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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非的「王府井」,又有一個中國女人被砍了

《非洲大冒險》劇照

這兩年,襲擊人的事情時有發生。但他們除了互相提醒要注意安全,外出盡量結伴之外,也並無特別好的應對辦法。

前言:

這是一個普通的海外拓荒者的故事。

在正蓬勃發展的對外經濟宏大背景中,千千萬萬個與林老闆類似的遭遇,繪製成了海外經濟版圖的另一片底色。

1

奧馬爾盯上林老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這個身材瘦小的女人每天像台永動機一樣,不知疲倦地忙忙碌碌。她的店差不多是整個康市「王府井」最早開門、最晚打烊的商戶。

每周五,是穆斯林集體做禮拜的日子,整條商業街上只有寥寥的幾家商店營業,但林老闆的店肯定是其中之一。

後來,當奧馬爾看到林老闆挎著鼓鼓囊囊的包從他面前匆匆走過時,旁邊的朋友還對他耳語道,「這個娘們兒有錢,看到沒?那包里裝的全是錢!」

2

林老闆的店就開在康市老城區的中心地帶的商業街上,在康的人經常把這條街戲稱為 「王府井」。

店裡主營從國內進口的面料、成衣和女包,大多屬於低端的地攤貨。這也不奇怪,在北非,即便是像康市這樣的大城市,居民購買力依舊有限。

林老闆是一個個子矮小的福建女人,她曾說,自己連國小都沒畢業,十來年前便和丈夫從到這裡打拚。很難想象,一個剛會寫自己名字,一句外語不會說的農村女人是如何開始在異國闖蕩並紮下根來的。

但和從每年撒向世界成千上萬的草根商人一樣,林老闆有著野草般頑強的生命力,從街邊擺小攤開始,嘗試售賣從夾帶過來的小物件。十多年前的這裡,內戰剛結束不久,市場上物資奇缺,林老闆的小商品很受歡迎,常常一上市就銷售一空。

嘗到甜頭的林氏夫婦開始逐漸擴大規模和經營範圍,並在兩年前盤下了這家小店。現在丈夫在首都阿市又開了一家店,把兒子也接過來照應,林老闆便一個人留在康市。

3

在康市打工的很多人都認識林老闆,但並不是因為她售賣的東西有多好,而是因為她暗地經營著另一種生意——黑市換匯。

長期以來,人民幣兌換當地幣的黑市匯率,都要比官方匯率要高出不少。忍受不了工地食堂日復一日的清湯寡水,很多在康務工的人會從市場上買些肉食打打牙祭,便經常結伴到林老闆那裡用人民幣兌換當地幣。

我當然也是其中一員。

第一次到她店裡的時候,林老闆正窸窸窣窣地在店裡的后間理貨,問明我的來意后,才如土撥鼠一般,從如山的貨堆中鑽出來。

「現在是怎麼換的?」我問。

「1:24。」

「這麼低啊,別人都1:25了。」我作勢要走,林老闆趕緊出來拉住我的手。

「你要換多少?轉賬還是現金?轉賬可以高點。」

「轉賬,換1000。」

「好啦,就給你1:24.5,你就當可憐一下老大姐啦,現在生意都不賺錢的。」

換完錢,林老闆還給了我她的聯繫方式。這是一張極簡主義的「名片」——用A4紙裁下來一疊紙片中的一張,正面歪歪扭扭地寫著「林xx 換第納爾」,反面寫著國內轉賬的銀行賬戶和聯繫電話,風格堪稱清奇。

來康市的兩年時間裡,我經常看到林老闆拿著換好的外幣到營地來給工人送錢,有時也會停留一陣,操著她那口標準閩式普通話和大家聊聊天,工人們時常會跟她開幾個葷段子的玩笑,她倒也不羞不惱。

丈夫和兒子都不在,林老闆自己在外面自己租房子住。好幾次,我看到林老闆在店鋪打烊后,步履匆匆朝住處趕。

在街邊人家漸次而起的燈火中,林老闆的身影倒顯得有幾分落寞。

4

「王府井」常年商肆林立、行人如織,林老闆店裡的顧客自然是絡繹不絕。

在盯上林老闆后不久,奧馬爾專門去了一趟店裡。他假裝逛了一圈,一眼就瞥到櫃檯里那個塞滿零鈔的抽屜,還有那個隱藏在後間一角的保險柜。

奧馬爾今年28歲,這個身高欣長的青年原本畢業於本地一所大學的信息科學專業。大學畢業后,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工作。這也不奇怪,在這個國家,18至25歲的年輕人30%都沒有工作,畢業即失業實屬常態。

