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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情包文化:權力轉換下的身體述情和身份建構

表情包原本只是互聯網聊天的一項附加功能,是一種私下流傳的狀態,並未作為大眾文化的一種表徵出現在人們的視野內。但這一狀況在近年有所變化,表情包開始融入到互聯網交流當中,成為網民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以戲仿的方式對社會公共事件進行發聲,獲得主流媒體關注,其背後隱藏的文化意義也開始得到關注和重視。無論是個體之間的身體述情,還是大眾群體里的身份建構,表情包的流行斷然不是偶發的和隨機的文化現象,而是技術的發展、媒介的嬗變和社會世俗化等合力下的權力轉換。

關鍵詞:表情包、大眾文化、身體、身份、權力 作者:劉漢波 原文出處:雲南社會科學

互聯網發展史的分支:表情包溯源

「表情」,顧名思義,是身體與情感共同兌現的視覺感官表達。在英語里,「表情」被「face」直截了當地詮釋為「a facial expression」以及「the way something appears when it is first seen or thought about」。隨著互聯網社交平台的日益發展和人們在線交流方式的不斷刷新,一系列用來表述不同情感、模擬不同對話環境、適用於不同網路聊天語境的表情庫便出現了,表情開始系統化、規模化、符號化,進而被生產與被消費,「表情」與「包」兩個名詞也便組合成了「表情包」。

隨著互聯網的發展,一開始遊離於公眾視野並且只被視為一種社交軟體附加功能的表情包,逐漸進化成互聯網交流中一個炙手可熱的焦點。表情包的發展和普及並非偶然,其成長史與互聯網的發展史密不可分,甚至可以說,表情包的歷史是互聯網歷史的一個分支。

人類的第一個數碼錶情符號可以追溯到1982年9月19日,美國卡耐基·梅隆大學的斯科特·法爾曼教授在電子公告板上輸入了字元「:-)」,指涉的是人類微笑的面部表情。緊接其後,日本的顏文字(kaomoji)以更複雜的字元形式組成了更豐富的表情組合,如開心是O(∩∩)O,害羞是(//▽//),生氣是(^)。是時,人們已經開始有意識地通過系統的字元模仿人類表情與肢體動作。如果說字元符號組成的表情流行於以網站門戶為代表的「互聯網1.0」時代,那麼以五顏六色、樣式繁多的具象化表情則緊跟著以論壇社區為代表的「互聯網2.0」時代而登上歷史的舞台。

作為第二代表情包的典範,Yahoo Messenger中彩色的表情臉譜更精準地模仿了人類現實生活中的諸多面部表情和肢體動作,極大地豐富了人們在虛擬平台交流的需求。iPhone中的emoji表情系列也源於Yahoo Messenger表情包,它甚至還在表情中加入了人種膚色的選擇以達到更進一步的虛擬現實。

隨著網路傳輸技術的發展、移動終端的普及、互聯網生活的日常化以及人們對虛擬現實需求的加大,人們在YouTube、Facebook、微博、微信等社交平台的狂潮下進入了「互聯網3.0」時代。這意味著互聯網的運作邏輯由網站向用戶提供單向圖文信息輸出,轉變為網民與網站、網民與網民間的雙向互動,最終進化為圖文聲影全方位的互動。此時,表情包發展到了第三代:它們不再局限於靜態的表情展示,不再拘泥於簡單的「能指—所指」識別,而是採取動態的表情來建構更具現場感和代入感的對話場景。此時,一個表情本身就具備了進行一場完整敘事的功能。而在動態表情日常化后,以「暴走表情包」為代表的靜態表情赫然回歸,並與動態表情包平分秋色。這些「暴走表情包」從視覺敘事上開闢了新的領域,它們畫面飽滿、故事凝練、表情誇張,粗糙卻通俗易懂,有強烈的視覺衝擊感。這時候,表情包也不知不覺地邁入了「後現代時期」。

總而言之,在互聯網的日常交流過程中,人們越來越少地通過語言敘事和字元組合來抒發感情、表述觀點和闡述事物,卻越來越依賴模擬現實的表情包來獲得視覺上的直觀體驗。在虛擬現實的大潮下,表情包經歷了由文字到圖像、由知覺到感官的跨越。

