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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塔爾:值得期待的文學新人

今年年初的一個寒冷的晚上,我在呼和浩特的一家咖啡館,見到了《蕾奧納的壁爐節》(見《草原》2017年第4期)的作者阿塔爾。他1995年出生,與我女兒同齡,現在還是內蒙古農業大學草業科學專業的大三學生。他自小接受的是蒙古語言教育,漢語幾乎是他在課餘時間自學的,後來他開始嘗試用漢語寫作,已經完成了一部30多萬字的長篇小說《新洲,不朽夢魘》。他稱之為科幻小說,我看了其中一部分,我以為它更介於科幻和幻想之間。從他的敘事中,我隱約看到了一個「90后」青年試圖用自己有限的經驗,以他非母語的文字,構建一個我們所存在的現實之外的另一個世界的野心。這類小說有人稱「架空」,有人叫「奇幻」,總之被認定是顛覆歷史、逃避現實,等同於一種消極的娛樂化的寫作形式。但我不這麼看,這些寫作者並沒有無視現實,而是用他們特殊的觀察角度和敘事方式,建造了一個與現實平行的另一種現實。在他們的現實中,我們所熟知現實里所有的東西,他們那裡都有,善良抑或醜惡、光明抑或黑暗、歡樂抑或悲哀、正義抑或其反面。這種現實與我們的現實不僅發生著對應關係,而且它還會在恰當的時候與我們的現實相交,擦出我們意想不到的火花。

那天晚上,我們談到很晚,主題就是文學,我似乎也很久沒有花這麼長的時間和別人談論文學了。後來,他告訴我,他那一晚上非常激動,久久不肯睡去。我其實也是一樣,在那一刻,我既是談論者,也是一個傾聽者。雖然他說話不多,但我已經深深地感到一個對文學有著一腔熱血的青年,渴望用自己的寫作,將聚積在自己內心已經很久的思考與想象公之於眾,就好像一個在乾旱的沙漠上尋找到水源的孩子,急不可耐地想把他的發現與那些乾渴的同類分享。內蒙古文學有過輝煌的時期,詩人群星燦爛,小說家享譽南北,如果列出這些人的名單足以讓全國的文學同行刮目。但是內蒙古文學需要新的面孔,需要年輕一代的作家和詩人繼承和發揚前輩的光榮。

這些年內蒙古文學界確實出現了幾位值得關注的年輕人,他們正逐漸地為國內文壇所認知和了解,比如晶達、娜仁高娃、浩斯巴雅爾、海風(騰吉斯)、辛保道、揚清、權蓉、趙佳昌等等,其中晶達的中篇小說《請叫我的名字》獲得了《作家》新人獎,散文《最後的莫日根》獲得《邊疆文學》首屆散文大獎,她的長篇小說《青刺》得到國內評論界的肯定,獲得了內蒙古自治區第十一屆「索倫嘎」新人獎;娜仁高娃的《短篇小說二則:熱戀中的巴岱·醉陽》則進入了小說學會2016年度小說排行榜;而海風的「時尚詩歌」也成為詩壇的一道獨特風景。以上都是「80后」作家和詩人,他們的湧現和取得的不俗成果,為內蒙古文學帶來了新希望。

相比較,阿塔爾則完全是一個新面孔,他的寫作無疑更值得我們關注和關心。《蕾奧納的壁爐節》是一篇非常特別的小說,它的故事、人物,還有場景,都是我們差不多在美國西部電影里才能看到,時間和背景也是不確定的。我們可以將之當作一篇寓言,或者一篇遊俠小說。有趣的是,作者有意給小說中的人物取了外國名字,蕾奧納、伊芙琳、艾琳娜,而小說中提到的「白月節」,顯然是蒙古族傳統的「查干薩日」,蒙古語意為「白月節」,而「壁爐節」,會讓人聯想到蒙古族的「祭火日」,但壁爐似乎又是西方傳統的意象,它與聖誕節無意間又生成了某種重合。

故事發生在一個叫「北境」的地方,「北境」(The North)這個詞很特別,我最早在奇幻小說《冰與火之歌》(風靡全球的美劇《權力的遊戲》的原創小說)中看到過,那是個由英國作家喬治·馬丁虛構的世界邊界。阿塔爾應該是借用了這個詞,虛設了一個似是而非、亦真亦幻的雜糅的典型化空間。一個叫蕾奧納的女遊俠,抑或是槍手,受雇去一個叫賽息平原的地方討債。巧合的是賽息平原正是她離別6年的故鄉,而更讓她不安的是欠債人恰好是她的妹妹伊芙琳。儘管小說中交代,所謂「家」不過是她被寄養的所在,兩個妹妹與她也沒有血緣關係,況且她的離家出走也是起因於兩個妹妹的欺辱,但是她的內心卻有些愧疚和為難。她恨她的妹妹,但是她又知道公平待她的養父得知她出走後的傷心與擔憂。正是在這種矛盾、痛苦的糾纏之中,一路上,她以「搶她的生意」為由,神奇地射殺了7個同樣是討債的蒙面槍手。小說寫到她與妹妹伊芙琳的和解,但是她卻無法與自己6年殺手生涯的血腥與「惡」和解,「她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可能遇到的自己的家人」。於是,在一家人期待她回家共度壁爐節的傍晚,在她已經可以望見自己家的莊園的當口,她止住了腳步:

