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廝守的幸福

昨天傍晚，我扛著瀨子姐準備帶錢兒去上課外課，剛要出門，韓先生一臉疲憊地回來了。

他忙了一天，終於把最近一直在趕工的大部頭小說錄完，看神色，頗是為劇中錯綜複雜和人物關係和紛紛擾擾的恩怨情仇傷了神。

見我帶著孩子們要走，他剛換好的拖鞋又換回了皮鞋，抓起車鑰匙跟著我們一起出了門。

我看他累得眼皮打架，勸他在家休息不要去了，我經常獨自帶倆猴子出門，完全搞得定，他卻執意要給我們當司機，說到了學校等兒子時候可以睡一會兒。無奈只好由著他，一家四口一起出發了。

有爸爸在的時光，孩子們格外歡實，我嘴上雖然嘮叨著他跟來也幫不了什麼忙，心裡其實很享受這樣的時刻的：老公開著車，我坐在旁邊指手畫腳跟他聊著，後面兩隻小猴子一個面朝前，一個面朝後，嘰嘰喳喳地用他們熟悉的方式默契地聊天，傻笑，吃零食，甚至尖叫。車的音樂聲已經幾乎聽不到了，只覺得鬧哄哄，卻暖融融的。

送錢兒進了學校，我帶著瀨子姐在校園裡玩，這個勇猛的好奇寶寶，行動力和體力完全跟她的年齡和小模樣不成正比。站在滑梯上敢閉著眼往下邁腿，看到沙坑敢一頭扎進沙子里。。。我平素精算是個精力很旺盛的人，但在她面前，只十幾分鐘的時間，我已經覺得血槽空了，看她一小時，比以前看兒子一天都累。

韓先生原本被我預設是在車裡補覺的，但也就是十分鐘不到的樣子，他又跟來了，瀨子姐被他全權接管，我總算鬆了口氣。

爺兒倆笑著，鬧著，滿地亂爬，看上去韓先生像是有用不完的電一樣。然而我心知他工作的強度，錄音這種事情費的是心力，加上他又極易感，入戲又快又深，一部小說各種人物角色轉換要做到自如，必須忘我投入，因此往往就把自己錄得心力交瘁。

我看得出他的累，但也看得出累中的開心，因為我，因為孩子們，因為我們在一起，在那一刻。

玩了將近兩小時，錢兒終於下課了。是的，用了終於，因為被瀨子姐累劈了。

兒子看到全家都在等他，開心地衝過來挨個要抱抱，要親親。瀨子姐更是早早伸出兩隻小手迎接哥哥的熊抱。

錢兒提出要去超市，我原想拒絕，好讓韓先生早點回去休息，不想他好好先生地一口應承，於是他開車帶著我跟兩隻小皮猴兒，一起又奔赴超市採購。

韓先生不喜歡逛超市，一來有人群密集煩躁症，二來他買東西特別直接，需要什麼去超市拿了就走，路不斜視，也絕不多逗留一秒。可是他人生最大的樂趣之一，就是帶孩子們逛超市，並且幾乎是孩子們偷偷放進購物車的東西，悉數買回。

兒子還好，無非是買些零食和小玩具，瀨子姐可就不好說了。自從她學會自己從商店貨架上拿東西，家裡已經莫名其妙地多了好多我從沒想過會買的東西——

難吃的外國罐頭，不知道幹嘛用的香料，芥末味兒的海苔，味道噁心的牙膏，從來用不著的辦公文具，等等等等。。。很多個休息日的早晨，我和兒子在家蒙頭大睡時，韓先生就甜蜜蜜地自己帶瀨子姐去超市了。

昨天把她放進推車，她轉頭指向右邊嗷嗷叫，我正暈菜，韓先生說，知道知道，來倆核桃先拿著，才能繼續逛。果然，核桃到手不叫了。

之後，瀨子姐一直在指路，到蔬菜區，要把一個核桃換成胡蘿蔔，到優格區，要自己把優格放進購物車，到收銀台前，要拿兩塊朱古力，並且要配合收銀姐姐掃碼，全部自己來做。

她對我家附近的這個超市地形之熟悉程度，完全出乎我意料，而韓先生對她每個指令的領會能力，也真真讓我咋舌。這倆人逛超市都能逛出節奏來，給跪了。

超市裡出來，孩子們累了，車上也安靜了。

到家停車時，瀨子姐睡得正香，錢兒也打上了小呼嚕，我把瀨子姐從座椅上抱下來，她連眼皮都沒動繼續呼呼睡著。

韓先生說，讓他倆睡會兒再回去吧，咱倆車裡坐著歇會兒。我歪頭看了看他，問，累壞了吧？你今天其實不用跟我們一起來的，我應付得了。

韓先生看著我懷裡的金子說，說實話，剛回家那會兒，我是很累了，但現在一點兒都不覺得累，因為心境很澄澈，很愉悅。

他問：你還記得嗎？錢兒小時候，你經常不辭辛苦地帶著他，陪我一起各個音棚跑。我去錄音，一進棚就沒個準時間，有時半小時，有時好幾個小時，你們不知道我多久完工，也不敢離開，就只好在車上等著我，孩子吃喝拉撒基本都在車上。有時帶錢兒進去看看我，又怕影響我工作，因此呆一會兒就得出來。我想問你，那時候，你覺不覺得累？

