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arch
尋找貓咪~QQ 地點 桃園市桃園區 Taoyuan , Taoyuan

小說:綠鵝(四)

劉宏宇,常用筆名:毛穎、荊泓,實力派小說家、資深編劇,北京作協會員。著有《管的著嗎你》《往事如煙》《紅月亮》等多部長篇小說。主筆、主創多部影視劇本,其中《九死一生》(30集諜戰劇)、《危機迷霧》(38集諜戰劇)已在央視、北京大台播出,《婚姻變奏曲》(30集情感劇)、《阿佤兄弟》(電影)已拍攝完成。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04 交杯酒

我不記得在那風雨飄搖的幾年中,有哪一天象那天那樣過得完整而富於生氣。葉子給這小小的房間帶來了久違的溫暖和有序,也帶來了從未有過的新奇和光輝。她好象不知道疲憊似的把每一個角落都歸置得整整齊齊,把所有能洗的東西全都洗了一遍,光是換水我就跑了幾十趟——她一天都沒有再出房間,不知是因為破棉襖的緣故還是張大媽的緣故。至黃昏,已是屋裡屋外遮天蔽日地晾了幾大繩,鄰居們的議論聲也悄然而起——「秋家來什麼人?能幹!」「那小子是不是娶媳婦了?」……「這號人,誰知道怎麼回事兒……」……

入夜了,她終於停了手。晚飯過後,我斜在只剩下褥子、枕芯和被套的床頭,叼著煙,欣賞滿屋掛著的她的「傑作」——從這兒已經看不到門口,就連走過去也必須貓腰鑽。燈光被裡外幾層的晾曬物大打折扣,屋子裡蒸騰著少有的潮濕氣息。

「小楓,我想進屋洗洗,你別出去,就在外屋呆著,外邊冷,啊!」聲音不知來自裡間還是「青紗帳」的另一邊。

「哎!」我叼著煙下地鑽過「青紗帳」,把門關死插好,餘光瞥見明黃色的影子正一趟趟往裡間端水。昏暗的被大大削弱的燈光下,這個影子變幻著姿勢,依次顯露著各具韻律的不同的曲線,衍射著美和神秘。

「有沒有能暫時換一下的衣服?」她隔著門問。

「柜子里,自個兒找,看著換吧……」我隨口應著。

伴著「嘩啦啦」的水聲,我百無聊賴地拿出幾本書攤在矮桌上,連桌一起抱上床,盤腿坐下,點著煙,隨手拿起一本翻起來——看過!攤到一邊,再拿一本——也看過!再拿一本——還看過!不過好象沒看完,上回看是什麼時候?看到哪兒了?……嗨!反正也是呆著,再從頭看看也不要緊,沒準兒還能看明白呢!

不知過了多久,我漸漸被書中的內容所吸引。這是一部很長的外國小說,講一個會算命的異族姑娘在「文明」的國度里算命、跳舞、幫助別人。她養了一隻會算數的羊……——人名字都記不住,大概是幾百年前的事吧——後來,她愛上了一個武士,不對,是騎士。後來騎士讓人殺了,是不是殺了,還是怎麼的?反正是死了,而後她就被認作了兇手……我前前後後地翻看著,試圖把現在看的和記憶中看過的連貫起來,全神貫注得煙都燒了手,有好幾個煙頭兒都沒扔進煙缸,滿桌子都是灰,竟然毫無察覺,直到她的影子遮住燈光。