蹉跎了半年後,奧馬爾只好到一家電腦商店當起了幫工,每月微薄的收入甚至連養活自己都困難。半年後,電腦商店卻因經營不善倒閉了,奧馬爾又陷入了完全沒有收入的窘境。

後來,他又陸續做過餐館服務生、球場檢票員,但沒幾個月就又逃回了家。那時候,相戀多年的女友也離開了他。奧馬爾每天渾渾噩噩地窩在家裡看電視,或無所事事地蹲在街邊咖啡館,打發一個又一個無聊的下午。

在朋友的慫恿下,奧馬爾抽上了大麻,很快深陷其中。只有當虛幻的快感湧上來的時候,他才能暫時逃離如蛛網般的壓抑生活。但快感很快退去,奧馬爾又不斷跌落。

父母本就屬於貧民,周圍的人知道他吸毒,對他避之不及,小偷小摸得來的錢,更是無法滿足日益增大的開銷。

奧馬爾心一橫,決定干票大的。

5

2017年7月26號,天氣很熱,空氣彷彿一點就著。

警察找到我的時候,已是下班時間。在工地跑了一整天,我又累又渴,滿腦子只想趕快回到營地吃個冰西瓜解解乏。正準備往回走,警察跟著保安找到我,他一臉嚴肅地對我說,有個人被捅了幾刀,正在醫院搶救,想讓我去做個翻譯。

「誰被殺了?」

「一個女人。」

「哪個女人?」

「就是旁邊商業街做生意的那個女人。」

警車拉著刺耳的警笛,載著我奔向本市的最大的一家醫院。推開急診科的門,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看到警察和我進來,護士們趕快讓開一條路。躺在床上的女人滿身都是血,臉上也挨了刀,皮肉已經翻起來。醫生正在對傷口進行縫合。由於經費短缺,當地的公立醫院一般在處理傷口時都不打麻藥。躺在床上的女人因為劇痛發出一聲聲駭人的慘叫。

我認識她,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直面這麼血腥的場景。我趕忙轉身走出病房,好一陣子才緩過勁來。

重新站起來的時候,才發現旁邊還有一個約莫四十多歲的女人,讓她進去,她只敢用手遮住半邊臉,一步一步地朝病床邊挪過去,剛靠近,卻又飛快地抽腳退出來。警察跟了出來,把我叫過去,讓我幫忙翻譯,問了她幾個問題。

「你叫什麼名字?你和受害者是什麼關係?」

「我叫陳琪, 和她是老鄉,也在這邊做生意。」

「你是怎麼知道她受傷的?」

「她老公打電話告訴我的,讓我先照應一下,他正在朝這邊趕。」

「你能問一下受害人,大致描述一下犯罪經過和罪犯的相貌特徵嗎?」

隔著幾米遠,陳姐用福建話把這個問題拋給了病床上的傷者,卻只聽到病床上傳來的又一聲慘叫。

6

事發現場的商業街沒有一個室外攝像頭,林老闆的店裡也沒有裝監控。警方試圖讓林老闆回憶一些犯罪現場的片段,好讓他們拼湊出一些有關歹徒的大致輪廓。可是受害人雖然尚未失去意識,極度的虛弱讓她說不出任何話。

最終,警察只能放棄詢問。

第二天上班,阿籍秘書才進來告訴我,林老闆的傷情已經穩定,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但她的傷勢嚴重,距離完全康復漫漫無期。他的丈夫也終於趕到醫院了,準備把林老闆送到首都進一步治療。

等下午我外出辦事,再一次路過林老闆的店時,門口的鐵柵欄已經鎖上了。

△事發第二天,涉事商店已經大門緊鎖,但仍有便衣值守 作者供圖

很快,警察在案發現場發現了作案的兇器。

「那把刀就丟在現場,上面有他的指紋。」再次見到警察時,他告訴我。

血案發生的時候,是下午四五點鐘。當時整個商業街的行人不多,奧馬爾在店門口逡巡幾圈后,確認店中已無顧客,便裝模作樣地進去假裝看了幾件衣服后,繞到正在盤存的林老闆身後,猛地捂住她的口鼻,同時亮出一把一尺多長的刀,示意她把所有的營業款都交出來。

但是他明顯低估了這個看似柔弱的東方女人。幾乎是被抵在牆半空的林老闆,開始死命踢打面前這個高出自己許多的陌生男人。

奧馬爾懵了,他想放棄,但是他知道,萬一放開對方,喊叫引來行人的後果是什麼。慌亂之下,他拿刀向面前的女人猛砍下去。林老闆甚至還未來得及發出一聲呼救,就倒下了。

當一個無意走進店裡的顧客發現林老闆時,她早已經伏在地上,沒了掙扎的力氣,只有身下的血汩汩流出。

7

「那他會被怎麼判呢?」

「這個我也不知道,估計會這樣——」,警察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隨即又恢復了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樣子,哈哈地笑起來了。

