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出項少龍的黃易去世后武俠時代就逝去了

文/新浪專欄 水煮娛 肥羅君

黃易已逝，當世毫無爭議的武俠大師，就只剩下金庸先生了。不知道金庸先生和瓜果凋零的武俠小說，哪個更寂寞？

據《南華早報》報道，香港知名武俠小說家黃易4月5日中風並且於醫院病逝，享年65歲。

在香港，黃易以武俠小說聞名，而在內地，讀者更熟悉的卻是「網路穿越文祖師爺」這個名號。其著名作品如《尋秦記》及《大唐雙龍傳》廣為人知，更被翻拍成電視劇。其中古天樂飾演的項少龍、吳卓羲飾演的徐子陵等都是不少觀眾對穿越劇的經典回憶。

「項少龍」古天樂當年因《尋秦記》大受歡迎，更購下《尋秦記》版權，今年會開拍電影版，希望盡量保持原班人馬，但演員名單仍還沒有公布。古仔接受媒體電話訪問時，沉痛地說：「很惋惜，我覺得他寫得《尋秦記》好精采，感謝他把項少龍這個角色寫得這樣好，所以買了他電影版權想在年底重拍，希望他一路好走。」

黃易走得太早，卻留下了一個落寞的武俠時代。從第一部小說《破碎虛空》，到於1989年退隱大嶼山專心創作，後來因為不甘心武俠小說市場就此沒落，成立黃易出版社，這個其貌不揚的先生，卻以一己之力，力挽武俠小說狂瀾於即倒。

很多人以為，正是黃易當年的小黃文開啟了網路修仙文的先河，若沒有黃易，當下火爆網路的武俠修仙IP不知道要晚多少出現，但其實黃易與那些打著修仙名號其實不過寫著YY劇的仙俠小說，處於完全不同的維度。

為什麼說黃易是最被低估的武俠大師？《尋秦記》不是黃易最好的作品？

在當世的武俠大師中，黃易，絕對是最被低估的那個。或許，是因為他的那些「小黃文」。

黃易少年時看武俠小說，很愛看男女情事的描寫，但傳統武俠通常是點到為止。黃易老想，為什麼不可以把界限推過一點呢？在日後他寫《尋秦記》時，就加入了對男歡女愛的描寫。

正因為如此，坊間一直流傳——「黃易有毒」。

許多讀者，也只是把黃易的作品當成「小黃文」看，也有不少人以低俗視之，但無論追捧者，或鄙夷者，卻都忽略了其中真正有價值的東西。

後來「種馬」文修仙文在網上風行，似乎也成了黃易的罪名，這種一男N女的賬，全可以算到黃易的賬上，而黃易本身，卻被淹沒在這個修仙文時代。

可是黃易的作品，又切切實實不負大師之名。

傳統武俠小說在金庸和古龍的時代達到巔峰，又有溫瑞安延續香火，但最接近西方科幻、最有東方想象力的作品，卻是憑藉《蜀山劍俠傳》打造東方仙俠世界的還珠樓主， 可惜，這個魅麗無窮的東方仙俠世界卻在還珠樓主時代止步。

直到黃易出現后，接續了還珠樓主當年的血脈。

黃易曾以差不多一個月一冊、五年一部小說的節奏，寫了《翻雲覆雨》《大唐雙龍傳》《邊荒傳奇》，但他真正的傑作，卻不是蜚聲內地、成為穿越文鼻祖的《尋秦記》。

雖然被譽為中文穿越小說的鼻祖，但身在香港文化環境的黃易，和許多武俠小說大家一樣，出道早期寫過許多粗製濫造的小說，完本於1996年、將歷史、科幻、宮斗、戰爭融為一爐的《尋秦記》恰是迎合市場的代表作。

真正開創黃易小說氣候的，是《大唐雙龍傳》《翻雲覆雨》這些較後期的作品，無論是巧妙的將時代政治、陰陽學說融合、構建獨步武俠世界觀的《翻雲覆雨》，還是藉由隋末亂世來探索天道武道的《大唐雙龍傳》，才是真正構造出了一個超凡脫俗、獨一無二的黃易世界。