通過對錶情包歷史的梳理不難發現,在互聯網這個虛擬空間中,人們的交流經歷由知覺到視覺、從字元到感官的轉變。與文字元號敘事不同的是,表情包敘事排擠了語言的想象空間,壓縮了表述同一個義項所需的時間,通過直觀的圖像直接被人們的視覺感官接收。法國學者雅克·朗西埃將這種廢除了語言符號所建立的共同尺度並以時間換空間的表意策略稱為「圖像句子」。在他看來,感覺和行動等所有理性體系的倒塌廢除了敘事本來的模式,崇尚節奏和生命的微觀運動進入了人們的視野。朗西埃所論的「圖像句子」,實質上就是一種以視覺為表達形式的空間轉向,表情包敘事也因此表現出其基本的功能:身體在場性的還原。

身體述情下重新賦意:表情包運作機制

對於使用者個體而言,表情包通過重新賦意的運作機制實現了身體述情。在以往的互聯網交流中,人的身體是不在場的,參與對話的雙方無法直觀地觀察對方的表情和動作,無法即時獲得視覺上的情感反饋,要更為精確地描述一份心情、一種態度或一個判斷,便需要更多的文字元號,電腦或手機前的身體似乎反而被異化成一台接受文字信息的機器,大腦通過識別對方傳輸過來的文字進行聯想,進而釋讀出對方的情感、態度和價值判斷。而人們在用表情包進行交流的時候,最大限度地模仿現實生活中的表情,虛擬出更具有浸入感、參與感和共鳴感的聊天語境。表情包在其應用過程中實現了它在詞源學意義上的使命——「從面部或姿勢的變化來表達內心的思想感情」,即「身體+情感」。因此,表情包的使用本質上屬於一種身體述情。「述情」原本是一個心理學概念,意為大腦機制意識到情緒的存在,能夠辨認並感知不同的情感,通過一定的方式表述出來。身體述情即用面部表情或肢體動作等與身體有關的行為表述內心的情感。

從功能上看,用文字進行交流與用表情包進行表述的差異只不過是文字元號和圖像符號的區別,是解讀語言符號後進行聯想與直觀接收圖像信息的區別。但從身體與空間的關係上看,表情包則讓對話雙方具備了突破地理空間限制從而獲得身體在場性的權力。齊格蒙特·鮑曼在論述空間的時候提到,技術的躍進致使時間/空間距離消失,一些人因而從地域束縛中解放出來,消除了物質的障礙,使某些意義延伸到疆界之外。文字元號的讓位使得交流的雙方直接感知到身體符號的存在,表情包通過視覺上具體的表情模仿和直觀的動作虛擬,讓原本含混而模糊的身體通過表情包獲得了明確的呈現,個體由被動地接收文字信息後進行想象和解碼,轉變為主動並直觀地進行身體述情。如此一來,在互聯網交流的時候,虛擬空間便有了過程性和情境性,現實肉身的在場性被表情包這種「在線的身體」所感知並存在著。知覺的外部原因與其默想的內在對象分離開來,主體本身撤離了肉身而進入到想象性身體的述情中。這時候,人的身體便擁有了打破地理空間、代入具體情境、獲得身體在場性並進行交流的權力。作為一個關鍵的社會學概念,「權力」的定義一度存在著爭議。馬克斯·韋伯認為權力是控制他人、事件或資源的能力,馬克思則將權力放置在社會階級和制度去考量。而通過梳理表情包的起源、發展,並分析其運作機制,不難發現身體述情所指涉的正是身體與空間關係的改變,因此,對於使用表情包這個文化現象而言,權力更趨向於褔柯所說的「權力是一種勢力關係,一切勢力關係都是權力關係」⑤。安東尼·吉登斯在闡述現代性的時候,也對身體與空間的關係作出過分析。在他看來,身體不再被視為一個固定的生理實體,而是已經慢慢地滲入到現代性當中,隨著越來越多的抽象符號介入到身體的意義延伸當中,身體變成了互動、佔用和重新佔用的場所。⑥在此意義上,身體述情在互聯網交流的過程中集中地反映了身體如何獲得了打破地理空間的限制,並製造出具有存在感的虛擬情境。

