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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嘆!考古人用六年時間,復織出2000年前的服飾

王亞蓉,紡織考古學家,社科院考古所特聘研究員。

將近三十年,我們紡織考古第一梯隊只有三個人,現在沈從文先生走了有三十年了,王㐨先生也走了有二十年。

當初沈先生和王㐨先生對紡織考古有非常好的設想,但是自然規律,人走了,沒辦法。

我今年生日過了,都步入76歲了,我就覺得知道這麼多,你要不做,沒人帶他們走,所以我也一直在堅持。

世界讓我挫敗,我還捨不得離開。

——《奧麗芙·基特里奇》

紡織考古

/ 王亞蓉 /

大家好,我是個考古工作者,做了將近半個世紀的紡織考古。我今天給大家介紹一下紡織考古和它的團隊,以及這些年我們做的一部分工作。

紡織考古的肇始者是沈從文先生。我有幸做過沈從文先生的助手,從80年代開始一直從事紡織考古工作到現在。

沈從文先生大家都知道,他是著名的文學家。其實他因為廣泛的興趣,從30年代就特別注意有關於他的家鄉苗鄉的各種工藝製作,而且在40年代就寫了很多有關於紡織考古的論文。

我當時是很偶然地結識了沈從文先生。我是學美術的,有一次在圖書館找資料的時候,一位老先生把沈先生介紹給了我,說他那裡有很多資料。

我認識沈先生的時候,正好他在做《古代服飾研究》。那時候是「文革」期間,他的助手都離開了他,他自己一個人一邊寫一邊畫。我跟沈先生說我的業務不行,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幫助您畫圖。沈先生當時特別高興,他說那你試一下。他就給了我一張《人民畫報》上的圖,讓我畫這幾個熊。

我畫完以後沈先生說可以,因為我領會了他的意思。所以這是我從事紡織考古的考試卷。

為什麼做古代服飾研究呢?周總理那時候經常出訪國外,到國外人家都給他看他們的歷史博物館、服裝博物館和蠟像館。有一次宴會上,總理就說這麼豐厚的服飾文化,我們能不能先做一本禮品書。他就問當時的文化部副部長齊燕銘,說誰在研究。正好沈從文先生在前一年打了個報告給齊部長,說想從事這方面的研究。總理就說那就交給他。

所以我就和王㐨先生一起輔助沈先生完成了《服飾研究》的工作,我主要是為這本書配插圖。這是紡織考古的第一個團隊。中間是沈從文先生夫婦,左邊是王㐨先生,右邊是我。

說到紡織考古,可能很多朋友不熟悉,其實這麼多年來,我們有很多發現是震驚世界的。比如1972年在長沙發掘的馬王堆漢墓,是紡織考古工作的里程碑式的大發掘,出了一大批2100多年前顏色絢麗的綾羅綢緞,還有非常精美的刺繡。

這是最著名的素紗襌衣。這麼一件長衣服,領沿和袖沿是起絨圈錦,身子是素紗。這素紗輕薄到什麼程度?四層摞在一起可以讀報。尤其它的重量是驚世的,當時一共出了兩件,一件48克,另外一件49克,不到一兩,當時這在世界上非常轟動。

馬王堆漢墓是我第一次實地參與紡織考古工作,到了1987年,在王㐨先生的主持下,我又參與了陝西扶風法門寺唐塔地宮的發掘。當時發現了唐代釋迦牟尼四枚佛骨,和一大批唐代的絲織精品。雖然很殘破,很糟朽,很多灰化,但件件是精品。

大家看到的這是捧真身菩薩供奉的五件冥衣,冥衣就是小的衣服,每件15公分長。兩個衣袖是唐代典型的服裝半臂,上邊是折枝花盤金綉

你看,現在復織出來的每一個折枝花中間都有一顆小的紅寶石,但出土的文物一顆都沒有了,為什麼?紡織品是有機質文物,很難出土,一般一千個墓不見得有一個出紡織品的。而且它從小環境到大環境劇變時,文物受不了,非常容易損壞。比如這件衣服出土時,當時的人們爭先地按級別參觀,你水利局的局長看了,我電力局必須也得看——都想看佛骨

我們當時非常著急,這對於文物保護非常不利。現場人那麼多,不能立即提取到室內穩定的環境里清理,結果那些紅寶石只有一根絲線釘著,幹了以後一下子就崩了,你找都找不到。

大家知道,紡織品是有機質文物,有機質文物是最難保存和清理的。特別在中原地區,由於氣候條件半年干、半年濕,一濕一乾的情況下,基本難見紡織品。所以北京老山漢墓出土的紡織品就尤為可貴。

