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囧」遇《延安保衛戰》（上）

我從上世紀70年代開始畫連環畫，到80年代末已出版《大將徐海東》《董存瑞》等近20本，有的參加全國美展，有的多次重版發行，總發行量800多萬冊。然而隨著國外卡通畫的侵入，連環畫這種特色的文化傳媒形式逐漸退出了青少年的視野，被邊緣化30多年。近年來，老版連環畫又開始受到收藏者的青睞，我經常為收藏了我的連環畫作品的藏家簽字。一次，在河北涿州，我為藏家馬瑛光先生簽了一個上午的字，因為他將我畫的十餘本連環畫和十餘部文學著作都收集全了。看到滿滿一桌子自己畫的連環畫等作品，心裡有一種對過去歲月的收穫感。

沒想到為連環畫簽字也有囧遇，去年我在湖南的兩次題籤就令我五味雜陳。

在諸多古籍中李人毅畫的連環畫格外顯眼

2016年10月24日，我來到長沙嶽麓書院拜謁古代學府的聖地，一路下來倒是收穫滿滿。可當走進書院正院大廳右手的書店時，我發現了「意外」。在古籍林立的最顯眼的平台上，由王暾改編、我繪畫的連環畫《延安保衛戰》上下集赫然入目。細一看，這是由激光排版膠釘成冊的，封面、封底及版權頁都與原版相同，看來是舊作翻新版在這裡出售。此書1982年3月由遼寧美術出版社出版，是根據作家杜鵬程的小說《保衛延安》改編的，再現了那段歷史，歌頌了彭德懷等老一輩革命家的功績。當時每冊定價0.24元，如今每冊已賣到10元錢。問及書店值班人員這書的來歷，回答說：「我們也不知道哪來的，只管賣書。」

這些年來，我的長篇文學著作屢遭盜版而無力追究，如今在國人矚目的著名書院里，又與我的美術作品的盜版物不期而遇。面對這既不尊重作者的合法權益又不符合出版規則的行為，我有些憤怒，讓銷售人員向該院領導通報這件事，並轉告翻印者，被盜版的作者仍健在。

沒想到的是，此時書店裡正會聚著一些遊客，他們知道了我是《延安保衛戰》的作者，都很興奮，紛紛掏錢買書讓我簽字。

作為文學、美術創作者，不管他出版的是「大書」還是「小人書」，都希望自己的作品擁有讀者，尤其在歷史悠久、瀰漫著書香的嶽麓書院的書店裡，我更無法拒絕讀者的盛情，於是一本接一本地簽起字來。書店更樂於配合，鄭重地為購書者印上了嶽麓書院購書的紅章。革命戰爭題材的美術作品入駐全國著名的書院，又在這裡與來自全國各地的遊人相遇並得到大家的喜愛，一時間，我感到無比的快慰。此情此景，讓我想起了80年代初《延安保衛戰》上下集剛出版的時候，我正為創作《海上血戰》一書去吳淞口畫帆船，在上海南京路的新華書店看到許多讀者爭相購買這本書時的情景，那時我也有與此時相同的快慰。不想，在此書出版35年後，今天又走進了當代讀者中，大家竟還那麼喜歡它。面對連環畫的回歸，我有理由快慰。

這時令我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書店的工作人員拿出兩套《延安保衛戰》對我說：「我們領導得知您是作者，也請您也給我們簽一下字，好嗎？」聽了這話，我愣住了。我想的是，給讀者簽字尚可理解，可給書店簽字，我就等於承認了這書的合法性，簽還是不簽？

見我哭笑不得一副窘態，陪同我前來的文藝出版社社長吳耀軍說：「您還是認了吧，反正書是您畫的，又沒走樣。」伍建平教授也說：「能在高等學府售賣，說明這套書很受歡迎嘛。」伍建平的夫人喻冰如還打趣道：「李老師應該高興，這是給你的見面禮。」這時一位購書的遊客說：「這樣革命戰爭題材的書我們想買也買不到，沒想到今天還能遇到作者，得到了作者的簽名。」我從他們認真翻閱的神態，看到了當代人對老版連環畫的認同。細一想，書就是給人看的，讓此書重見天日而且擁有這麼多讀者，倒是應該感謝翻印者和經銷書店，使連環畫的命運得到了改變。我為書店簽字之後，索性又掏錢買了幾套，分送給陪我來的朋友，算作一種別樣的紀念。伍建平也幫著「促銷」，買了幾套留用。

走出書店，我拿著一套《延安保衛戰》坐在文泉景觀邊一頁一頁地翻閱著，一幕幕往事在眼前浮現。《延安保衛戰》畫於1979年6月至1981年2月，我在39軍115師服役，正值人生盛年。時間隔不斷記憶，畫連環畫的艱辛令我永生難忘。接下來到屈子廟等處參觀，也沒能把我從創作這套連環畫的回憶中拽出來。

我自1977年開始出版連環畫，一發而不可收。1979年初我畫的《董存瑞》出版，又一部連環畫《戰鬥在無名高地》正稿也完成了，5月21日高洪生編輯將《延安保衛戰》腳本交給了我。這套書分上下兩冊，上集為170幅、下集為166幅。我立即進行了案頭準備。首先是讀腳本，然後看原著，接著統計人物出場次數和需要的場景分類，通過對人物出場次數和多種景場的統計來搜集資料。小人書大含量，實際要展現的是一部宏大的戰爭畫卷，主要人物十幾個，特定場景五十多個，從局部到整體、從人文到地理、從人物服飾到人物造型，都要關照到。除了要設計出十幾個敵我人物的形象來，還要設計出許多不同的戰鬥動作，紛繁而又龐雜的工作就像導演一部電視劇。

我到處搜集彭德懷的照片，還特地從瀋陽電影工作站調出反映延安戰鬥生活的影片《沙家店糧站》《南征北戰》等，翻拍下許多電影鏡頭的照片。6月10日開始人物造型，接著就開始了第一集的創作。這期間經常接受不同的工作任務，我堅持抽空就畫，外出時也帶著筆墨紙張，把全部的業餘時間都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