具體而言,作為身體述情的表情包敘事,其內部運作機制是對身體的重新賦意,即參與到對身體的重新塑造當中。「重新賦意」(re-signification)一詞最早出自英國伯明翰學派研究英國戰後青年亞文化現象的著作中。斯圖亞特·霍爾認為,重新賦意是從一個意義系統中借來的物品結合另一個意義系統的代碼當中,以此來轉變它們「既定的」意義,或者通過添加意義的方式對一個物品進行改造。⑦換言之,身體賦意是以添加意義的方式對身體進行符號化的行為。在互聯網的語境中,身體無疑就是斯圖亞特所說的「物品」。

近年「暴走表情」走紅網路后,網民們對身體的重新賦意可謂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峰。在諸多「暴走表情」中,取材於《旺角卡門》電影片段中張學友的表情是一個使用率最大的表情之一。在該影片中,張學友打麻將時候侮辱對手的一幕被截取下來存作圖片,網友們紛紛利用張學友的這張表情圖像,配上不同的文字做成各種表情。無獨有偶,德安傑洛·德內羅(D'Angelo Dinero)在一場TNA拳擊比賽獲勝后,流露出霸氣的表情,他自信翹嘴的表情被網友們截取了下來,並惡搞成一系列的表情包。崔成國在電影《金館長》中跟小孩子玩電子遊戲贏了,八字眉的他綻放出奸詐的笑容,這一幕同樣被截取製作。同樣是八字眉笑容,姚明當年在火箭隊賽後接受採訪時開玩笑的一幕也被廣泛地用於表情包製作。張學友、德安傑洛·德內羅、崔成國和姚明可以說是「暴走表情包」的「四大天王」。此後,《斯巴達三百勇士》中的傑拉德·巴特勒、《還珠格格》中的周傑、《情深深雨濛濛》中的王琳等人的表情都被大量用於表情包的製造。可見,作為照片的原始素材只是提供了一張具有表情的人臉,而廣大網民卻對其進行了重新賦意,實現了新的「意義生產」,重新定義了一個表情的意義。在此意義上,表情包不僅具有通過虛擬表情神態或模仿肢體動作遠程表述情感的功能,還可以產生「支配」和「改寫」他人身體的權力。

當然,作為身體述情內部運作機制,對身體進行重新賦意能夠得以實現和普及,有著其特定的生產語境和消費前提。在的改革開放和市場經濟進入正軌后,豐裕(Affluence)和共識(Consensus)促成了具備可觀消費能力的中產階級(Embourgeoisement)的生成,這就促生了一些新的社會人物類型、社會行為安排和價值觀,消費社會逐漸形成。隨著消費社會的不斷發展,大眾傳媒高度發達,娛樂業全方位興起,世俗文化成為「文化產業」,消費文化也開始以不同的面相滲透到社會文化生態里。而視覺消費,便是消費文化下的一種多變又普遍的面相。視覺消費,本質上屬於符號消費的一種。消費社會的興起和消費文化的滲透,迫使人們置身於鮑德里亞所描述的「物體系」的差異結構當中,消費過程在某個意義上形成了人參與「符號—物」的符號活動並從中獲得一種幻象滿足的過程。在這個社會裡,所有的事物都是可被消費的「商品」,所有「商品」都是符號,所有的符號也都是「商品」。視覺形象,自然也被納入消費的範疇。如此一來,身體、行為和空間都被納入這場符號活動中,不僅成為主體幻象的載體,而且成為符號價值的載體。在生產、消費和傳播表情包的過程中,人們通過截取明星或網路紅人的身體形象進行視覺上的重新賦意,實質上就是一種符號生產和消費。

身份的重塑:表情包文化中的群體指認

對於個體而言,表情包是對身體的重新賦意,體現為互聯網交流過程中身體述情的需要。而對於群體而言,作為大眾文化表徵之一的表情包則表現為群體身份認同的訴求。在表情包文化流行后,網民們往往通過表情包對某個社會熱點、八卦新聞甚至公共事件進行戲仿式的觀點表達和輿論介入,就連人民網、人民日報、環球日報等媒體的官方微博也開始使用表情包這種源自於民間和草根的表意形式。要探討表情包文化背後的群體意義,必須追溯大眾文化產生的文化背景。

