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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25
當鯨魚在海洋中死去，它的身體會最終沉入幾千米的大海。生物學家賦予這個過程一個名字——鯨落。一具鯨魚的屍體可以供養整套生命系統長達百年，這是它留給大海最後的溫柔。聽著周深的這首《化身孤島的鯨》，回憶不可描述。
電影《陪安東尼度過漫長歲月》上映時，我給顧予尋打了個電話，這貨正在紐約的一家咖啡館喝咖啡。
「世界上最孤獨的鯨叫Alice，這隻鯨1989年被發現，從1992年開始追蹤錄音，這麼多年沒有一個親屬和朋友。唱歌的時候沒有被聽見，難過的時候沒有被理睬。因為這隻孤獨的鯨頻率有52赫茲，而普通的鯨頻率在12～25赫茲。它的頻率是錯的，所以一直被錯過。」
他說，我的大小姐，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說，你回來吧。
他一下子樂了，好啊。
小時候我不愛說話，總是在人群中躲在沉默的角落發呆，或者自言自語，彷彿置身事外，以至於差點被大人們當作啞巴。還好我認識了顧予尋，以至於在我的人生中還有那麼一丁點活下去的信念。
顧予尋初二那年，顧媽留下一封書信離家出走不知所蹤，街坊鄰居有人說她是跟人跑了，還有人說是被人謀殺毀屍滅跡了，總之，顧媽的消失成了一個未解之謎，一個口口相傳的飯後閑談。
我是孤兒，爸媽死於一場車禍，後來被送到了舅舅家。舅舅是個老實人，典型的妻管嚴。我知道舅媽一直以來都把我當成一個燙手的山芋，一個拖後腿的累贅，一個甩不掉的包袱。所以，擁有記憶以來，我就像個刺蝟滿身戾氣活著，如同行屍走肉一般。
從小我深知寄人籬下的滋味，但我卻不願低聲下氣地討好別人，那實在是一種低賤到骨子裡的恥辱。
隨著我的古怪冷漠與日俱增，抽煙喝酒染髮紋身——在學生時代十惡不赦的行為，我都一一體驗過了，這時候舅媽就會詬病我的種種不是，無非就是胡作非為，混吃混喝，不折不扣的乏善可陳之輩。
我說，孤獨是與生俱來的。
顧予尋說，如果你有一雙彼此折磨，誓死方休的父母，就不會這麼想了。
顧予尋的父母絕對是真槍實幹的吵架示例，他們會把鍋碗瓢盆毫不留情地砸在對方身上卻沒有一絲愧疚。如果殺人可以不償命，顧予尋也許跟我一樣早就是孤兒了。可就是這樣的兩個人，生出來的兒子卻溫柔得像凜冬后的春風，讓人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顧予尋喜歡畫畫，立志要做一個自由的畫家。我不懂什麼梵高、莫奈，也不懂什麼水彩、油畫，我只想要一隻在藍色大海里自由遨遊的海豚。
據說梵高的愛人是一個妓女，他把他所有的錢都用在畫畫和妓女身上，有一次妓女開玩笑說想要梵高的耳朵，於是梵高就真的把耳朵割了下來，於是有了著名的梵高自畫像。但是當梵高把耳朵給了妓女的時候，她卻被嚇跑了。
同樣的，我不知道顧予尋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但是一想到我這個一無是處的丫頭也許會在將來某天失去他，我就怕得要死。
直到某天，有人偷偷告訴我顧予尋陪江大小姐去了婦產科。
江大小姐是我們校長的親侄女，老爸是某上市公司的董事長。一定是因為我是個窮丫頭，顧予尋才會和江大小姐趕上了。我發誓我一定要變成有錢人，然後包養顧予尋，一輩子都不讓他離開我。一整晚我都在絞盡腦汁地想我能做些什麼呢？後來我跑到一家酒吧去駐唱。
有個老男人看上了我，說要養我。
我冷笑著說我是窮，但不至於賣身。
不知道怎麼顧予尋就知道了有男人想包養我這件事，昏黃的路燈下，我看到有一滴淚從他眼眶裡飄落，有些不明所以。他說真是小看了我，知道我任性卻沒想到我竟然如此墮落，要一路攀附著男人往上爬了，為什麼這麼不愛惜自己！
我知道他誤會我了，可他憑什麼這麼罵我？我感覺內心僅存的一絲驕傲被頃刻間踩得粉碎，一點點崩塌的斷壁殘垣變成了無止無休的修羅場。而這個傷害我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和我一起長大的顧予尋。
我揚著頭一臉倔強，你TM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你以為你有多高尚？不過是一丘之貉，活該你媽不要你！
顧予尋瞬間臉色鐵青，一字一頓地說，「你、就、是、個、神、經、病」，他清澈的眼神里再沒有一絲溫柔，有的只是萬念俱灰的厭惡。我發誓我說出口的那一刻就後悔了，那絕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故意那麼說氣他的。我等著他原諒我的口是心非，可是幾秒鐘之後，他就給我一個意味深長的背影。
後來我就再也沒有他的消息了，聽說他去了國外留學。再後來舍友說原來婦科事件的始作俑者是顧予尋的舍友，八卦總是反轉得始料未及。
顧予尋認識我就是個錯誤，我罪孽深重，把他從天堂拖進地獄，可曾經深陷泥潭的魔鬼還有機會變成天使嗎？
他要走便走，這種形式的不辭而別，我根本攔不住他。我聽到眼淚落在心底發出抑揚頓挫的聲音，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唯一一個走進我心裡的人，就這樣離奇失蹤，杳無音訊。
你有沒有看過《質數的孤獨》？質數只能被一和它自身整除。在自然數的無窮序列中，它們處於自己的位置上，和其他所有數字一樣，被前後兩個數字擠著，但它們彼此間的距離卻比其他數字更遠一步。
我開始嘗試適應這種孤獨，再沒有打聽過他的消息。一年後，出現在我電話那頭的，是顧予尋的爸爸。
醫生說，他的病沒之前預計的那麼樂觀，他現在免疫系統和他本身的器官有些排斥，最好的結果是讓他本身的身體和免疫器官相適應，最壞是再做一次骨髓移植……
總之，就是顧予尋好死不死地得了白血病，做了骨髓移植卻再次出了問題。
在後來某個陽光和煦的午後，我收到了從國外寄來的一幅油畫。畫上有一隻藍鯨，從海面一躍而起，浪花飛舞，它的身邊是另一隻鯨，旁邊的卡片上赫然寫著：Everything is ok.
原來早在2010年，另一研究團隊在同一個地方頭一次捕捉到了符合Alice模式的鯨歌。
有人說：「也許，等待另一隻鯨的出現，不過是時間。」畫上的世界，像繁花盛開的伊甸園，像風光明媚的無人島。
文／一顆丸子
本文為作者原創，未經授權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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