「瞧你認真得,把這兒弄得亂勁兒!」悄悄話般的聲音近在眼前。我猛的一驚,從書中醒來,抬頭望去。她已經拿過抹布開始擦桌子了,修長的手指泛著青鬚鬚的色澤。

「等等!」我放下書,抄起她的手,湊過去仔細看。

「怎麼了?」她沒有往回抽。

「那隻,那隻也伸過來。」另一隻手伸過來,泛著同樣的青灰。

「手癢吧?」我把這雙手展在面前,頭也不抬地問。

「你怎麼知道的?是有點兒,洗多了涼水擊著了吧?」

「擊著了吧?!這是凍瘡!凍瘡你懂不懂?」搖頭。「嘿!還大姐姐呢!這凍瘡要是發了,手指頭腫得象胡蘿蔔,不撓癢得難受,一撓就疼,而且弄不好年年冬天都得犯!」

「不會吧?」她開始往回縮手。

「不會?不信你等著!趕緊,別縮,趁還沒腫,我試試,伸過來!」

我開始雙手夾住她的一隻手猛搓起來。

「你會治這個?就這麼搓?」

「換手,這隻找個暖和地兒捂著!」我接過另一隻手又搓起來,順便把她伸到我腋下的那隻手牢牢夾住。

「癢不癢?」她點點頭。一身寬大的灰衣服,玉石浮雕般的臉和濃雲瀑布般的一頭散發,比夏天裡長了許多,臉上也少了些光澤。又好似一幅脫離了背景的畫。我怔了一下,隨即又埋頭猛搓。

幾輪過後,雙手泛出了淺淺的粉紅。我累得滿頭大汗。她湊過來用袖子蹭我的額頭。溫暖、芬芳的氣息潮水般襲來,熏人慾醉。我趕忙抬手去擋,不料竟碰到了口袋般寬大的灰衣服里深藏著的一座小山,柔軟而有彈性,隨著這輕輕一碰不經意地蕩漾了一下——我當時的臉一定紅得可怕,周身的血液好象突然間沸騰了,帶著一種不知從何而來,也不知向何處去的充滿力量和速度的熱流,排山倒海地湧向身上的每一處,連眼皮都變得滾燙起來——她沒有躲閃,也沒有任何反應,依舊平靜地給我擦汗,任憑我的手僵在半空不知所終。

「差……差不多了……」喉嚨乾澀得好象宿醉初醒。

她輕輕搓著自己的雙手,側過臉去低著頭不看我。

「對……對……對不起……」喉嚨依然幹得要命。

「小楓,姐姐漂亮么?」聲音低得耳語一般。

我點點頭,又點點頭。

「那,那你喜歡么?……」聲音更小了。

我用力點點頭。

「說出來,讓我聽見……」

「喜歡!」

她慢慢揚起臉,雙手緊緊攥成一團抱在胸前,大眼睛直勾勾盯著我,放射出清亮的光芒,臉漲得通紅,不在我之下。

「你讀了那麼多書,」她的聲音大了些,但卻是顫抖的,而且更沙啞了,「也該懂得好多事兒了。如果告訴你,姐姐是個『不幹凈』的人,你還喜歡嗎?」

「幹嗎問這個?」我從未被問過如此不知當如何作答的問題,心亂如麻,硬著頭皮拖延——要是沒看過那些書,什麼都不懂怕也不至於。

「因為你是這個世上唯一肯收留我又什麼都不要的人,因為你救了我……你知道嗎,你救下的不是我的清白,是我的命!」

我心頭驟然一凜,抬起頭和她對視。忽然,那幅畫的背景和神秘色彩一點點剝落了,剩下一個實實在在、活生生的人——女人——美艷絕倫的女人。

「你給我這份情義、這份憐惜……我實在不知道……」她的雙手在胸前絞成一團,「……你告訴我說……說……說我又有家了……」

眼淚「撲簌簌」成串滾落,哽咽抽泣中她的聲音更沙啞了。

「可我不是個乾乾淨淨的人,只怕消受不起……我不想瞞你,不能瞞你!要是你不嫌棄我是個臟人,還肯收留的話,好好想想,點個頭兒;要是嫌棄,什麼都不用你說,天一亮我就走,心裡照樣感激你一輩子。日後見了面兒,咱還是好姐弟……