大眾文化出現的背後,是與土地相聯繫的勞動意義的消解,鄉村社群凝聚力的瓦解,宗教的衰落和科學知識增長。在此背景下,社會的世俗化、日常生活的機械化、勞動的單調化使工具理性和個人主義盛行,個體與個體之間充滿著多變性和流動性。多米尼克·斯特里納蒂將這樣的個體所組成的人群稱為「原子化的大眾」。工業化和都市化造就了「原子化」,「原子化大眾」像物理或化學複合物中的原子一樣聯繫,他們相互之間缺乏任何有意義的或道德上的緊密聯繫,取而代之的是純粹契約性的、疏遠的或臨時的聯繫。「原子化大眾」的出現,意味著個體需要尋找新的身份求證方式。在過去,人們的傳統身份有著明確的參照系,諸如家庭、鄰里、宗教、商會等,人們根據這些參照系來確定自己在社會中的位置,獲取明確的身份指認。工業化和都市化侵蝕或弱化了過去的一切參照系,曾經可靠的群體身份遭到侵蝕,導致了個體身份的日益分裂。然而,曾經的價值參照系遭到了瓦解,斷然不等同於「原子化大眾」中的個體成員將一直無助地流動。這些「原子化大眾」的成員是如何在統一意義的瓦解后聚集在一起,鮑曼給出了答案。他在探討現代性的時候將這種人群稱為「衣帽間式的共同體」,人們暫時放下現實生活的角色,不追求永恆的、穩定的和嚴肅崇高的群體價值,而是懷著自己的興趣在某個空間中尋找共同的意義,當他們在這個空間里被滿足了需求、實現了想象或捕獲了快感,他們便又返回現實角色。

全球化、消費社會、感官技術和新型媒介的來臨為「原子化大眾」進入不同的流動或暫時的共同體提供了合法性和技術前提。法蘭克福學派的學者們早在大半個世紀前就預測:「他們被同化進了一群日益沒有個性的大眾之中,受一種他們能得到的、替代社群和道德的唯一資源——大眾媒介——的影響。正是工業化和都市化產生了原子化的大眾,產生了只能受大眾文化形式所凝聚的群體,產生了迎合的大眾市場的大眾媒介。」(11)換言之,雖然工業化和都市化割斷了人們原本穩固的群體價值和真實的社會聯繫,但是工業化和都市化所催生的大眾文化卻反過來為人們提供新的聯繫,讓「原子化大眾」在流動或暫時的共同體下經由大眾文化獲得更多群體身份指認的機會。作為大眾文化的一種表徵,表情包的生產與消費讓使用表情包的人組成了一種「身體消費共同體」或「圖像狂歡共同體」。在這樣的共同體中,他們都置身於網路這個虛擬空間,現實的身份一度被掩蔽。他們可以通過表情包對某一事件發表見解而又越過了文字元號那種「白紙黑字」式的明示,擁有了僭越傳統與權威的權力(儘管這種權力在某種意義上說是一種滿足感下的幻覺,是虛擬話語權的昭示),參與到社會事件的情緒表達、公共事件的觀點闡發和文化事件的立場詮釋當中。他們在虛擬空間中通過這樣的角色扮演獲得新的身份定位,享受著在虛擬話語權中佔領主導權的快感。這意味著,表情包在完成了個體身體在場性的述情使命后,又接下了滿足群體身份訴求的社會任務。由此表情包敘事也便由個體的身體述情,躍升到群體的身份求證。

2016年1月20日,曾發表台獨言論的台灣女歌手周子瑜就其言論道歉后,明星林更新質疑其「背稿」,一批台灣地區的台獨分子在Facebook上發表侮辱大陸的言論。最高人氣的貼吧李毅吧(因李毅被稱為大帝,所以李毅吧又稱「帝吧」)的網友發起了用表情包攻陷Facebook的運動,名曰「帝吧出征」,當晚共有2000萬名網民參與到這場狂歡化的表情包敘事當中。這場表情包狂歡使得網民們率先於官方主流媒體進行意識形態的主動表述,他們不再像以往那樣被動地釋讀和回應主流意識形態所傳播的信息,而是主動地參與到事件的現場,甚至成為了事件本身。官方與民間、主流與邊緣之間的分野似乎有了新的調整,他們之間重新找到了某種微妙的默契。