老山漢墓是第一個電視直播的考古現場。當時他們通知我,說王老師,最近別離開北京,怕出絲織品。直播了幾天以後,發現墓是塌的,我心想不可能出絲織品了。但就在這時候,有一天很晚了,有人打電話給我,說趕快來,出東西了。

出的是什麼呢?棺罩。它是內棺和外棺兩層棺材板中間夾了一塊刺繡的棺罩。棺材外邊是黑的,裡邊髹的是紅漆,因為墓室坍塌且都密閉,都把棺材上的紅漆印在了綉紋上了。這件棺罩我們已經修了幾年的時間,現在已經修復完成,在首都博物館展覽。

大家一般都知道考古,但可能不了解紡織考古。別說公眾了,就是干考古的,很多人也沒有經歷過紡織品從出土發掘到後期修復的過程。所以下面我就簡單說幾個例子,介紹一些我們這些年做的一些工作,也算是成果吧。

這是1982年湖北荊州馬山楚墓的挖掘,馬山楚墓發掘了大量2000多年前的戰國紡織品,包括衣服、被子、棺罩以及其他精美的有機質文物。沈從文先生當時在《人民》發了四版文章,題目就是《打開了戰國的絲綢寶庫》。這個當時是絲綢素的絹,前面擋的是一個琉璃珠,下邊是一個玉管。

右下角這棵竹枝,打開槨板時就放在棺材上面,這是當時的一種葬俗。我們一打開的時候,竹子就跟新摘的似的,是綠的。但是很快,也就幾分鐘,就看著它由綠慢慢褪色,最後變成焦黃,等於我們看著竹子瞬間完成了它的一生。當時大家就說只有考古人才有這種眼福。

這是第二號被子上的圖案。戰國距今2000多年,它的圖案有十四種繡花,沒有一件跟一件相同。我們在英國介紹這個墓的情況的時候,英國的研究者說這是2000多年前的畢加索設計的。

你看這個圖像,兩條S形的龍相對。鳳嘴銜著龍的尾巴,龍好像在扭曲掙扎。而且在這批紋樣裡面,所有的紋樣都是鳳佔上風,不是鳳咬著龍尾就是腳踩著龍。

尤其是這件衣服。一般中式的服裝是平面剪裁,縫起來就是衣服,但是這件衣服腋下都夾著一個方片。為什麼會有這個方片呢?我覺得可能是跟穿著有關係,但具體什麼關係不知道。我就想能不能試著復原一件衣服出來。

當時我給科研處打了報告,說想復織一件。科研處給我的答覆是文物已經入庫,科研報告出來了,科研工作就結束了。你這是個人興趣,不予支持。但是我覺得可能科研人員就像氣迷心一樣,這事情怎麼也放不下。我就去蘇州找刺繡大師,那都是開天價。我讓他們綉了一個,結果跟原來的比差遠了。

我們就想著自己培訓學生。自己培訓你也得有錢吶,沒錢。結果在王㐨先生的家鄉找了80個學生,那時候80年代讀完國中就算高學歷了,很多就在家待著等著嫁人。我就教她們怎麼繡花,隔一段時間過去看一下,淘汰一批,最後剩了20幾個,用了六年完成了這件衣服。

剛才提到的兩個方片就解決了。原來這就是文獻上稱之為「小腰」的東西。這樣的衣服上身後,腰部會自然收斂,胸部前聳,「下裳」部分變成筒裙狀,「上衣」呈現自然立體。所以國外的專家來看,說2000多年前就有了立體剪裁了。

後來1993年,北大賽克勒博物館開幕的時候,哈佛大學張光直教授來了。我跟張先生介紹,介紹完了以後,張先生問我說你這叫什麼工作,我說叫復原複製。他說不對,這叫用實驗考古學的方法研究文物。

這種方法有什麼好處?一個是它可以做原件文物的替代品。另外一個,它是看得見摸得著的文物,尤其對紡織品來說,原件很快就沒有了,那這一件就是文物。而且還有一份非常實在的科研報告。張先生說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紡織實驗考古,希望你一件一件做下去。

這個衣服的領子我給大家重點介紹一下。大家看,這個方塊里是一駕馬車,這是車廂、車輪,前邊是奔馬。穿藍衣服的是馭手,趕車的,黃衣服的正在搭弓射箭,後邊還插著旌旗。

上面這個菱形裡面,一個大獸中箭倒地還在回頭張望,這邊奔跑一個鹿。右下這個幾何紋的菱形裡面,一個人擰著身子,右手持長箭,左手拿著一個盾牌跟老虎在拼搏。在前一個菱形裡邊,一個人跪在地下,右手拿著個匕首跟豹子在搏鬥,旁邊還放著一條小獵狗。