她哽咽著說不出話,捂著臉徑自坐到了門口的小凳上,和我隔著幾層晾曬物。我看不見她的臉和上身,也沒再聽見任何聲音。

離天亮至少還有六個鐘頭。六個鐘頭可以做很多事、很多決定,甚至可以有很多選擇。

我不知道倘使換了別人會怎樣選擇,或者會不會選擇,但我並沒有選擇。周圍出奇的靜,我慢慢點燃一支煙,再次審視滿眼掛著的床單枕巾和衣服,聆聽著爐火發出的極其細小的「劈啪」聲,竭力回憶著父母在世時在這間小屋裡的那個幸福的家庭、葉子淚流滿面的樣子和凍成青灰色的雙手……

我按滅了煙蒂,輕輕地但堅定地走到她背後。灰色的身影和滿頭紅髮一動不動,好象一尊雕像。

「不用到天亮——」她沒動。

「告訴你吧,我沒看過什麼書,不懂什麼乾淨不幹凈,只知道我原本是個孤兒,如今有了個大姐姐,她把自己身上保暖的東西賣了換東西給我吃,給我洗衣服把手凍壞了……如果她走了,我就又成了孤兒,再也找不到一個親人了……我喜歡她,願意一輩子敬重她、愛護她……」

我說不下去,小小房間被寂靜籠罩著。半晌,她站起來轉過身,一把把我攬在懷裡緊緊摟住,任由我的淚水散落肩頭,任由激動得發顫的慈峰緊緊貼住我的胸膛。

我的啜泣在她的撫慰下漸漸平息,代之而來的是依然緊靠著的一雙柔峰引來的激烈的衝動。好象走失的嬰兒終於回到母親的懷抱,又如奔涌的江河驟然交匯了大海……我不清楚當時是怎麼想的,伏在她的肩頭漲紅了臉悄悄問:

「姐,等我長大了,能娶你當媳婦么?」

「你不嫌棄姐么?」

「我不懂什麼叫『嫌棄』……也不想懂!」

「等你長大了再說吧……」

「現在——能告訴我嗎?」

「現在?」

「是!現在!!」

「你說多大算長大?」

「你說呢?」

「我說?……我說……我說今天,你就已經長大了……」我感到她把我摟得更緊了,緊得我全身心都沉浸在她醉人的柔情和芬芳之中,幾欲融化……

「真的?」我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鬆開我走向裡間,從窗台上雙手捧過父母唯一留下的一張合照,鄭重地擺在床頭,對著小小鏡框雙膝跪地,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嚇得我連勸都不敢勸。接著她站起身,把照片放回原處,回頭望我:「我已經跟父母行了禮,你說是不是真的?」

我笑了,一把拉住她,「走!咱們喝酒!喝……?交杯酒!」

她任我拽著走,任由我按她坐下,帶著滿眼的笑看著我忙活。

「來!姐,乾杯!」我雙手捧起酒杯遞到她面前,她雙手十分鄭重地接了,又捧給我:「應該妻子敬丈夫才對……」

「甭管那些個了,咱們互敬,來!干!」

兩條手臂彎在一起,彎成了一把永遠也解不開的鎖。

那一杯酒,是我一生中喝過的唯一一杯讓人感到甜的酒!

那一剎那她臉上的笑容,是我一生中見過的最燦爛的笑容!!

那一夜,她把溫暖、芬芳的身體交給了我;把深深的柔情和依戀交給了我……

那一夜,她給了我足可以融化一切的愛,給了我一個世界!!

當我從甜美的夢鄉中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了。葉子依然靜靜沉睡著——太累了,不定多少天沒睡過安穩覺了。她面朝我側卧,呼吸均勻,暗紅色的頭髮垂下來遮住半張臉,恰好擋住正射過來的陽光。臉色雖然還很蒼白,卻帶著安詳甜美的表情。胸前堅挺而豐碩的乳房柔緩地垂向下側,上面有幾條淺淡卻十分清晰的划痕,兩朵玫瑰色的紅暈妝點在峰頂,托出蠶豆大小俏生生的乳頭,隨著呼吸平緩地起伏著,美妙、新奇、惹人憐愛。可我更專註的倒是那幾條划痕,經驗告訴我,這顯然是傷愈后留下的疤痕。