2016年8月9日,在里約奧運會女子100米仰泳預賽中,傅園慧最終以58秒76的成績獲得里約奧運會女子仰泳100米銅牌。其在採訪中看似誇張搞怪但自然、樂觀、可愛的喜感表情,獲得了網民的青睞,傅園慧在採訪視頻中的表情截圖也大規模地被網友們製作為表情包並瘋狂流傳。其爆炸性的傳播性和話題性,不僅使主流媒體紛紛跟進,就連海外媒體也進行了報道,甚至在外媒引發了「洪荒少女」一詞的翻譯潮。可以說,網友們因為表情包而重新聚集在一起,一邊生產、消費和傳播著傅園慧的表情包,一邊見證里約奧運會。在表情包的狂歡中,主流媒體還沒來得及在公共話語場域奠定傳播基調的時候,網民們的表情包狂歡本身便已經成為了里約奧運會中的一項社會事件。

在「帝吧出征」事件和傅園慧之熱中,都能看到在家庭、鄰里、宗教、商會等過往給予大眾身份的參照系被消解或弱化后,遊戲化、娛樂化和狂歡化的表情包在「原子化大眾」當中充當了麥克盧漢所說的「冷媒介」,它的參與度高,要求接受者完成更多的信息,具有極大的包容性。他認為,遊戲是大眾藝術,是對日常壓力的大眾反應的延伸,是任何社會群體都必然會出現的專門化行為。(12)所以,在表情包敘事流行后,每逢社會出現某些公共事件,網民們都通過表情包對事件進行戲仿性的狂歡敘事。

結語:表情包文化的意識形態

大衛·哈維在探討空間體驗和藝術表達的時候指出,文化生產中對空間的處理和呈現,與創造者所要傳達的真理和價值觀有關;文化產品為人類表達意義的一種特殊方式,始終都會把真理與價值觀當成意義的重要內容。大衛·哈維所指述的「真理和價值觀」,實質上就是文化產生背後的意識形態。

意識形態有著不同的面相,在美國政治學那裡,它被闡述為具體的信念類型;在馬克思主義那裡,它又成了經濟決定論和資本社會下扭曲的假象;而在當代歐洲的一些學者那裡,意識形態可以是科學知識、宗教、日常信念等任何一套信念。但無論何種解釋,都呈現出這樣一種共識:意識形態是一套信念、態度和見解,它們或緊密或鬆散地結合在一起。表情包作為大眾文化的生產對象,在虛擬空間中既通過重新賦意完成了人們身體述情的需要,又憑藉其「冷媒介」的包容性和凝聚力滿足了人們在虛擬空間的群體身份訴求。這些加之於個體和群體功能背後的,必然有著一套支撐其運作的意識形態。誠如阿爾都塞所言:「意識形態是一個諸種觀念和表象的系統,它支配著一個社會群體的精神。」在表情包文化里,這種「支配著一個社會群體的精神」可以歸納為日常生活的狂歡化、公共事件的娛樂化、主流邊界的模糊化。這些意識形態都是權力轉換的直接指認。霍爾談及意識形態的時候指出,所謂「意識形態效果」就是在任何時期內,社會形構中的不同真實領域間的相對權力與分配,具有維持社會秩序中權力關係的效果。表情包文化背後的權力轉換,實質上就是官方與民間、主流與邊緣之間的一場探戈,他們之間找到了相互試探的方式,彼此間產生一種微妙的贊同,形成新的相互融合和相互對話的關係。

日常生活的狂歡化,體現為否定的權力。表情包可以取材於某個電影或視頻片段,可以隨意被現實生活中任何身份的人加以改造並重新賦意,甚至可以成為社會事件本身。表情包的使用日益成為日常交流的一種常態,各式各樣的表情包憑藉其對日常生活的強大浸入性,達到狂歡化效果。「狂歡化」(Carnival)的概念源自米哈伊爾·巴赫金關於拉伯雷小說的研究。在他看來,圍繞著「高」「低」地位的社會等級和權力結構往往通過戲仿式的狂歡而被暫時顛倒,讓社會內部嚴肅的東西顯得滑稽可笑。(17)通過表情包,人們隨意地改造和揶揄社會秩序內部嚴肅的東西,在網路虛擬空間中否定著社會等級和權力結構,打破現實生活中身份的差異,獲得一種「身份平等」的安全感。表情包文化使得網路生態在狂歡的基調下滑向一種類似烏托邦的境遇,給已經完成或將要發生的一切融入一種樂觀的否定精神。

