於密碼學的隱私機制必須能解決同一業務鏈條上的信息透明，而不僅僅局限於交易雙方。

絕頂思維評：信息透明永遠有個度，透明和開放的程度，需要相互的妥協和博弈。信息不透明才能產生價值，因為區塊鏈的出現，是不是會出現所有信息服務中間商的消亡？應當不會。信息的多維度、多目標、多主體擁有就決定了不會出現信息的全透明化，這是不是也意味著區塊鏈能夠解決的場景十分有限？

原文：筆者對於勇於第一個吃螃蟹的先行者是非常敬佩的，沒有他們對未來的渴求和進取，航運業的信息化水平不會有進步，也沒有機會在未來將區塊鏈技術改進得更適用於航運業應用場景。

絕頂思維評：開放的心態，充分的討論，能夠讓我們對未來的認識稍微清晰一點。雖然未來不可能預知，假如因為討論使得我們對區塊鏈的認識清晰一點點，也是有價值的。這可能為我們涉足該領域提高了5%的成功率。許多時候，這5%的認知超前就是核心競爭力。

最後以筆者2016年11月6日在絕頂思維公眾號發布的文章「航運電商是換了馬甲的經紀人」中的最後一段話作為結尾：

開放的心態和全局的視野很重要。任何一個關於市場的信息都是有價值的，市場中的所有泡沫也有其價值，那就是能夠透過泡沫看人性。所以，對於新技術和新模式，寧可信其有，而不是因為不相信而錯過或者被顛覆。信與不信，有很大的差異，不信的「自證預言」讓你遠離進步和改變。「信」讓你主動求變，主動應變，積極改變，生命有了新的可能，轉型升級也就更可能成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