她動了動,沒有醒,展開一條胳膊搭在我肩上,露出赤裸白皙、泛著光澤的圓潤的肩頭和腋下一片神秘的褐黑。我伸手拿開她的手臂放回被窩,順便察看了一下她的手——不錯,凍瘡的跡象已經基本沒了——又拉了拉被子蓋住她露出的肩頭。

她被弄醒了。睜開惺忪的雙眼,傻傻地看著我。我被她糊裡糊塗的樣子逗樂了。「嘿嘿」,她也咧開嘴假笑兩聲,我笑得更厲害了。她抱住我,埋頭鑽進被窩,搖頭晃腦地用頭髮撩撥我的胸膛。「不許笑,不許笑人家……!」我於是越發止不住大笑起來。

在文人墨客們的描畫中,真正的愛情故事大致分為三種形式:一是青梅竹馬、日久生情;再是一見鍾情、山盟海誓;還有就是不辭萬里、苦覓知音。然而在現實生活中,「情」之一字卻往往不是沿著某種理想中的軌跡如期而至的,其形式和內涵也往往由於攙雜著諸多的瑣碎繁雜而顯得不入清流、難登大雅。然而生活畢竟是真實的,往往比書中的詩情畫意更真實。特別是在那個特殊年代的,「愛情」這兩個字似乎已被人們徹底忘記,甚至包括我在內的許許多多的年輕人根本就不可能從「正常」的渠道得知這兩個字及其所含蓋的理想和現實的意義,更無從談其與自己人生的聯繫和對自己人生的影響了。象我這樣在全無教育和引導的情況下獲得一知半解和更多的人們的純然無知使得幾乎整整一代人本能而茫然地渴求,而後又本能而茫然地演繹或排斥。沒有衡量的標準,沒有可借參照的模式,沒有約束,也沒有浪漫,猶如春意萌動時涌流而出的新泉,沿著時代巨乘碾出的轍印一路流淌。清冽、純正而細弱,全然不知前途的凄風苦雨、坎坷顛簸、清浸濁染或是花繁錦秀,更不知將去向何方,該去向何方。於是或乾涸或渾濁,或執著或善變地演化出了無數亦喜亦悲、不合章法的故事。對這一代人而言,這既是一種悲哀,也是一種幸運;然而對整個社會而言,這確是一場始料未及的災難。

之後的一個月,我們象夫妻一樣過起了自己的小日子。進進出出、有說有笑。鄰居們見多了,好奇心也磨平了,就連居委會老太太也在刺探了兩、三次之後再不露面了。我上一年「收入」頗豐,加上父母留下的積蓄,並不缺錢。她則用不知疲倦的雙手把里裡外外收拾得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玻璃亮起來了,所有能洗能擦的東西都被洗刷得如同新的一般。糧油蔬菜、杯盤碗筷、煙酒書籍、衣服鞋襪、臉盆毛巾、床單被面等等等等的一應家當都有了固定的位置。屋子裡比原來清朗明亮了許多,一日三餐也變得花樣翻新、有滋有味兒,就連十五過後跑來的二軍也對這煥然一新的家和可口的飯菜讚不絕口。這傢伙能說會道,不到半天就跟葉子混熟了,把葉子逗得不時哈哈大笑、前仰後合。

每到晚上,一切停當過後,我坐在矮凳上抽煙,葉子靠在床頭織毛線活兒,針線是初五商店開門后買的,說是有一件襖、一雙鞋,內外單衣兩身換著夠穿就行了,把錢省點兒下來買針線,倆人以後的毛衣毛褲、手套帽子她全包了。那是我平生見過的最快最靈巧的一雙手,不管說著話還是打著哈欠,一雙手總是不停地在方寸之間飛速翻騰著,讓人看了眼花繚亂。我曾凝神屏氣連盯一兩個鐘頭地看過五、六回也看不明白任何路數。