公共事件的娛樂化,反映為介入的權力。表情包文化使得人們開始用身體去言說觀點,用表情去記錄日常,用戲仿去介入事件。在表情包流行后,每當有新的公共事件出現,網民們便可通過表情包戲謔性地表述自己的觀點和判斷。當一批網民通過表情包傳達出對某一事件的看法,甚至將某一事件的現場、事件相關人員的照片或視頻製作成表情包,傳播主體被符號化、消費化包裝后,傳播效果能夠得到顯著提高。表情包憑藉其直觀的視覺形象和極具粘著性的傳播效果,使得網民們具備了進一步介入到公共事件的權力,並讓事件本身作為娛樂對象而被消費。

主流邊界的模糊化,表現為消解的權力。表情包文化在公共事件的娛樂化中消解著傳統話語的嚴肅敘事。面對日常生活和公共事件,表情包以其爆炸式的生產能力與傳播能力讓表情包敘事走在主流媒體敘事的前面,甚至構成事件本身。在這個意義上,表情包為主流與邊緣的界限增加了彈性。「在涉及時事的表達中,表情包是一種公共修辭策略,其實就是對政治分寸、傳播潛力、語義結構、話語安全與修辭智慧的不斷拿捏和試探。正因其解釋的模糊性,各種解釋之間不再像書面文字時代是一種被壓制與服從官方話語解釋的關係,話語霸權被極大地稀釋了,這些圖像敘事體現出一種獨特的草根立場。」

表情包文化的這系列意識形態揭示了文化符號趨於影像化的生活圖景、交互方式和認識圖式已經成型。表情包文化來自於大眾,是大眾對自己的興趣和體驗方式自發的表現。對於社會文化結構而言,在強烈的浸入性和代入感下,表情包文化更是以媒介影像為主的一種自下而上的權力轉換。它迴避了主流媒體話語中的嚴肅話題、理智角度和政治意識形態賦予的使命,以直觀的身體述情、淺顯的感官互動兌現狂歡化的虛擬空間,並在數碼技術和網路技術的支撐下,使得「圖像句子」一度對社會上固有的階級話語進行反謔和戲仿,對日常生活的語法進行改寫,對身份想象進行換喻。

註釋:

①參見《韋氏大詞典》中的「face」詞目。

②雅克·朗西埃:《圖像的命運》,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14年,第118頁。

③Taylor G,Disorders of Affect Regulation:Alexithymia in Medical and Psychiatric Illness,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9。

④齊格蒙特·鮑曼:《全球化——人類的後果》,郭國良等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1年,第131頁。

⑤吉爾·德勒茲:《褔柯·褶子》,於奇智等譯,長沙:湖南文藝出版社,2001年,第66頁。

⑥Anthony Giddens,Modernity and Self-Identity,Cambridge:Cambridge Polity,1991。

⑦斯圖亞特·霍爾:《通過儀式抵抗:戰後英國的青年亞文化》,孟登迎等譯,北京:青年出版社,2015年,第134頁。

⑧讓·鮑德里亞:《物體系》,林志明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16頁。

⑨多米尼克·斯特里納蒂:《通俗文化理論導論》,閻嘉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4年,第22-24頁。

⑩齊格蒙特·鮑曼:《流動的現代性》,歐陽景根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2年,第78頁。

(11)MacDonald,D,A theory of mass culture,Glencoe:Free Press,1957年,第11頁。

(12)馬歇爾·麥克盧漢:《理解媒介》,南京:譯林出版社,2015年,第267頁。

(13)大衛·哈維:《後現代的狀況》,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年,第258頁。

(14)周憲:《文化研究關鍵詞》,北京:北京師範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255頁。

(15)Louis Althusser,Ideology and Ideological State Apparatuses,in Slavoj Zizek,Mapping Ideology,Lodon:Verso,1994。

(16)唐維敏:《文化研究:霍爾訪談錄》,台灣:遠流出版社,1998年,第67頁。

(17)Bakhtin,Mikhail,Rabelais and His World,Bloomington:Indiana University Press,1965。

(18)鄭滿寧:《網路表情包流行與話語空間轉向》,《編輯之友》2016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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