她久久望著遠處的農莊,鼻子一酸的同時感到了喉頭哽咽。農莊里就是等待的全家人,一切都可以重回正軌。期待的生活,豐盛的晚餐,溫暖的被窩,還有缺失已久的親情。蕾奧納嘆了一口氣,她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空空如也,沾滿鮮血。這樣子可以回家嗎?她猶豫不決,在帽檐上的積雪厚到可以感到重量時終於打定了主意。

蕾奧納一拉韁繩,調轉馬頭消失在了地平線上,消失在了紛飛的雪花中。

最終,在另一頭親人舉家慶賀壁爐節到來的時刻,蕾奧納卻坐在不遠處的山洞里,對著篝火舉起一小瓶蒸餾酒,享受著自己一個人的孤獨。

小說的動因是蕾奧納的兩次逃離,一次是離家出走,另一次是見家門而不入。前一次是為了自己,為了擺脫寄人籬下的生活,也為了自由;而這一次卻是為了家人,也為了忘卻,或者說是為了與過去的一切徹底地「決裂」,而一旦「『決裂』則意味著你無法回頭,無可逆轉,因為它使『過去』不復存在」。(見F.S菲茨傑拉德《崩潰》,轉引自吉爾·德勒茲的《逃逸的文學》)正如此,她也才能獲得真正意義上的自由和解放。勞倫斯在評價《白鯨》的作者麥爾維爾時,曾這樣說:「離開、離開,逃逸……越過一道地平線進入另一種生命……」(見《赫爾曼·麥爾維爾的〈泰比〉和〈奧穆〉》)這句話可以借用為我對《蕾奧納的壁爐節》的一種解讀。

感覺我說得有些多了,會讓人有過度闡釋之嫌。相較小說的內容,我其實更喜歡作家對敘述和細節的處理。小說的敘述非常冷靜,謹小慎微,不動聲色,但冷靜的背後卻潛藏著懸念和緊張感。而小說中的一段細節,尤其讓我有很多啟發:

腰間的傷已經開始疼了,子彈打得不深,蕾奧納不覺得被打到有空腔效應。但足以讓自己一瘸一拐的疼痛和逐漸開始擴散的溫暖感還是讓她覺得很不妙。她來到樹木叢中后又拿出了手槍換上了子彈完整的彈匣。自己的營地篝火光就在前面不遠,不過蕾奧納沒有樂觀到覺得那裡會沒人。她抬起槍躡手躡腳地走向自己的營地,迎接她的是還沒熄滅但已經很弱的篝火和她拴在那裡的馬。蕾奧納又朝著周圍觀察了一陣,在確認沒有威脅后才鬆了一口氣。

這段描寫告訴我們,一般的子彈打中人的身體是不會馬上感到疼痛的,它先要經過一段麻木,才會顯現出來。而且疼痛會伴隨著發熱向四周擴散。這些細節作者顯然是沒有經驗的,但是他卻能給我們一種現場的真實感,可見作者對細節的精準感受與想象力。換彈匣也是常常被我們忽略或省略的細節,但是作者就偏偏將這個細節從蕾奧納的一系列活動中提煉出來。作為一個槍手,彈匣必須時刻裝滿子彈,這是她生存甚至活命的一個必要條件。有了裝滿子彈的武器,她才可以進行下一步的動作,警戒四周,巡視敵人,直到解除危險。英國作家詹姆斯·伍德說過:「細節能把抽象的東西引向自身,並且用一種觸手可及的感覺消除了抽象,把我們的注意力集中到它本身的具體情況。」(見《小說機杼》)這句話道出了細節的奇妙作用,它可以讓讀者穿透語言,親臨現場。還有前文我引用的那一段細節,當蕾奧納準備回到闊別6年的故鄉、與家人團聚時,她忽然看到了自己抬起的雙手,「空空如也」,卻「沾滿鮮血」。這個細節,我以為既是蕾奧納對自我內心的反觀,也是富有象徵意義的凝視,它讓小說中的人物自己與置身事外的讀者同時看到了主人公悲劇卻也悲壯的一生。這便是細節所產生的魅力以及通感效應,它可以讓我們發現事物背後的光亮,同時也決定了小說人物的存在、生成和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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