我想也沒想地說，這個問題我當年根本沒考慮過，那時咱們剛有第一個孩子，你工作很忙，壓力很大，我就是覺得只要我跟孩子陪在你身邊，你就會心安，會踏實，我覺的一家人呆在一起，哪怕呆在車上，也是幸福。

晚上韓先生陪兒子寫作業，倆人趴在書桌上各自忙著。睡前他說，我發了個郵件給你。

啊？有話幹嘛不能好好說，還得發郵件啊？我端坐在電腦前，認真地打開郵箱，讀著讀著就哽咽了。。。

今晚回來想了挺多，但又覺得話說不出口，只好寫信了。記得當年談戀愛時就是每天一封郵件，那時寫電子郵件多時尚啊，一晃這麼多年過去，能用微信說的事兒，已經懶得寫郵件了。

今天孩子們昏睡時，說起當年錢兒小時候的日子，一下子感慨萬千。

或許你不知道，當年有多少多少次，當我從音棚里出來，一身透汗，走到車邊，看到你歪躺在後座上，懷裡緊緊抱著錢兒，倆人睡得不醒人事，雖然說實話那個睡相不怎麼好看，但我看到你們娘兒倆那一剎那，多少疲累都煙消雲散了，有種原地滿血復活的感覺，開車帶著你們也特別帶勁，因為你們是我全身心為之奮鬥的一切所在。

應當說正是那些年裡，咱們一家人廝守在一起的時光，支撐我度過了最初打拚的日子。

一晃錢兒已經這麼大了，我們變得更加成熟，生活更加穩定了，但當年那些一家人廝守在一起，滿北京城奔波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印在我心裡，時時讓我感動，更讓我感嘆——感嘆時光飛逝，感嘆現在我們竟然已經第二次為人父母，同時也讓我倍加珍惜。

我剛才停下車，看著你懷裡的金子，儼然時光又倒退回到了七八年前，懷抱的是白凈的錢兒，嘴角掛著口水的是當了媽還像小姑娘一樣的你。

那些浸潤到心底的累並快樂著的時刻，一瞬間充斥我的腦海，我覺得如今我們的孩子之所以和我們如此親近，之所以如此善良、天真無邪，就是因為他們經常能夠體會到這種一家人廝守在一起，共進退的溫馨時刻。

因此，現在有這樣的機會，再累我也是不會放棄的，我更願意主動創造這樣的時刻，讓孩子們從很小的時候，就能看到，聽到，用心感受到——我們永遠屬於彼此，永遠心繫彼此。

這是一家人，一起廝守的幸福！

早些年間常去的一個音棚附近，有家老北京的菜館，韓先生愛吃烤鴨，所以我倆經常去饕餮。去的次數多了，跟老闆成了朋友。後來音棚搬家了，也就鮮少再去那家館子了。

上個月路過，和韓先生帶著孩子們去懷舊，多年不見，老闆一眼還是認出了我們，只是見到錢兒，感慨說，上次見你們，兒子還不會走路呢，這兒，閨女都能打醬油了。

是啊，時光啊，真的流逝得太快。快到即便是日日廝守，很多事情依然被遺忘得乾乾淨淨，即便它在當年那刻曾讓你感動，或深受激勵。

菜館的老闆說，我還記得十冬臘月天那會兒，你懷著兒子，經常挺著大肚子一個人跑來，點只烤鴨，坐在窗邊小桌上，氣定神閑地卷餅。不放蔥絲，不要太肥，醬要均勻。一個一個卷好，齊齊地在餐盒裡碼好，然後用一件厚衣服裹住餐盒，就給他送音棚去了。他每次來吃飯，走時候甭管你吃不吃，都不忘給你打包你愛吃那幾個菜。那時候我們還說呢，這小兩口真夠恩愛的。

我撓撓頭問韓先生，還有這事兒呢？我怎麼都忘光光了！韓先生笑著說，我也印象模糊了，但旁的人卻記得這樣清楚。

所以你說人是不是有趣，該自己存在記憶盒子里的那些值得回味的美好，真該時時靜心整理下，都丟給別人了，委實可惜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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