在6.8公分寬17公分長的一個單位上,就把古代貴族們上林苑搏虎豹狩獵的場景給表現出來了。這個副領,一個綉工要綉七個多月。當時沈先生說,講古代帝王奢靡用了很多形容詞,你不如就舉這麼一個例子。

新疆民豐尼雅漢晉夫妻合葬墓是我獨立主持的第一個紡織文物考古項目。這是中日聯合考古隊做的,一共八個墓,這是三號墓。這是兩個頭,提取之前在兩邊有很多咖啡色的東西,仔細一看我立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蛆蟲的咖啡色的殼。你看旁邊有一個樹杈子,隨葬品就都在這杈子上掛著。

以前新疆地區的葬俗,是在死人的臉上蓋一個錦的覆面,如果揭取方法不對,中間就是一個破洞。我給取了以後,展平了一個破口都沒有。為什麼有窟窿?那是方法不對。因為揭取的時候要先回潮,得先讓它濕,但濕到什麼程度,全憑手感和經驗。而且我是第一個能把木乃伊從外脫到里的,當然這主要也是一個方法問題。雖然時日很長,但是得到了一批非常好的東漢時期的織錦。比如他身上蓋的文字錦錦被。

東漢的時期有一個習俗,重大的事件都要織一個文字錦來紀念。這個文字錦是「王侯合昏千秋萬代宜子孫」。這可能就是當時的古精絕國的紀念文字錦

這是八號墓出的「五星出東方利」護膊。這八個字什麼意思呢?後來我們查史料,原來說的是天文天象。可能是金木水火土五星齊聚東方的時候。,幾百年還是多少年我現在記不清了,才出現那樣一個天象,為了紀念天文現象織了這麼一個文字錦。

下邊談談江西贛州慈雲寺塔這個項目。2006年的時候,贛州市博物館修慈雲寺塔,這個塔外迴廊的木結構燒了,復建的時候,在塔身內壁第四層搭腳手架,一捅,磚活動了,發現了這麼一個暗龕。這個暗龕里有什麼呢,各種佛造像,泥塑的、木雕的、瓷的、銅的,還有很多經卷和畫。屬於佛教瘞埋的文物。

當時面對這些東西,都沒辦法修。後來國家文物局派我去,說看看怎麼辦。我看了也覺得頭疼,送到我這兒來的時候都是這種碎紙片,都是這種情況。

我當時就覺得不管到底是什麼,咱也得揀選、也得看,也得給它處理。我就按照考古分型分式分類法,同樣顏色的放一起,同樣材質的放一起,然後挑出稍微大一點的,根據那上面的意思或者用筆的方向來找,整個就一高級拼圖。像這種工作就是很細碎、熬人,你就得耐煩,坐得住才行。

這個工作做了很久,從2006年到2011年,五年的時間,最後完成以後非常出人意料。這麼多殘碎的紙片片裡邊,拼出了三十多幅北宋初的供養畫,有的是絹本的有的是紙本的。我們在殘片上找到了「大中祥符」的款,所以年代就一下子斷定了,北宋初年的。

處理這批畫的過程中,北大的宿白教授去看,因為他是研究宗教方面很權威的專家。宿先生一邊看一邊搖頭,說看不懂、看不懂。為什麼?因為這是北宋初年的畫,從畫風上來說它上面是五代十國,下面就是兩宋這個美術史上很重要的時期,而且是由盛唐轉向趙宋的轉型時期。以前這段時期傳世的文物資料很少,特別是繪畫上一直缺少實物資料。而且它處在唐宋交替這麼一個時刻,可以反映最起碼能當反映贛州當地當時的社會文化狀況。

比如這個,唐代的大髻赭面妝,裝束也是唐代的,但是這個時間紀年是宋代的。

再比如張供養畫,它上面有北斗七星,旁邊有個小衛星,一共七個半。那對應的下面有七個女仙,旁邊還要再來一個小星官。這是供桌,這種桌子在其他北宋繪畫作品里也有。這些東西非常有意思。

下邊這幅畫我覺得也很有意思。你看這個人,他身上這些地方是什麼?刺青。過去只知道對於犯人刺面,但是慈雲寺塔出的這批畫里,好多都有刺青。最有意思的是他們在幹嗎呢,在「洗錢」。