當晚,我和林老闆的兒子發了語音信息。對方在電話里似乎很平靜,像是已經料到了這個結局。

「你母親恢復得怎麼樣了?」我問。

「現在已經好一些了,她在醫療隊那裡,現在已經可以喝一些稀的東西了。」

在很多非洲國家的主要城市都派駐有醫療隊,一般由各省市對口支援。在這裡的人遇上疑難雜症也喜歡找醫療隊,醫術相對較好,溝通也方便。

「如果這個案件開庭,你們會出庭嗎?」我又問。

「我爸爸過幾天去康市,他會處理這個事。」

「出了這個事後,你們還會不會在這邊做生意?」我追問。

長久的沉默后,他回了信息:這個不好說。

8

後來,我又遇到了陳琪。她熱情地把我迎進她的店裡,臉上早已不見上次在醫院碰見時的驚恐不安。

康市有三千多年的建城史,老城區的三面圍繞著大峽谷。在城市的西側有一座法國殖民時期修建的鐵質弔橋,在公路開通之前,是過去一個多世紀連接康市與外界的主要道路。站在弔橋向下俯瞰,河水在一百多米的峽谷底部奔騰咆哮,烏鴉在如刀削的峭壁間盤亘翱翔,景色目眩壯美。

陳琪的店就開在弔橋景區的市場邊上,也是遊客必去的地方。店面不大,售賣的東西和林老闆的別無二樣。區別在於陳姐的店商品擺放更有序,可能是因為陳姐兩口子都在這邊,陳姐的丈夫負責進貨,她有更多的時間整理貨物。

陳琪和林老闆都來自福州一個地級市的鎮上,由於人多地少,土地貧瘠,那裡的人在近代以來一直都有「闖海」的傳統。到海外謀生人的足跡遍布全世界,既有歐美髮達國家,也有如阿國這樣的欠發達國家。

和林老闆一樣,陳琪在這邊也十年有餘,夫妻兩人把孩子放在國內,托給老人照顧,一年才回一次家,如同一對身在異國的候鳥。

陳琪的丈夫告訴我,目前在康市的商店,除了他們和林老闆的以外,大概還有三四家。但後者主要面向在康務工的人,賣一些副食品和酒類。

康市屬於穆斯林國家,禁止普通民眾飲酒,再加上想逃稅,這些商店都沒有辦理正式的營業執照。他們往往在較偏僻的居民區租一間民房,平日里深居簡出,從不與周邊的居民有過多來往。有人慕名過來的時候,他們會把門打開一條縫,問明來意才放人進來。客人前腳剛走,身後的鐵門便嘩啦一聲關上,整個過程有如諜戰劇。

康市的商戶間有個微信群,平日大家常在群里通報當地安全局勢和政策變動,分享市場信息,可關於林老闆,大家卻並沒多言。

這兩年,經濟變得不景氣,隨之而來社會治安也有惡化趨勢,襲擊人的事情時有發生。但他們除了互相提醒要注意安全,外出盡量結伴之外,也並無特別好的應對辦法。

自身經營不合規,如果又沒有合法的居留身份,有時候即使遭遇了搶劫,也往往選擇忍氣吞聲而不是報案。因為一旦暴露,不僅自己可能會被遣送回國,多年積累的資本也會一夕間化為烏有。

「出了這個事後,你有沒有考慮回國內發展?」我小心翼翼地問。

「出來十多年了,國內的人脈都斷了,再說這邊的工作生活節奏慢,國內的發展那麼快,我們不一定能跟得上。老家可能真的回不去了。」陳琪的丈夫看著門外,目光一下子變得有些暗淡。

9

兩天後,我回了國。

在機場,我照例又遇到了很多扛著大包小包的小商人。他們跨越7個時區,來到這個與相隔1萬多公里的陌生國度。很容易看得出來,其中一些人是第一次出國,好奇的目光一直不斷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不知怎麼,我又想起了林老闆,在這個酷熱難耐的八月,她肯定身心都正備受煎熬。

而她離開后的「王府井」,依然車水馬龍,當地的足球隊贏了一場很重要的賽事,不斷有年輕人把頭從車裡探出來,揮舞著隊旗和國旗,吶喊著呼嘯而過。

一切又恢復了喧鬧嘈雜,正如它在過去大部分時間一樣。

本文

轉自微信公眾號「人間」作者:麻雀高飛。駐外工程翻譯,關注海外普通人的生存狀態,相信美好的文字能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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