「姐,慢點兒,我瞧不清楚……」

「瞧這瞧那麼清楚幹嗎?慢了就瞧清楚了?」

「我是說,你織得真棒!」

「這倒用不著謙虛,實話告你吧,你姐別的本事沒有,就會這一手毛活兒線活兒,要是有路子按好價錢賣出去,這手藝還真能養活兩三口兒人。可惜不好賣……」「我興許能找路子賣,不過你老這麼織多累呀?」「不累,這些年,這是你姐唯一的一個正經營生……快的話,半宿就能出個整形兒,要是白天掄圓了織,你這個頭兒人穿的毛衣許能一個整天兒織出兩件……」——我的天!

她一點兒都沒吹牛——才十來天,外屋已閑置不用的床上已經有一半堆滿了織好的東西。除了我倆的毛衣毛褲之外,大多是花樣百出的手套、帽子和圍巾。

「小楓,明兒你讓二軍一塊兒把外屋床上那些個挑揀挑揀拿給你找的那個收活兒的吧。讓人看著給,別跟人爭,能掙點兒就成,好容易找個買主兒,為幾個錢黃了,不值!啊?」

「放心吧!保證虧不了。」我應著,心中暗喜——豈止虧不了,說不定還會大賺一筆呢!買主是絕對虧不了我的——我沒敢告訴她,買主就是柴松。因為她一直不讓我在她面前提「道兒」上的事,也不許提柴松。看得出她對這號人很反感。一個禮拜前我正四處打聽收毛活兒的買主時,碰巧讓柴聽見,他竟出乎意料地說他要,並問起毛活兒的來路。我只說家裡有個親戚,沒工作,閑著織毛活兒想掙點兒錢……「活兒怎麼樣?」「往大了說,天下無雙!」我吹噓著。「那好,我全收了,不過價錢不能太高,保你賺點兒……我還得往外放呢!」「哎喲柴爺,多暫做起這買賣來了?」「要怎麼說你小子老不照面兒,什麼都不知道吧,往後買賣還多著呢……」

「小楓,二軍這孩子其實挺老實的,怎麼也幹上佛爺了?」

「嗨!吃飯唄,給他爸瞧病唄。他爸癱了,看病老得花錢……」

「可憐勁兒的……」

「對了,姐,多暫你也給我講講你以前的事啊?……」

織作的手忽然停了,俄頃又飛速運轉起來。「成啊!趕明兒吧,該讓你知道的時候姐絕不會瞞你……」

「什麼時候?」

「你跳出了這缸渾水、成了堂堂正正自食其力的人的時候。」

「我也想洗手,可是……可是……可是……」

「可是太難了,對吧?姐知道,別著急,你只要心裡想著,不失弦兒地多看點兒書,多學些道理,一點點兒會脫出來的。姐等著那一天……你記著,姓柴的長不了,你只要保全好自己,挨到他完事兒那天,就能沒遮沒攔地出道兒了……只要你願意……」

「我願意!可……你怎麼知道柴……柴……他長不了呢?」

「那有什麼?所有干盡壞事,一心想撈不義之財的人都長不了。不是遭了報應、被法辦就是讓別的更壞更狠的人給吞了。任誰,總會有那麼一天。所以,姐說你該收斂著點兒,給自個兒積點兒德……」

「還有比柴……比他更狠的人么?」

「有!不管你信不信,肯定有!」

「我怎麼,怎麼……積……積德啊?」

「比如,過兩天又該出去跟了吧,遇事兒躲著點兒。能倒騰就別偷,能偷就別搶,能湊合對付過去就別貪;出了事兒能解就別跑,能跑就別硬頂。你性子倔,容易出事兒,比方說去年那回你救我,那種鬥法就是玩兒命,讓人看了心寒。再比如,姓柴的找你,能推就推,推不掉的辦起來也有點兒分寸;人多的時候往後稍,一人兒的時候做做樣子得了,犯不著玩兒命……」