那些小黃文背後的黃易先生，早已為東方武俠接續了西方科幻世界觀的香火，將東方武俠與西方科幻合而為一，就憑這點，他也無愧於武俠大師之名。

黃易是如何吊打當下那些熱門網文超級IP的？

儘管被稱作是武俠小說鼻祖，但黃易的作品，其實無時無刻不在吊打當下流行的仙俠修仙文。

黃易作品和修仙文首先是劍氣上的不同。

雖然都是在真實的歷史背景下用虛擬人物和真實歷史以及人物結合的寫法，但比起那些只執著於「武林+帝王+情色修仙」的網文小說，黃易筆下的人物，浪翻雲這樣最終破碎虛空的大師，還是項少龍這樣的平凡角色，都自有其生命的姿態，都在衝破一張由命運編織而成的網，每個人都追尋著真正的「道」，活出屬於自己的生命。

這與那些假借修仙之名追求美女霸業的仙俠小說簡直如天壤之別。

更明顯的，是黃易作品和那些網紅文劍招上的高下立見。黃易小說中，處處可見巧奪天工的巧思。比如《尋秦記》結尾，項少龍聽到兒子自己將名字改為「項羽」時，先是震驚，然後釋然，也並沒有急著告訴項羽，要小心提防一個叫劉邦的人，如此回味無窮的結局，內地的當紅網文中，可曾見過嗎？

黃易和他的武俠時代過去了，歡迎進入「一人飲酒醉」超級玄幻網文時代

可是黃易和他的武俠時代，早已過去了。

2000年前後在內地市場風靡過一陣的黃易，後來的《盛唐三部曲》雖然也曾在起點中文網上連載，但是成績遠不如那些後起的起點流量大神。

其實早已封神的黃易，當然不必再在這個年輕人的江湖上拼殺，靠著甚豐的版稅，黃易完全可以在自己鐘意的電腦遊戲中，頤養天年，可黃易一直在堅持寫作，即使有些作品的轉型並不被看好，可他從未停息過。

在華語大師中，他是難得的良心作者。那些鴻篇巨作，從《尋秦記》、《大唐雙龍傳》，到《覆雨翻雲》，都給了讀者一個完整大結局。

武俠小說凋零至此，黃易卻從未悲觀過，他說：「任何一個文學體裁的發展，不是在十年、二十年可以看出來的。每一個時代，都潛藏著巨大的創作動力，就像火山里蘊藏著岩漿，等待爆發的機會。如果一旦噴發，沒有東西可以阻擋。我覺得現在是一個醞釀期。」

到死他都相信，「武俠小說該是有無限前景的。」

果真如此嗎？大師在世的時候，他的作品尚且沒有被真正的理解過，當大師已逝，媒體與讀者，當然要將大師與武俠小說一併緬懷一番，將「武俠小說」已經逝去的標題，再打出來一遍，可接下來呢？我們被感動，然後遺忘。

但那些黃易心心念念的武俠小說的火山爆發呢？那個宏大奇魅的東方武俠世界呢？一切都被仙俠網紅文表面的熱鬧景觀化了，被遮蔽，被遺忘了。

黃易認為，武俠是的科幻小說。它像西方的科幻小說般，不受任何拘束限制，無遠弗屆，馳想生命的奧秘。這，才是武俠的真義。

真可惜，像黃易筆下的大俠浪翻雲一樣——「唯能極於情，故能極於劍」的武俠大師一個個穿越了。修仙武俠小說熱鬧盛景下，所有人都在追逐著流量與IP，至於以武俠構建東方奇幻世界與探尋生命真義，還有誰在意？

黃易已逝，那個他曾以一己之力挽狂瀾於即倒的武俠時代，也只能以「一人我飲酒醉」般王朝霸業的修仙姿態留在世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