所以當時宿白先生就講,說這批東西太重要了,除了按照順序編號,不要定名,不要讓任何專家先附上文。就這樣公布材料,讓各個領域的研究人員進行綜合研究。

最後再給大家介紹江西靖安李洲坳東周大墓。這個大墓非常特別,一個豎穴墓坑裡邊47個棺材,外面沒有任何陪葬品。這47個人,吉林大學的體質人類學家朱泓教授做了人骨測定,能夠鑒定出性別的,都是15-25歲的女性。

紡織品因為對紫外線和風沙都很忌諱,所以當時我們在墓地旁邊借了一個非常大的糧庫,用10台立式空調,把溫度降到攝氏16到18度再進行清理。

這是第六號棺,它雖然密封很嚴,但是畢竟2000多年了,也有非常多泥沙,大的沙礫有綠豆那麼大,小的有小米那麼大。這些紡織品泡了2000多年,非常非常糟,紡織品的分子之間連接的那些鍵都溶掉了,所以做起來非常難,絕對不能用手觸。這是我40多年來做的最難的一個墓。

靖安東周墓有兩種裝葬形式。一個是把屍體穿好以後用竹席包裹好放棺材裡頭;另外一個就是用絲織品方孔紗包裹。六號棺最後產出了像絲織品的東西,因為它不能拿走,現場就用做大棚的塑料布圍了這麼一個水池子。

如果直接倒水,絲織品就全都衝散了。所以我們在這個角上放了一塊海綿,通過海綿把水慢慢地滲進去。大家都拿手拍水,就像超聲波似的,把泥滌盪出來。一直換了六七十次水,水才變清。清了以後,出現了顏色。它是四幅拼的一個裹屍布,每一個幅邊都在,拼合的針腳也都在。這是這麼多年,在棺內得到的最大的一件紡織品。

這塊也是出在第六號棺。當時粘在棺壁上,黑紅色的,我以為是漆片,因為這群棺也出過。我用手一觸,紅的地方化了,漆片不可能化。後來用比較高倍的放大鏡一看,它有織紋,而且是彩色幾何紋的。我說可了不得,發現最早的織錦了。

在現場數密度,我所有的學生博士碩士都上去了,每個人數一遍,最保守的數字,每公分有240條經線,也就是說一毫米就有24根。當時央視記者問我,說王老師,你有什麼感覺?我說我的感覺,今不如昔。說完了以後我就愣了,這是二套,這不是找麻煩嗎?

後來我就跟他講為什麼。現在一般講紡織品,100支紗就是很密的了,240根現在織不了。而且它是經線起花的,就叫經錦,現在經錦的織機已經沒有了。2600多年前有這麼高的工藝,我們想象不到。

後來經過幾年的試織研究,我們把這三種織錦都做出來了,今天我也帶來了。這個就是狩獵紋錦,非常薄。

靖安這47具棺材里,每一個都有隨葬品。隨葬品都放在一個竹笥里,有方的有圓的,葬的都是特別精細的紡織工具。後來我們估計這可能跟兵馬俑一樣,是個隨葬墓,可能是一個紡織工坊整體隨葬了。因為這麼多人,沒有一個見首飾,可見這些人身份不高,絕對不可能是一群妻妾。這些都是她們身上穿的衣服,就因為她們是織女,所以可以自己奢侈一下。

長期以來,紡織考古這個學科在考古學界一直很邊緣,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一直沒有得到足夠的重視。現在有很多收藏、鑒定類的節目,瓷器、青銅、玉器、象牙,這些都有人收藏,但很少聽過有人收紡織品。一方面和那些器物相比,紡織品是沒啥經濟價值;而且可能傳統觀念認為這是褻衣,是古人穿用過的髒的東西。所以長期以來,我們在現場發掘也好後期修復也好,對紡織文物是很不重視甚至是忽略的。

將近三十年,我們紡織考古第一梯隊只有三個人,現在沈先生走了有三十年了,王㐨先生也走了有二十年。當初沈先生和王㐨先生對紡織考古有非常好的設想,但是自然規律,人走了,沒辦法。我今年生日過了,都步入76歲了,我就覺得知道這麼多,你要不做,沒人帶他們走,所以我也一直在堅持。

自從2003年我受首都博物館的邀請,去那兒給他們培訓紡織考古的人,現在已經14個年頭了,慢慢在全國建立了一支比較年輕的隊伍。

我簡單地介紹到這裡,也算是向老先生們彙報吧。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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