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一直等你，一直一直一直等下去」

1

我叫顧涼川，東北人奮鬥在江南，家父早年做過大學教員，後來因家庭變故，誤了仕途，心灰意冷之下，便隱於鄉野，選擇做一個不問世事的農民。

可能讀書人骨子裡都有些酸氣，以及不通人情世故的倨傲，所以，一直過著貧寒清儉的生活。

從我記事起，我們家就窮，三間土坯堆起的草屋，住了我們一家四口。我6歲時，母親給我添了一個妹妹，這讓本來就不富裕的家庭更加舉步維艱，最直接的結果是導致我高中輟學。

農村孩子，不讀書的很多，所以這也不能稱為我的人生憾事，哪怕當時我學習真的很好。因為知道家裡沒錢，也討厭交不起學費被同學笑話的尷尬，所以毅然離校，走向社會去打工了。

第一站是大連，做服務員，然後銷售、送水工、外賣員……總之，不是服務於別人就是出苦力，所以也賺不到什麼大錢。唯一的好處是，讓我拓寬了視野，重新認識了這個世界，所以22歲時，我隻身來了上海，夢想著著能在上海灘有一番作為。

可現實是殘酷的，尤其在這個有著「魔都」之稱的地方，因為沒錢租房子，只能住在有8個上下鋪床位的小公寓里，睡一晚只要20塊錢。

儘管如此，內心依舊鬥志滿滿，由於沒學歷不好找工作，我就替人發傳單，貼小廣告，晚上去飯店刷盤子刷碗，或者去勞務市場站街，看見有僱主來了，一窩蜂地擠上去，很是壯觀。

這樣的日子過了有半年左右，每個月去了吃住，基本很難攢下錢，就在我猶豫要不要回東北時，遇見了我生命中第一個，也是唯一深愛過的女人——葉蕾。

我們的故事，也從這裡開始了。

2

那天和往常一樣，我早早的就去了顓橋捷運站的勞務市場等活，幸運是，剛去沒一會，一個僱主就找上了我，跟我說他們公司裝修，要用兩個力工，問我干不幹。

有錢賺我當然不會拒絕，於是滿口答應下來，可是去了以後才發現，要我們同去的兩個伺候5個人，既要扛沙子，搬磚攪水泥，還要給一個木匠師傅打下手，另一個人覺得100一天太少，轉身就走了，我摸了摸口袋，咬咬牙說，給我200，我能幹兩個人的活。

僱主看了看我的身板說，行，幹得好再給你加點。可我還是低估了勞動量，干到快10點鐘時，我就餓了，於是去超市買個麵包，就著礦泉水填了填肚子。

沒想到的是，剛好他們公司的老闆來視察，一看工程進度進展這麼慢就火了，把監工的好一頓訓。老闆走後，監工的就把火氣發到了我身上，一邊幹活一邊損我，說我磨磨蹭蹭，天生是個出苦力的命。

我告訴自己忍著，可當他說到第三遍的時候，我實在忍不住，就嗆了他一句說，你不也是給人打工的嗎，有什麼了不起的，剛才不也是被訓得不敢吱聲。

監工一聽這話就來勁了，直接說扣我100塊錢，說我浪費水泥，於是我就跟他吵了起來。

正不可開交時，一個好聽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遠遠的就聽見說，喲，馬哥這話說得可是有點傷人了，搞建築的怎麼就低氣了，我也是搞建築的，你們集團是有錢，可也不帶這麼欺負我們這些一線工人啊，要不，我問問你們唐總？

我一回頭，就看見了帶著紅色安全帽的葉蕾，正笑盈盈地看著我們，手裡還握著一把皮尺和一個本子。

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神奇，只是那一眼，我就知道我們之間，一定會發生些什麼故事。

我無法形容當時的感覺，只覺得心跳得厲害，下意識地去掩飾自己的狼狽，又因為無可掩飾而倍顯不堪。所以，我只能儘力地收收腳，讓滿是白灰水泥的鞋，藏在某隻水桶後面。然後躲開她的目光，把頭低成連自己都覺得卑微的角度。

所以後來我總是想，一個人若真的愛上一個人時，第一個念頭不是欣喜，而是有些害怕。

3

就在我的思緒潮起潮落時，那個姓馬的監工一臉媚笑地迎上去說，葉工開玩笑，我怎麼敢瞧不起您這麼大一工程師呢。

說著，他搬了一把椅子過去，又遞給了葉蕾一瓶冰鎮飲料。葉蕾搖搖頭說，不用這麼客氣，你忙你的，我忙我的，如果你不介意，能麻煩你的力工師傅幫我扯下皮尺嗎？

姓馬的監工沖我招招手說，小夥子，也快中午了，你和葉工去打尺吧，下午準時回來就行。

於是，我和葉蕾一層樓一層樓往上爬，一邊量尺一邊記數據。她是個性格開朗的人，很愛聊，問我是哪裡人，來上海多久了，看著年紀差不多，怎麼就做起了苦力呢？

她表現得越隨意，我越局促不安，甚至不敢多看她一眼。所以基本上都是她問一句，我答一句，規矩得很。

量完最後一層時，她問我，午飯你怎麼吃？

我說去超市買根火腿腸，就是午飯了。葉蕾聽完后笑了起來，她說那你今天有福了，剛好我開了工資，請你吃烤肉怎麼樣？算是謝謝你幫我。

我搖頭，她說沒關係啦，反正我一個人吃飯也無聊。她一邊歡快地往樓下跑，一邊跟我擺手，像只剛會飛的小燕子。

見我不動，她又跟我擺手說，真的沒關係啦，快走，對面就有家烤肉店，看上去挺不錯。

我繼續搖頭，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葉蕾楞了一下，隨即拍了拍腦門說，看我這個豬腦子，沒注意你身上那麼多水泥灰。