「沒看出來,你還挺懂……」

「這有什麼,誰家門口沒倆仨二流子?進進出出多了聽也聽明白了……」

「可一到裉節兒上,我許就又管不住自個兒了——玩兒命玩兒慣了……」

「到時候你就想著自個兒不能靠玩兒命活一輩子;想著姐還在家巴巴地等著你,替你揪著心呢就成了……」

「哎!聽你的!」

「真乖,知道疼人……」

第一批毛活兒順利出手,接著是第二批,第三批正在織作中。早春的勁風中已帶出了絲絲暖意,早發的楊樹已悄然吐出了褐色的蓓蕾。葉子是個精明的管家婆,不單把家管得井然有序,而且還提早把再過個把月就會被換掉的毛線衣物停了改做棉線活兒了。頭兩批賺來的錢讓她買了勾針和整整跑了兩天不知從哪兒搞到的一種特殊的針:好象縫補用的大針一樣尖細,卻長出了兩三倍,一端套著同樣質地的鈍套。那雙簡直巧奪天工的手用這樣的四根針和普通的棉線,外加兩根鬆緊帶,竟然織出了一雙細膩勻稱、一穿正好合適而且上口可以收住不脫落的棉線襪,和二十年後在市面上看到的機器織的據說倍受美國搖滾歌王青睞並因此風靡全球的純棉線襪在質地和細膩舒適方面幾乎毫無二致!

「姐,真絕了!這沒鬆緊的線,織得這麼密,一穿還這麼合適,神了!」

「傻樣兒,哪有那麼神,這是趁你睡著時候比著腳量出來的。可別跟別人兜這個啊,織起來太費勁,不出活兒,用尼龍線吧沒意思了,用棉線吧,別人沒法量,織了也不合適,記住了?……」

「那你以後還給我織嗎?」

「當然了,給你織一輩子……」

「那你自己呢?」

「也織啊!還記得去年夏天那天嗎?我穿的襪子就是自個兒織的。」

「姐,你是不是什麼都會織?」

「差不多吧……」

「我看書看得,要象你這樣的,在國外能算個藝術家了,至少也是個什麼『手工藝家』,反正是個『家』,倍兒受尊重。在人國外,連做鞋的做好了都叫『大師』呢……」

「是嗎?那等什麼時候,咱也到國外當一回『大師』!對了,你沒事兒也別總看,也給姐講講,你光看不言聲兒我還真有點兒悶。」

「好哇!」

……

我陶醉在這種安閑、平靜而又溫馨的生活中了。葉子的溫情、靈巧、勤勞和美麗成了我生活的全部,帶給了我前所未有的感受。幾乎每隔一天就如雲似霧的魚水歡愛更是令人心馳神往。她不遺餘力地盡著妻子兼大姐姐的職責,一點點地教我,誘導我;用她的美麗、大方、柔情似水和恰倒好處的嬌羞或是孟浪每每帶給我受用不盡的快慰。她任由我的手遊歷每一寸肌膚,甚至任由我在燈光下懷著十二分的好奇、神往和激情翻來覆去地欣賞美妙絕倫的身體,除了對乳房上的傷疤的關注之外,她毫無阻攔、毫無推卻地接受著我所施與的一切……在我的一生中,那一個多月的日子是我自認為最為美艷、明快的日子。那些日子裡,我平生第一次開啟了愛的大門;那些日子裡,我第一次看到了絢麗而溫暖的生活的曙光;也正是在那些日子裡,我逐漸淡忘了對父母的哀思,甚至忘記了自己是一個孤兒,一個聲名狼藉的兇徒賊子。我無數次地在心底祈禱這生活永遠繼續,祈禱過去永不再來,甚至於後來幾乎就要相信自己的祈禱靈驗了,直到三月末那個陰雲驟起的下午。

(圖片來自於網路)

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熱門推薦

本文由 yidianzixun 提供 原文連結

寵物協尋 相信 終究能找到回家的路
寫了7763篇文章,獲得2次喜歡
留言回覆
回覆
精彩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