說完她掏出電話，一邊翻著一邊說，那我叫外賣來，你吃什麼，麵條還是米飯，要不小籠包吧，我知道附近有家包子很不錯，再來兩個炒菜，就這麼定了。

後來，我們找了一個乾淨的地，鋪了些包裝紙殼就開始了午餐。她脫掉安全帽那一刻，看呆了我，以至於她問我要不要加點醬油時，我說我不吃醋。

她噗地笑了一聲，似乎也發現了我在打量她，臉略微泛起潮紅說，怎麼，沒見過美女啊，逮到一個往死里看。

我尷尬地哈哈兩聲，語無倫次地說，這包子一看就很好吃。

她抿嘴笑了笑后問我，打算一直做這個嗎？

我搖搖頭說，不了，來上海半年，幾乎沒賺到錢，打算過幾天就回去了……可能，這不太合適我。

為了掩飾自己的窘迫，我轉移話題問，你呢，來多久了？

葉蕾伸出一個巴掌，我以為是五年，她搖搖頭說，怎麼可能啊，我才22，五個月啦，大學畢業后就來了。

原來，她是建築設計院畢業的，來上海后就進了一家設計公司，由於專業能力強，很快就成為了公司搶眼的新人，這個項目就是她負責設計的。

吃完午飯以後，葉蕾想了想問，想過留下來嗎？也許我們幫幫你。

4

有時候想，人與人之間真的很神奇，偏偏就在那個上午，我們相遇。如果那天我沒有上工，如果我和另一個人一樣走掉，那麼，可能我們今生就再也無法遇見了。

你能說，這不是緣分嗎？

不久以後，葉蕾幫我在一家超市找了一份送貨的工作，是她的一個學姐開的，每天8個小時，很輕快，工資也不低。看我住的公寓條件太差，她又借了我些錢，幫我找了新房子，雖然也是合租，但只有三個月。

從那天開始，我和葉蕾漸漸就熟悉起來了，也成為了好朋友。她跟我說，在上海混每個專業技能還是不行的，你要不要去學習點什麼？

聽了她的建議，我用第一個月工資買了電腦，開始在網路上寫小說。受家父影響，我對文字有種特別的執迷，也特別喜歡讀書，上學那會，我的作文就特別好，還得過幾次獎。

就這樣，我在上海渡過了第一年。不知道是幸運還是我的故事的確引起了很多讀者的共鳴，很快就有雜誌社編輯來跟我約稿了，我記得清清楚楚，第一筆稿費是1200塊錢。

為了感謝葉蕾，我請她吃大餐，還喝了不少酒，從飯店出來后，有個紅綠燈，看她有點晃，我就拉起了她的手，過了馬路我也沒有鬆開，她也沒有撤回。

那天，我們在大街上來來回回的走，誰也沒說話，可就是覺得是那麼美好，連空氣都是甜的。城市霓虹閃爍，街道車水馬龍，我不敢妄想在這裡有一個家，但如果她需要，如果她也愛我，我原因為她付出我的全部。

5

我和葉蕾的戀情就以這樣倉促的方式開始了，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異常開心。她是湖南人，愛吃辣，為了她，我逼自己去吃辣椒，後來竟也不辣不歡了。

戀愛七個月以後，我們住到了一起，為了減輕生活壓力，我每天做兩份工，雖然苦點累點，但想到回到家就能看見她，所有的辛苦也都值了。

同樣，她也很努力，閑下來時，會和我一起徜徉未來的生活，設計我們以後的家。然而幸福的時光總是走得特別快，在一起的第四年，我們之間開始有了爭吵，大多是為了錢的問題。

她跟我說，我爸媽不會同意我跟你回農村的，所以你要努力。我無話可說，只好悶頭苦幹，可是憑藉我的工資和微薄的稿費收入，面對現實是那樣的無力。

後來有一天，葉蕾跟我說，她媽媽身體越來越不好，希望她回長沙去工作，這樣也好有個照應。我想挽留她，甚至想求她，可是話到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所以，我也只能尊重她的選擇。

送她走那天，上海下小雨，在她要去安檢時，突然衝出來抱住我，眼淚大滴大滴地落在我心上。我揉著她的頭髮對她發誓，一定會好好努力，早日娶她過門。

可是，我終於沒等待那一天。2107年3月，我們在一起的第五年，異地戀的第九個月，葉蕾在微信上告訴我說，我訂婚了，謝謝你曾愛過我，也謝謝老天讓我們曾相愛。

我給她打電話，她一邊哽咽著一邊說，忘了吧，也許我們之間就這麼多緣分吧，說完她就掛了電話，等我再打過去時，她已經關機了，此後每一天我都會打上幾遍，只是從來沒有通過。

我在微信上給她發的消息，也如石沉大海，從來沒有得到過回應。2017年5月25日，她終於回了我一條消息，只有寥寥幾句話：明天我就結婚了，這個微信我也不會再用了，就這樣吧，祝你幸福。

今天，是她新婚的第三天，我想去看看她，哪怕只看一眼，我想告訴她，我想她了，很想很想很想很想很想很想……可是，她已經是別人的妻子了。

五年的感情，就以這樣的方式宣告劇終，我現在只覺得天旋地轉，也許，只有酒精能知道我心裡的痛。

葉蕾，如果你幸福，我不會去打擾你，但我會一直等你，每天在這裡給你寫一封情書，直到奇迹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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